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井隊三下五除二幹起活兒來,很快井的周圍就被挖了個大坑。接着,井周的磚台也被拆除了。井口頓時感覺大了不少,打撈機的利爪伸進井裏,開始抓撈井底的雜物。
我們的心情在柴油機的轟鳴聲中起起落落,随着打撈機爪每次伸入井底,我們都充滿了希望,而每次機爪空空如也地提起,我們的希望又突然落空。時間在這種希望、失落、希望、失落的心情中過了半個多小時,打撈隊并沒有放棄,繼續默默地工作着。
終于,在一陣歡呼雀躍中,機爪抓起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
我連忙戴上手套,拿過那一團黑色的東西。十餘個勘查燈的光照射到了我的手上,我瞬間有種當明星被聚光燈照射的感覺。
那是一個黑色的硬質塑料袋,袋子裏裝滿了東西,很沉,袋口緊紮。
“奇怪了,按理說,沉在井底的塑料袋,應該會進水膨脹啊,怎麽沒水的?”林濤說。
我看了看袋子,說:“你看,袋子上有好多小洞。”
黑色塑料袋上的确有不少小洞,有的還在往外流水。顯然,這些孔洞是人爲紮出來的。
慢慢打開袋子,裏面果真是一袋石子,我們的推斷無誤,這就是一個人造的墜屍物。
“你說對了,”大寶說,“确實是有墜屍物,不過我覺得今晚的辛苦還是白費了,知道有墜屍物又有什麽用呢?”
“當然有用。”林濤叫道,“這種水泥石子可不是哪兒都有的吧,一般在修路和建房子的地方會有,但平常在田野裏,可沒有。”
我點點頭,說:“兇手尋找墜屍物,應該是找到最可靠而且取之最方便的物品。所以我覺得兇手殺人後,有一些抛屍的準備工作,做準備工作的地方,附近一定有修路或者建房子的,至少,他要很方便地獲取這些水泥石子。”
“解立文家附近有修路和建房子的嗎?”我問。
偵查員搖搖頭,随即又點點頭,說:“解立文家沒有,但是死者家以北三百米,有一戶在建房子,我們走訪的時候,還從一堆石子上走了過去。”
“看來,準備工作是在死者家裏做的。”大寶說。
我搖搖頭,說:“井是在死者家以南,而石子是在死者家以北。這樣南轅北轍,不符合兇手的作案路徑。”
“别擡杠,”大寶笑着說,“回去看看審訊的結果如何。”
審訊果然很不順利。解立文從被抓進刑警隊後,情緒就一直十分激動。
“狗日的,你們在這裏搞我,罪犯在外面快活得要死哦。老子倒黴倒到家了,井裏被扔了死人,還要被你們抓進來問話。你們警察就這點兒能耐嗎?我家井裏有死人,就是我殺人的?你們就這樣破案的?他奶奶的,冤枉啊!警察飯桶啊!”
我經過審訊室的時候,就知道專案組會議室裏,應該是一片沮喪。
果不其然,我一進門,黃支隊長就說:“我們可能搞錯了,但是沒有特别好的依據,所以也不敢放人。解立文承認當晚和死者下棋,但十點鍾就回家睡覺了。外圍調查,解立文這幾天的表現也沒有什麽異常。”
“我也覺得他不像。”我說,“我們可能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如果是下棋引發的激情殺人,應該是立即作案。而我們之前分析的是死者已經睡覺了,兇手從外悄悄進入、突然發動攻擊的。這确實不符合激情殺人的現場,所以我們可能确實搞錯了。不然,今晚放人吧,明天天亮,我們再做工作。”
離開公安局的時候,解立文正躺在公安局大門口大吵大鬧:“我不走了!你們抓我進來就沒那麽容易放我離開!我要賠償!精神損失費!名譽損失費!不賠我,我就不走!”
“看來是我錯了。”大寶垂頭喪氣。
我拍了拍大寶的肩膀,說:“别灰心。這個案件條件不錯,我們要有信心!”
