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車裏酣睡的我被一旁的黃支隊推醒:“快看,奔馳來接孫子了。”
今天是周末,看來水良的嶽父是想給小兩口留一些個人的空間,早早就把孫子給接走了。奔馳一走,黃支隊就下達了動手的指令。
保姆睡眼惺忪地打開大門的時候,被屋外荷槍實彈的警察吓得長大了嘴巴。黃支隊指了指她,讓她不要出聲,她僵硬地點了點頭。我們悄悄爬上了二樓,她始終保持着驚恐的表情。
二樓有四五扇房門,偵查員們挨個兒趴在房門上側耳傾聽,然後在第三間房門口停了下來轉身向黃支隊示意,在黃支隊的默許下,訓練有素的偵查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踹開了房門。
迎面的一張大床上,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正從一個長發女子的身上擡起頭來,我們突如其來的闖入讓床上的兩人都目瞪口呆,直到看清了偵查員手中的槍口,那女人才驚叫了起來。這一聲尖叫提醒了這個男人,他連衣服都沒穿,突然便從床上彈起,沖着窗口撲去。說時遲那時快,我身後的三名偵查員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将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你們在幹什麽!放開他,放開他!”回過神來的女子也顧不上裹住自己的身子,胡亂地上前推着偵查員們,聲音帶着哭腔,“水良,水良!你們放開我們家水良!光天化日之下還有王法嗎?你們這幫強盜!”
看着眼前這個隻穿了條内褲的赤裸女人撲了過來,三名偵查員有些亂了陣腳。負責戴手铐的偵查員一邊向門口的黃支隊投去求救的目光,一邊解釋着:
“我們是警察,警察!别動,别動,你幹什麽?”任憑他怎麽解釋,那個女人卻仿佛發了狂一般上前兇猛地撕打起來,偵查員一動不動地低着頭,按住男子沒敢動彈,身後随行的女警早已沖上前去幫忙,卻被那瘋狂的女人回肘一擊擊中面門,鼻血直流。
一直在幕後做法醫檢驗的我,從沒見過這麽混亂的場面,黃支隊已經飛快地撲上前去幫忙了,我也隻好硬着頭皮沖上去,和黃支隊一人抓住女子的一隻手臂,将她按在了床上。那個流着鼻血的女警趕緊拿過旁邊的毛毯将她的身體裹住。
“池子,池子!”被按倒在地的男子也激烈地反抗起來,“别動我老婆,你們這些狗日的!一幫大男人對付一個女人算什麽本事!”
“這句話該問的是你吧,”黃支隊滿頭大汗地喘着氣,說,“水良,你涉嫌強奸并殺害五名女子,我們現在需要帶你回去配合調查。”
還在掙紮哭泣的女子聽到這裏,整個人都抖了一下,然後嚷道:“你們肯定是搞錯人了,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們憑什麽冤枉我們家水良!我爸認識你們局長,我要讓你們全被開除!”
“冷靜點兒,”我看她已經不再掙紮,放輕了手上的力度,說,“我們有證據證明水良有重大作案嫌疑。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水良已經默不作聲,裹着毛毯的女人眼見再也攔不住,終于癱軟在床上,哭腫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在場的每一個人,斷斷續續地抽泣起來。
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昏暗的審訊室裏,水良仍然一句話都沒說。
我走出監控室,來到DNA實驗室門外,點起一根煙,等待着DNA比對結果。門終于開了,看着我期待的眼神,鄭科長笑着說:“等急了吧?對上了,就是他。”
我一臉欣喜地拿着報告走回審訊室,路過走廊時,正聽見有人在那裏大聲吵嚷,原來水良的嶽父得知這事之後已經腦出血住院了,暴跳如雷的律師叫嚣着要追究我們的法律責任,卻不知我手上的證據足以讓他閉嘴。
“知道這是什麽嗎?”我關上門,把報告扔在審訊椅上,對水良說,“DNA證據,你以爲你殺了五個人能輕易跑掉嗎?”
水良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鎮定,變換了一下坐姿。
“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來幫你說。”我正色道,“你從十九歲就開始犯案,一直到二十三歲,在雲泰市、雲縣、龍都縣作案多起,殺死多人。慣用伎倆就是在隐蔽位置蹲伏,尋找你看得上眼的單身女性,伺機挾持、捆綁、強奸、殺人。你可能不知道,你慣用的打繩結的手法,成爲了我們破案的線索。”
水良快速眨了幾下眼睛,吸了吸鼻子。
我接着說:“你有逆行射精這個毛病,所以我們一直沒能抓住你。直到你認識了你妻子以後,開始收心,不再作案。你傍了個富婆,過上了人上人的生活,老婆又頗有姿色,所以你想忘掉自己罪惡的曆史。可你沒想到,你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
水良的嘴唇有些哆嗦。
我說:“當你的妻子有了身孕之後,你無法和她行房,時間一長,你又按捺不住誘惑和沖動,再次犯案。這次你依然不可避免地使用了自己熟悉的打結方式,而且在死者的體内留下了精液——你以爲你還能像幾年前一樣逃之夭夭,卻沒想到已經留下了最緻命的罪證!這幾年你睡覺的時候不會做噩夢嗎?你還記得那幾個被你殘忍殺害的姑娘嗎?她們也是人,和你老婆一樣活生生的人!”
水良顫抖着端起水杯,卻怎麽也送不到嘴邊,說:“别說了!别說了……是我幹的。你們槍斃我吧。”
“不要挑戰法律的尊嚴!”黃支隊吼道,“你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告訴你,别以爲你留不下證據,别以爲死人不會說話!有一種證詞,叫作無聲的證詞!沒有完美犯罪,即便你再有反偵查意識,再有先天條件,隻要犯罪了,就必須要接受法律的嚴懲!”
水良低頭不語。
我沒再旁聽接下來的審訊,拿起電話撥通了鈴铛的号碼:“你妹妹的仇,報了。雲泰刑警這些年的心結,解了。”
話筒那邊傳來了一陣靜默,然後便是鈴铛難以抑制的哭聲。
“我記得在抓捕的時候,水良喊了兩聲‘池子’,對嗎?”我問黃支隊。
黃支隊點點頭:“好像是這樣。當時就顧着控制人了,沒顧上搜搜他們家的池子裏有什麽東西。”
“現在去搜也不遲啊。”我說,“弄個搜查令吧?”
還是那個保姆開的門,依舊用那種極度驚恐的表情,目送着我們幾個拎着各自的勘察箱走進了别墅裏。浴缸、洗臉池、廚房、院落,所有可能被稱之爲“池子”的東西都被我們搜了個遍,甚至用四甲基聯苯胺進行了潛血反應,可惜一無所獲。突然,我想起這棟别墅還有二樓,二樓也應該有衛生間吧?
我走上了二樓,走進水良的卧室。粉紅色的燈光下,一個長發人形的影子映入眼簾。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這一幕把我吓了一跳,勘查箱險些掉落在地上。
梳妝台旁,一個少婦正在梳頭。
“小姐,請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我知道這個女人的厲害,趕緊出示了搜查證。
少婦一邊抹着口紅,一邊緩緩轉過頭來。蒼白的臉上已經看不到任何一絲淚痕,現在的她看上去和白天判若兩人。不知爲什麽,這毫無血色的臉龐讓我覺得脊梁上一陣發涼。
“秦明科長,我當然會配合你們的工作,”少婦款款地走了過來,幾乎是貼着我的耳朵小聲說道,“我一定會好好地配合你們的工作。”
說完,她便往門外走去,消失在二樓走廊的黑暗中。
輪到我回不過神了。
她怎麽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職務?她,究竟想幹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