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的還是實心的?”通過現場勘查的痕迹,再結合死者的損傷,可以更準确地推斷出緻傷工具,所以我急切地問林濤。
林濤仔細地觀察了壓痕幾分鍾,擡起頭對我說:“目前看,應該是實心的。”
我點了點頭:“樓上的枕頭上也有類似的痕迹,不過看不清楚,結合這兩處痕迹看,這應該是兇器打擊死者打偏了留下的痕迹,那麽就可以斷定兩名死者都是在睡眠狀态下被襲擊的。怎麽樣?可有什麽其他發現?”
林濤搖了搖頭,說:“他們說可疑的物件都看過了,沒有發現可能與本案有關的證據。”
我輕輕推開廚房的門,和林濤先後走進去巡視了一周。廚房如同院子裏一樣,很整潔,鍋碗瓢盆都分類擺放着。廚房裏沒有發現剩菜剩飯,但是冰箱裏放着不少新鮮的蔬菜和肉。
“不是說家庭條件不好嘛?”我說,“吃得不錯啊。”
“看來他們是定期去鎮裏買菜,夥食看起來是不錯,但是這麽多菜他老兩口得吃上很久吧。”林濤說。
“對,村民最後一次見他倆就是他們從鎮上買菜回來。”我想起了劉支隊說的話。
正準備離開廚房,林濤說:“你看,這裏有血。”
我順着林濤的指尖看去,原來廚房窗戶下的竈台上有滴落的血迹。看到滴落的血迹後,我們又趴在地上仔細觀察地面。雖然廚房是土質的地面,但是我們還是在土的表面發現了幾滴滴落狀的血迹。
我推開廚房的窗戶,說:“林濤,看來死者的屍體是被兇手從這裏的窗戶扔出去的,然後兇手再繞到屋後把屍體扔進井裏的。”
林濤說:“對,應該是這樣,不過,這能說明什麽呢?兇手這樣是節省運屍抛屍的路程。”
我神秘地一笑,說:“很有用。”
3
“你想想,”我接着說,“兇手直接把屍體從這裏扔出屋外,那麽就說明他早就知道窗戶的後面有一口古井。”
“你是說他對地形非常熟悉。”林濤說。
我笑着點點頭,走出了屋子,到位于院子東側的一間小房裏看了看。
小房和兩層小樓是相連的,房子很狹小,房子的北側沿牆壁砌了一座池子,池子有1米多高。我指着池子問身邊的大寶:“這個是做什麽用的?”
大寶說:“這個池子是農村儲存糧食用的,池底和四周都用塑料布鋪好,糧食儲存在裏面,上面再蓋上塑料布,可以防潮。”
“可是,”我指着池子裏面說,“這裏面怎麽會有麥稈?”
正在此時,劉支隊走了進來,急匆匆地說:“聯系上死者的兒子了,他兒子說前不久剛郵寄了5000元錢回來,估計也就是上個月底能到這邊。”
“現場沒有錢,床頭櫃暗格被打開了。”我說,“看來兇手是得手了。”
“不過,”大寶說,“這個兇手時間卡得還真準啊,這邊錢剛到賬,他就來作案,難道真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我沒有應答,繼續指着池子裏的麥稈問:“劉支隊,你看看這裏的麥稈,是做什麽用的?”
劉支隊探頭看了看池子裏面,說:“不知道,這裏不應該有麥稈,這裏應該全是糧食。把麥稈放在裏面,以後取糧食的時候不會很麻煩嗎?”
我指了指房子南側的麥稈堆說:“麥稈是從那裏拿過來的,爲什麽要把麥稈放在這裏?”
“這裏的麥稈不多,”劉支隊說,“應該是家裏留下來生火用的。”
“有沒有可能是兇手搬來這裏,準備把屍體放在池子裏焚燒呢?”我大膽地推測了一下。
“完全有可能。”大寶支持我的看法。
“兇手開始準備焚屍,但沒有拿過來多少麥稈,想法就發生了轉變,這是爲什麽?”我說,“從焚屍變爲藏屍,說明兇手意識到如果着火會很快發案,他要拖延發案的時間。”
“之前我們确定了兇手肯定是熟人,而且兇手殺人後需要逃離的時間,所以才會藏屍拖延發案時間。”大寶補充道。
“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了。”劉支隊說,“我馬上就安排人去查一下死者的熟人,尤其是案發後離開家的熟人。”
我點了點頭,說:“先去殡儀館檢驗屍體吧。現場勘查完以後,封存現場,以備複勘。”
坐在趕往殡儀館的警車上,我和大寶都低頭思考。
“熟人作案是沒有問題的。”大寶說,“了解井的位置,了解廚房的窗戶後面是古井,殺人後藏屍拖延案發時間,趁被害人熟睡中下手,知道床頭櫃有暗格,甚至知道死者在前不久拿到了一筆錢,這不是熟人作案是什麽。”
我摸了摸胡楂,說:“這個沒問題。剛才我又想到一個問題。”
大寶說:“什麽?”