雖然這樣說,但是被解立文一鬧,我頓時感覺十分沮喪。默默地回到賓館,打開電腦,開始從頭梳理本案現場、屍檢的照片。
看了幾圈照片,還是那個黑色的塑料袋最能引起我的注意,總覺得這樣的袋子似曾相識,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我重重地躺在床上,可能是因爲最近太累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我好像夢見了自己小時候,爺爺牽着我的小手,去市場買菜。我最愛吃爺爺做的麻婆豆腐了,于是我吵鬧着要吃豆腐。爺爺帶着我來到豆腐攤面前,要了一份豆腐。老闆拿出一個黑塑料袋,在水池裏一撈,一塊豆腐就進了塑料袋。等塑料袋拎出水面的時候,袋子裏的水全從袋子上的小孔裏流了出來。
對!裝豆腐的!
我被夢驚醒了,一看已經快到八點。我一骨碌爬起床,到衛生間洗漱。比我早起的林濤,正在洗澡。
“喂!喂!”林濤說,“我在洗澡呢!”
我說:“都是男人,怕個屁,沒人看你的玉體!别擱我這兒裝純情,我要趕緊洗漱好了,趕去專案組!”
“我也要去現場一趟。昨晚我想到,扔到井裏的麥稈那麽多,可麥稈堆和井之間還有幾十米呢,一個人沒法抱走那麽多麥稈,所以肯定有交通工具……對了,你發現什麽了?”林濤繼續往身上抹沐浴露。
我一邊刷牙,一邊含混不清地說:“屍體運了幾公裏,當然會有交通工具啊。”
“嘿嘿,我這兒有絕活兒,現在不告訴你。”林濤賣了個關子,“我一會兒去現場一趟,然後拿着證據回來告訴你。對了,你說嘛,你發現什麽了?”
“你說,那個黑塑料袋上,爲啥要戳孔?”我問。
林濤說:“不知道,難道是兇手笨到以爲袋子裏進水了,就會浮起來?”
我搖搖頭說:“兇手不是刻意戳的。從整個作案過程來說,兇手還是比較緊張的,尤其是扔井裏還要去取麥稈填井,說明他的思維也有點兒亂。這個情況下,人一般不會想着去給袋子戳什麽孔,又沒有什麽意義。”
“那你說是什麽情況?”
“你先去看現場。”我哈哈笑道,“我在專案組等你。你賣關子,我也賣,而且我這個發現,是我爺爺托夢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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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最近去鎮子上買了豆腐。”我說,“那是裝豆腐的袋子。兇手當時也不會想那麽多,随手拿了一個質量好的袋子就用上了。而且,你别忘了,解立軍是不做飯的,那麽他家裏就不應該有袋子。所以兇手的準備工作很有可能是在自己家裏做的,準備了袋子、繩子、交通工具,又在路上裝了石子。”
“在路上裝了石子?”黃支隊長說,“有石子的地方是死者家以北三百米處,你是說兇手家應該住在石子堆的北邊?”
“很有可能。”我說,“兇手和死者是熟人,很有可能有仇,最近去鎮子裏買過豆腐,家住在死者家附近,或者更準确地說,是在北邊,身材瘦小,力氣不大,會駕駛交通工具,擁有交通工具。這麽多條件,我覺得你們在小村子裏找一個符合條件的,不難吧?”
“難倒是不難,”黃支隊長說,“可是我們一點兒證據都沒有,即便鎖定了一個人,也沒法抓、沒法審啊。這不,那個解立文還在我們傳達室睡着呢,說是不拿到賠償,就不回家。”
我知道破案需要證據,不僅能爲案件證據鏈提供關鍵内容,更重要的是可以堅定審訊人員的信心,也可以打消嫌疑人的抵抗情緒。但一直到目前爲止,本案一點兒可以定案的證據都沒有。
“誰說沒證據?”林濤拿着一張照片走進門來,“你們猜,交通工具是什麽?”
大家都一臉期待地看向林濤。
在沒有DNA作爲證據的時候,痕迹證據就成了救命稻草。
林濤說:“我們在井口發現的那些麥稈,細而小,都不是成捆的。這種麥稈,一個人一次抱不了多少,而井裏有那麽多,說明兇手肯定是用交通工具運輸的。我之前去過麥稈堆附近勘查,但痕迹雜亂,捋不出頭緒。昨晚我轉念一想,即使兇手使用的是摩托車、電瓶車,也沒法運輸這麽多細小的麥稈。就一種車最好運,那就是三輪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