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真變态。”我咬着牙說。
看到高法醫和身邊幾名技術員驚訝的表情,我解釋道:“你們看,這些枯竹枝覆蓋在地面,卻隐藏了這三根竹枝。”我一邊說,一邊把三根竹枝拿起懸空。
隻見這三根竹枝前端其實是位于屍骨的骨盆内的,也就是說,這三根竹枝是被兇手從死者的會陰部刺入盆腔的。發現了這個問題後,技術員們紛紛咬牙切齒。
我小心地測量了三根竹枝進入盆腔的長度後,說:“刺入這麽深,應該是刺破子宮進入腹腔了。”
拍照固定後,我把竹枝從死者的盆腔中抽了出來,看了看,說:“你們看,竹枝的前端比後端的顔色深,那是血。”
高法醫沒有走過來看竹枝,他用止血鉗撥弄屍骨下身位置的泥土,說:
“死者下身位置的泥土表層顔色加深,也是血,她應該是失血死亡的。”
現場勘查已經結束,我和身邊的技術員合力把屍骨裝進屍袋。
屍骨的軟組織完全腐敗消失,骨骼之間沒有了連接,所以說,與其說是把屍骨擡進屍袋,不如說把屍骨一塊一塊地撿進屍袋。
“奇怪了,這屍體不臭嗎?”實習法醫一邊搬屍體,一邊問道。
“屍體高度腐敗後,也就一周多的時間最臭。學校是一個月前才開學的,也就是說屍體腐敗的時候,學校還在放暑假。這是其一。”高法醫說,“其二,這裏的環境就像一個天然天井,距離有人經過的路邊還有不少距離,即便有人經過,也未必能聞到。”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又重新彎下腰把屍骨一塊一塊放入屍袋。
在我們合力想把屍骨的軀幹部分一次性搬進屍袋的時候,突然從屍體中掉落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我的眼睛一亮,說:“等等,這是什麽?”
3
我從勘查箱中拿出止血鉗,小心地把這個東西鉗了起來。原來是一枚亮晶晶、銀白色的紐扣。紐扣的中央有四個用于固定在衣物上的小孔,孔中還可以看得見已經發黃的線頭。爲了防止線頭脫落,我趕緊把紐扣裝進了透明的物證袋中。然後拿起物證袋仔細觀察,紐扣上沒有其他的特征,隻有似隐似現的幾個凸起的字母,用拼音拼出來是“飛鷹”。
“黃支隊,你怎麽看?”我看黃支隊走了過來,問道。
“死者穿的T恤沒有扣子,内衣也不可能有這麽大個兒的扣子,除非是牛仔褲?”黃支隊的眼光射向屍袋中仍捆在死者雙手上的牛仔褲。
我走到屍袋旁,把牛仔褲輕輕地從屍骨雙手上褪了下來。這是一條夏天穿的薄牛仔褲,膝蓋處附近故意開了幾個破口,顯得十分時髦,臀部位置有針繡的牡丹花,是一條比較有特征的牛仔褲。
我翻來覆去仔細看了牛仔褲,說:“排除了,這條牛仔褲上沒有類似的扣子,也沒有哪裏有扣子脫落的痕迹。”
“那就有價值了。”黃支隊說,“這個沒人來的地方,怎麽會有個這麽新的紐扣?多半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
“是的,我也覺得這枚紐扣非常可疑。”我說,“開始我們并沒有發現它,但當我們搬動屍體的時候,它就掉了出來,我很懷疑是不是被害人在遭受侵害的時候從犯罪分子身上揪下來握在手中的。”
“如果真的是那樣,”高法醫插話說,“這個小女孩在被侵害的時候,就想到了結局。她是爲了我們能破案,能爲她申冤,才死死攥着這顆紐扣的。”
聽了高法醫的一席話,大家都沉默了,暗自咬牙發誓要将兇手繩之以法。
“去殡儀館吧,看看屍體再說。”我一邊說着,一邊把牛仔褲和死者的三角内褲分别裝進兩個透明物證袋,拿在手上率先走出了現場。
現場外,胡悅悅的母親和哥哥被派出所民警扶進警車内坐着。我走到車窗邊敲了敲窗戶,向胡悅悅的哥哥招了招手,胡悅悅的母親也聽見了,警覺地看着我。
胡悅悅的哥哥開了車門走下警車,我拿出透明物證袋給胡悅悅的哥哥,問道:“認識這條牛仔褲嗎?”