我說:“你有沒有注意到,現場的電視機是處于開啓狀态的?”
大寶點了點頭。
我說:“顯然不可能是兇手殺完人後開電視機。結合死者是在電視機對面的躺椅上遭襲的情況,應該說明死者生前正在看電視。”
大寶補充道:“兇手能拿着兇器靠近死者,說明死者已經睡熟了。”
我說:“對,這是關鍵。如果是死者沒有關好門,兇手敢在屋裏開着電視機的情況下進門行兇?那膽子也太大了吧?如果是熟人作案,那麽兇手就更不應該冒這個險,如果拿着兇器進門被死者發現,跑都跑不掉。”
大寶點了點頭,說:“這個有道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說,兇手應該是發案當天準備留宿在死者家裏的熟人。”
我揚了揚眉毛,說:“對,這樣的話,偵查範圍應該就縮小了許多,能留宿在死者家裏的人不多。”
“有一定的道理。”大寶說,“先這樣通報吧,希望能對偵查有所幫助。”
很快,我們就驅車來到了青鄉市殡儀館。青鄉市殡儀館是一座新建的殡儀館,所以裏面的法醫學屍體解剖室可以說是非常氣派的。一座兩層小樓,老遠就能看見門口閃亮的“青鄉市公安局法醫學屍體解剖室”的門牌。解剖室裏的标準化器械一應俱全,具有上壓風、下抽風的全新風系統,是一個規範化的标準屍體解剖室,在這樣的解剖室裏工作,可以大大地減輕屍毒對法醫身體健康的損害。
在标準化屍體解剖室裏進行屍體檢驗,再加之有防毒面具的第二重保護,雖然本案中的兩具屍體都已經高度腐敗,但我們也不會被惡臭影響了工作的細緻程度。而且解剖室裏有兩張不鏽鋼解剖台,我們可以同時進行屍體解剖,節約了很多時間。
我和大寶一組,青鄉市的孫法醫和他的徒弟一組,同時開始對兩具屍體進行屍體檢驗。
“不用等血迹檢驗了。”我說,“現在我們可以斷定甄老頭死在躺椅上,而甄老太死在樓上的床上。”
大寶點點頭,說:“是啊,老頭的頭上有開放性損傷,大量出血。但是老太的頭上沒有開放性損傷,隻是顱骨貌似變形了。”
我按照從頭到腳的順序仔細檢查了屍體的屍表,對孫法醫說:“老頭這邊全身沒有軟組織損傷,除了頭上滿臉血污,應該有開放性創口。你們那邊呢?”
孫法醫說:“一樣,顱骨輕度變形,其餘未見明顯外傷。”
“這就更能驗證死者是在熟睡中遭遇襲擊的。”我說,“沒有任何抵抗傷和約束傷,甚至連眼睛都沒能睜開。唉,也算是去世的時候沒有痛苦吧。”
我一邊爲這對老夫妻活到70歲卻不能善終而歎息,一邊用手術刀慢慢地剃去屍體的頭發。
法醫都是好的剃頭匠,對于法醫來說,必須用最精湛的刀功把死者的頭發剔除得非常幹淨,既不能傷到頭皮,也不能留下剩餘發樁。隻有幹幹淨淨地剔除死者的頭發,才能完全暴露死者的頭皮,從而更清楚地觀察死者頭部有無損傷。這種損傷可能是緻命性的,但是也有可能隻是輕微的皮下出血,即使是輕微的損傷,也能提示出死者死之前的活動狀況。
甄老頭的頭皮上有5處創口,創口都明顯帶有棱角。我們切開死者的頭皮,發現頭皮下有大片的出血,5處創口中的3處下方有凹陷性骨折。但骨折的程度不是很重,3處凹陷性骨折都是孤立的,沒有能夠連成片。因爲甄老頭的顱骨比較厚,我們費了半天勁兒才鋸開了顱蓋骨,發現整個腦組織都存在蛛網膜下腔出血,還伴有幾處腦挫傷。
甄老太的損傷和老頭的損傷如出一轍,唯一不同的是,頭皮上沒有挫裂創,取而代之的是有明顯特征性的皮下出血。
“這幾處皮下出血基本可以告訴我們兇手使用的是什麽緻傷工具了。”孫法醫指着甄老太頭皮上的皮下出血說。
我探過頭去看了一眼,說:“呵呵,方形皮下出血,金屬類方頭鈍器。”
大寶補充得更具體:“方頭錘子啊。現場沒有發現方頭錘子,看來兇手是把兇器帶走了。下一步要偵查去搜了。”
“不過,”我突然發現了疑點,“你們不覺得這樣的損傷輕了一些嗎?”
“嗯,”孫法醫說,“确實是的。這樣的損傷,木質的工具不可能形成,鐵質的,又顯得太輕。連顱骨骨折都很輕,如果是用金屬錘子打擊頭部的話,損傷肯定不會這麽輕微,估計腦組織都會挫碎的。”
“有一種情況可以解釋。”大寶說,“兇手的力氣小。未成年人作案,或者是女性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