林濤把照片傳給大家看:“有了那麽多排查條件,已經很好找人了,再加上這個三輪車車胎痕迹,我相信,今天就能破案了吧?”
“必須的必!”黃支隊長拍了一下桌子,說,“給你們三個小時調查時間,出發!”
三個小時未到,偵查員們就紛紛返回了專案組,看表情,有喜有憂。
“根據已知條件排查,住在死者家北側的有二十七戶人家,符合體型條件的,有三十二人。”
“鎮子上賣豆腐的攤鋪我們都查了,确實有兩家使用和現場類似的塑料袋。但是根據攤主的回憶,在三十二人中,确定了十一人,近期有去買過豆腐。”
“十一個人中,有七家有三輪車,但是經過比對輪胎花紋,全部排除。”
“全部排除?”我有些意外,“那就是說,沒有嫌疑人了?”
主辦偵查員點了點頭。
“有四家沒有三輪車,可以确認沒有嗎?”我接着問。
“解風、解思淼、解立國、趙初七這四家,我們挨家挨戶進去看了,确實是沒有看到三輪車。”
“那你們問了他們有沒有嗎?會不會是被人借去使用了還是怎麽的?”
“這不能問,問了會暴露我們的偵查手段的。”
“怎麽不能問?”黃支隊長說,“你們挨家挨戶看人家三輪車車胎花紋,不就一下子傳開了?”
我點頭贊同。
坐在角落裏的一個偵查員突然插話說:“不對吧?發案那天,我去解立國家了解死者家庭成員情況的時候,見他家院子裏,好像有一輛三輪車。”
我一聽這話,熱血一下沖進了腦袋裏:“你确定嗎?”
偵查員用筆頂着腦門,苦苦回憶:“應該是有的。”
“解立國是解立軍的親哥哥。”主辦偵查員說。
“親哥哥怎麽了?”黃支隊長說,“這年頭,殺親的案件還少嗎?”
“我們也沒調查出來他們倆有什麽矛盾啊,就是聯系少一些。”偵查員說。
黃支隊說:“解立國的兒子和兒媳婦對他弟弟那麽好,就有可能是矛盾的源頭,隻是我們時間太短,沒有查出來而已。”
“解立國身材怎麽樣?”我問。
“他倒是很符合,瘦小,買過豆腐。”偵查員說,“對了,上次我不是和你們介紹過麽,他家住在死者家以北五百米處,也符合住址條件。”
“林濤,我們去他家看看。”我說。
解立國在門口抽着煙,眼神有些閃爍:“你們又來做什麽?我弟弟死了,難道你們懷疑我嗎?胡鬧!”
我笑了笑,沒答他的話。
林濤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突然趴在地上看了起來。
看着林濤微微翹起的嘴角,我知道,有戲了。
林濤站了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走到解立國身邊,遞了一支煙,說:“叔,車你藏哪兒了?”
一句話像電擊一樣讓解立國的臉色立即變得烏青,他說:“什……什麽?什麽車?”
“你的三輪車啊。”林濤很淡定,微笑着看着他。
“什麽三輪車?”解立國說,“我沒……我沒有三輪車。”
林濤沒有再和他辯論,眼神示意偵查員帶他走。
劉翠花此時從廚房裏出來,說:“怎麽了這是?”
林濤說:“你爹的三輪車,去哪兒了呀?”
乍一眼看到穿着制服的林濤,劉翠花有些慌亂,整了整衣角,捋了捋頭發,低頭說:“他昨晚騎出去了,往地裏方向去的。”
我們一聽,立即轉頭走出了解立國家。我回頭看了一眼,劉翠花正看着我們的背影,不,是林濤的背影,發呆。
到了解立國家的農田邊,我們看見了一塊新鮮的泥土痕迹。林濤興奮地說:“你們勘查車上有鍬嗎?”
技術員從勘查車上拿下一把小消防鏟,林濤嫌棄地看了一眼,說:“将就着用吧,我們來挖。”
沒挖幾下,一個三輪車的輪毂就暴露在我們的面前,大家一片歡呼雀躍。
解立國和解立軍在二十幾年前還好得和一個人似的,但是他們同時喜歡上了村裏的一個姑娘。
兩個三十老幾的老光棍,該讓誰先娶親呢?他倆的父母一時愁斷了腸子。
家裏隻有那麽一點點存款,隻夠讓一個兒子娶上老婆。姑娘的态度很暧昧,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傻大黑粗的解立軍,還是喜歡矮小機警的解立國。爲了讓家族傳宗接代,他們的父母還是決定給大兒子先娶親,小兒子再緩緩。
結婚的那天,解立軍缺席了喜宴,他在鎮子上的一個小酒館裏喝得爛醉如泥,他說他終身不再娶。
兄弟間的醋,并沒有持續多久。很快,解立軍就開始頻繁出入解立國家,兩人仿佛繼續他們的兄弟親情。可是,姑娘在生解毛毛的時候,難産死亡了。
解立軍痛哭流涕,他認爲是解立國要保孩子不保大人,她才會死的。而解立國則悲憤交加,我老婆死了,你哭什麽?