話還沒有說完,我就發現胡悅悅的哥哥雙眼頓時充滿了淚水。我明白過來,看來這條牛仔褲真的是胡悅悅的,死者很有可能就是胡悅悅。
我拍了拍胡悅悅哥哥的肩膀,說:“要确定是不是你妹妹,還要看DNA檢驗結果。”我覺得這句安慰實在蒼白無力,于是接着說:“兄弟,節哀順變吧。我覺得你現在更應該做的是安慰你母親,喪子之痛刻骨銘心,你要穩住她的情緒,别出什麽事。”
畢竟是男人,胡悅悅的哥哥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悲痛,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見他情緒有所恢複,緊接着問:“在看到這條牛仔褲之前,你們是怎麽确定胡悅悅慘遭不幸呢?失蹤不等于遇害啊,但是我開始看見你母親的反應,似乎内心早已經确定她遇害了。”
“一個多月前,”胡悅悅的哥哥開口了,“悅悅放暑假在家,因爲家裏的一些瑣事和老媽發生了争吵,吵完了就說要回學校。”
“你家住在哪兒?”我問。
“我家就在雲泰,不過我們住北邊,學校在南邊,從我們家到學校,打車要将近半個小時,如果坐公交車至少也要一個小時。”他說,“當時吵架的時候,已經10點了。她轉頭出了家門,老媽也沒管她。”
“放假的時候,學校的宿舍也可以住嗎?你知道這個學校宿舍一般幾點熄燈關門嗎?”
“可以住的,很多勤工儉學的學生放假都住裏面,悅悅有一年暑假也沒有回家,就住在宿舍裏。她們寝室是11點30分熄燈,12點關宿舍樓大門。”
他說,“老媽開始認爲時間足夠,她可以回到宿舍。但是過了一會兒,想到現在仍是假期,終究不放心,就打她的手機,當時是11點30分。悅悅也接了電話,語氣很不好地說了幾句,突然就沒了聲音,電話也沒挂,電話那頭也沒聲音。老媽以爲是她還在生氣,但聽她說到了學校,就挂了電話,也沒在意。可是第二天我知道此事後再給她打電話時,電話已經不通了。去學校找,學生都說前一天回家了沒再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就和學校老師說了。老師也去報了警,警察也在周邊貼了尋人啓事并找了幾圈,沒有發現。”
我想了想現場的狀況,即便警察走到灌木叢中,若不走到牆根處也發現不了旱渠中的屍體。
他接着說:“開始以爲悅悅離家出走了,但是時間一長,我們就有不祥的預感。後來老媽說她回想了一下當天晚上的電話,說總覺得電話突然沒聲音有些蹊跷,而且背景中仿佛有那種想喊喊不出來的呀呀聲,越想越怕,直到今天早上聽說學校發現了死人,我們心底就基本确定是悅悅遇害了。”說完他又忍不住抽泣起來。
我安慰了他幾句,轉頭和黃支隊并肩往車的方向走。我說:“聽他這麽一說,死者在打電話的時候被突然襲擊的可能性非常大。”
黃支隊點了點頭。
剛坐上警車,裝着屍骨的屍袋就被擡出了警戒帶。我突然看見胡悅悅的媽媽下了車,我也趕緊下了車,向她跑去,一把攔住了她。
“你幹什麽?”胡悅悅的媽媽哭喊道,“我再看我的女兒一眼也不行嗎?”
“阿姨,你冷靜些。”我說,“您還是别看了,真的,相信我,别看了,我們會爲她報仇的,好嗎?”
我知道,如果她看見了自己漂亮的女兒變成了一堆白骨,她一定會瘋的。
胡悅悅的媽媽被兩名女警攙扶着重新坐回了警車,我看着屍袋裝進殡儀館的運屍車,也默默地坐回警車。我的胸口如同被大錘錘過一樣。
解剖室内,我們先開始檢驗白骨化的女屍。
我拿起死者的頭顱,因爲椎間組織已經腐敗消失,頭顱和頸部已經無法相連。頭顱一拿起來,黏附着黑發的頭皮嘩的一聲脫落了,露出了光秃秃的顱骨頂部。我正在觀察顱部口腔内的衛生紙的時候,突然從口腔裏快速爬出一隻黑色的多角昆蟲,爬進了顱骨的眼窩,着實吓了我一跳。
“沒有軟組織了。”高法醫說,“實在沒法發現更多的線索。”
“不。”親自上解剖台的黃支隊拿起舌骨,輕輕地按壓着,“死者的舌骨雖然沒有骨折,但是舌骨大角的活動度明顯增加,說明死者頸部遭受過暴力,不過應該不是緻死的原因,倒是有可能緻昏。”
我點了點頭認可黃支隊的判斷:“這就好解釋了,現場有大量出血的痕迹,說明兇手是在死者活着的時候将三根竹枝插入死者會陰的,但死者身下的地面沒有掙紮的痕迹,除非是昏迷的狀态才有可能。”我說完,随即拿起死者的髋骨,說:“死者的髂緣和坐骨的骨骺還沒有完全愈合,應該不到22周歲。”
“很符合胡悅悅的條件。”高法醫說,“她今年上大四,應該是這個年齡範圍。”
沒法發現更多的線索,我們隻好開始檢驗另外一具屍體。屍體剛被我們擡上解剖台,黃支隊的手機響了。
黃支隊一邊脫下手套,一邊說:“你們繼續,我接個電話。”于是拿出手機,走出了解剖室。
我們剛檢驗完屍體的衣着,沒有明顯的線索,當我們開始去除屍體的衣物的時候,黃支隊走進了解剖室,說:“有進展了。”
我承認我最喜歡辦案人員說這四個字,每次說出來,都有種振奮人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