有了心裏的這個梗,解立國覺得逐漸長大的解毛毛越看越像高大魁梧的解立軍,而不像他。甚至在解毛毛上中學的時候,解立國還在一次酒後說,你是你叔的兒子,不是我的兒子。那時候的解毛毛一頭霧水,但很快,他也覺得自己越來越高大,确實不像是父親親生的。在他的心裏,叔叔才是他的爸爸。他把這個懷疑告訴了自己的媳婦劉翠花,這成了他們家誰也不願提,但是誰都默認的一個事情。
7月16日,劉翠花和解立國發生了一些争執,心情沮喪地來到解立軍家送飯。
她說:“叔,以後我們叫你爸吧。”
“别瞎說,你是我侄媳婦。”
“你看我們家毛毛,性格開朗、胸懷寬廣,一看就是你的兒。哪像他爹,一肚子壞水,小心眼子,一個小恨能記一輩子。”
“别說你們爹,他人不壞。”
“不管,以後我們給你養老,就不給他送終。毛毛也這麽說,說你們倆才流着一樣的血。”
“你們這樣做是不對的。我有女兒,她可以幫我養老。”
“那畢竟是收養的女兒啊,哪有我們親?再說了,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們就是要給你養老送終,你對我們多好啊。”
“哈哈哈,心意領了,别說了。”
隔牆有耳。這段對話,非常不巧地被經過解立軍家窗後的解立國聽了個全。
怒火在解立國的體内燃燒,他認定了當初這個親弟弟肯定和自己的老婆有染,這個不孝之子肯定是這個渾蛋的兒子。這一場孽緣都是這個親弟弟惹的禍。
十二點,夜深人靜,解立國輾轉難眠,徒步走到解立軍門前,見家門微開,便沖了進去,壓住了解立軍的口鼻。解立軍正在酣睡,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驚得一時錯亂,雙手又被毛巾被裹住無法反抗,就這樣活活窒息而死。
殺了人的解立國冷靜了下來,他悄悄回家,拿了塑料袋、繩索,騎着三輪車再次來到解立軍家,準備在屍體上捆綁一袋石子的時候,借着月光,他看見解立軍正瞪着雙眼凝視着他。這一眼着實把他吓破了膽,他踢了解立軍一腳,确定他已經死了,死不瞑目。他顫顫巍巍地用襯衫包裹了解立軍的頭,綁好墜屍物,把屍體拖上了三輪車。
夏天的夜晚,月朗星稀,解立國把死者扔進井裏以後,覺得并不保險,于是又運來麥稈遮蔽了井口。
當警察們對現場進行勘查的時候,解立國又仔細地檢查了自己的三輪車,驚訝地發現三輪車上居然有一大塊血迹。原來人死後,刮破了血管,随着屍體颠簸,也會有血液流出。自家院裏,卻有兩個“外人”盯着,他沒法清洗三輪車,隻有借故把三輪車弄走,找個地方拆了、埋了。
三輪車上檢出了死者解立軍的血迹,而這三輪車又是解立國平時使用的三輪車。解立國沒法抵賴自己的罪行,在強大的證據攻勢下,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
“你說這是誰的錯?”我問。
“解立國小心眼兒的錯呗。”林濤說,“不過辛苦養大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這種打擊确實有點兒受不了。”
“你怎麽知道不是他的?”我說。
“對對對,我就超想知道解毛毛到底是誰的孩子。”大寶觍着臉說。
我和林濤同時拍了下他的腦袋說:“能别這麽八卦不?”
“走啦!”高法醫走過來拉了下我的衣服,說,“今晚我請客,算是慶功宴。”
“又吃牛肉面嗎?”我做了個鄙視的手勢,“黃支隊長呢?”
“黃支隊長去不了了。”高法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他正愁着怎麽給解立文家修井呢。”
注釋
[1]見“法醫秦明”系列第二季《無聲的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