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一世傾心

九年零三個月後,距離蘇挽月說的十年之期還有九個月。

雪若芊問過無數次,有沒有可能,能有下一個十年。每次蘇挽月都是搖頭,她已經做了所有能做的。

“你會死麽?”雪若芊問了這種幼稚的問題。

“所有人都會死。”蘇挽月淡淡回了句,從高高的台階上走下來。

這裏是史家山,在修建泰陵,是在朝皇帝修給自己的陵寝。其實皇帝早就去世了,這座宏偉的陵墓,是蘇挽月送給他的最後一個禮物。

石龜上馱着方碑,冷硬無情望着下頭的人。蘇挽月擡頭一望,側影寂寥無比。

連雪若芊那樣的人,都已經被歲月催老了容顔,眼角爬上的細紋,顯得她有些憂愁。但蘇挽月好像仍是十年前的樣子,不曾變好,也沒有變壞。那道狹長的疤痕,變淡了顔色,仍然是她最顯眼的标記。杏眼依舊光彩奪目,但鮮少有人敢去直視了。

“你是天地間的攝魂使,牽引得了任何人的魂魄,爲什麽奈何不了自己?”雪若芊憤恨說了一句,有些不相信一般。她好像染上了蘇挽月以前的毛病,任性而無理取鬧。

“攝魂使者”這一名詞,還是雪若芊告訴自己的。蘇挽月現在聽起來,仍然覺得刺耳。吞噬生者的魂魄,左右地府亡魂,于天地之間,另成一道。

“你師父教會我魂術,你又領我入法門,怎麽到最後會有不舍?難道還希望我長命百歲不成?”一半陰間,一半人間。蘇挽月隻知道自己,變成了半人半鬼的東西,兩界不容,要早早被耗盡了陽壽去地府重入輪回。

雪若芊咬唇不語,蘇挽月卻笑了笑。偌大的陵寝,隻有她們兩個人,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我知你多年來一直怪我,怪我困你在京城,怪我讓你做了攝魂使,但……”

“你覺得我還會那麽幼稚麽?怪你,沒必要。”蘇挽月打斷了雪若芊的話,笑着搖搖頭。

地上騰起一團黑霧,蘇挽月伸了伸手,那團黑霧就籠絡到她袖子裏去了,“陵寝就是聚陰,這麽多年,不知道收了多少個了。”自言自語一般,手心向上,袖口裏的黑氣蔓延到她掌心,而後越來越弱,像是被吞噬掉了一樣。

“攝魂”的意思,本來就等于“噬魂”。

紅蓮行者,奔波于八方大地,斬盡四方妖孽。那個老頭同他的前世一樣,看不得世間一點髒東西,所以他教了蘇挽月魂術,讓她把那些不應該逗留的孤魂野鬼,全都消滅殆盡。

這世間做得來此事的人,也隻有蘇挽月了。她本是萬毒不侵的血骨,又有着萬鬼莫侵的命格,所以最後變成了别人手裏一顆子,成就了别人的雄心壯志。

“你撐得過十年,會有下一個人接替。所以,我替我師父同你道謝。”

“我死之後,仍然會有太子繼位,我同樣替朱佑樘撐了十年。”蘇挽月有些恨恨,但卻恨不起來。

“對不住。”雪若芊好像隻剩這一句話能說。

蘇挽月擺了擺手,示意雪若芊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在這待會。”

夜風襲來,陵寝的溫度好像比正常氣溫還要陰冷。寒雪之中,她也習慣了不再抱怨天氣,處之泰然的樣子,會讓人忘記她以前——夏怕酷暑,冬怕嚴寒。

風吹不起她厚重的裘衣,禦寒的外衣,如同她身上的枷鎖一樣厚重。站在陵寝的大門外,留給雪若芊一個背影,這個場景在很多年以後,一直清晰存留在她的腦海裏。因爲那個時候的蘇挽月,孤傲,清冷,君臨天下卻又與世無争。世上再無人,能有她那樣的氣魄。

雪若芊輕聲走了,回頭看了蘇挽月幾眼。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但卻說不出哪裏不祥。

“我建給你的陵墓,你喜不喜歡?”蘇挽月輕言輕語,也似在自言自語。

“忽然十年便過去,防止歲月冷似水。我好像認識你,快有兩個二十年了……”

“若是某日,發現這不過是黃粱一夢。那我究竟,是做了十年的南柯一夢,還是夢到了十年的南柯?”

蘇挽月笑了笑,隻有她氣息的地方,回應她的也無非呼呼風聲。

“總有一日,我們會再重逢。我從不懷疑這句話,那麽,我一定可以等到,是不是?”

說着說着,蘇挽月緩緩半跪了下來,捂着胸口,淡淡皺着眉頭。帝王的陵寝氣場極大,一般人待久了會損好精氣,諒是蘇挽月也無解。但她此刻,卻并非因爲那個原因身體抱恙。

“無逸,你要跟着我到什麽時候?”蘇挽月沖着空曠之地問了句。

一片寂寥之中,沒有人回答,過了一陣,夜色之中騰然而生一個烏衣人,奔過來想要扶起蘇挽月,“主人。”

“我沒事。”蘇挽月抓着無逸的手,将先前那縷幽魂渡到他身上,“都跟你說過八百次了,你們早已是自由身,不用再那樣叫我。”這句話,足足訓了快要十年,但仍然沒把他們改過來,蘇挽月表情有些失敗。

無逸沒有反駁,但有些委屈。蘇挽月站了起身,定了定心神,“十年前我讓你們埋下的那副棺木,此間可曾出過差錯?”

“不曾。”無逸回了句。

“雪罂呢?”蘇挽月想了什麽似的,“她去哪裏了,我有三四個月沒見她了。”

無逸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青灰色的那張臉低了下去,“她同我吵了一架,發脾氣回漠北了。”

“那你這麽久都不去哄她?”蘇挽月愣了下,反應過來時,才想起來他們兩個早已經恢複了平常人的七情六欲,比起以前,多了許多麻煩事。

“去了,她一直不肯跟我回來。”無逸有些無奈。

“罷了,你也回漠北。”蘇挽月一揮手,淡淡說了句。

無逸瞬間着急起來,青灰色如鬼魅的一張臉,急起來有些恐怖,剛想要開口辯解,卻被蘇挽月制止了,“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去漠北找到雪罂,而後你們倆去昆侖山下等我。我大概,一個半月以後會到。”

“是,主人。”無逸也沒問爲什麽,依舊絕對服從的習慣。

蘇挽月有些傷感一樣,半眯了眼睛,看着前頭的石龜,若有所思,“死而複生的感覺好麽?”

無逸呆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蘇挽月是問自己,“前塵往事記起,惘若隔世。無逸感激主人,能讓我和雪罂重新在一起。”

“惘若隔世……”蘇挽月低低吟了這句話,“我多想能有人,也讓我重生。”

無逸不語,深知世間隻怕沒人有那樣的能力,但又不舍出聲打擊蘇挽月。

“但沒關系,我還有來世。”蘇挽月笑了下,自顧自說了句。無逸聽不明白,看着她深不可測的笑容,隐隐有些不安。那笑裏有太多傷感和無奈,好像又有着不肯屈服的魄力。

雪若芊怎麽也沒想到,昨天晚上是最後一次同蘇挽月相見。

天才蒙蒙亮,四喜哭着跑過來說“大人不行了”的時候,雪若芊還在想,那個人覺不會這麽輕易就死掉。四喜說,大人昨夜感染了風寒,咳了一夜,半夜開始嘔血,到早上已經油盡燈枯。

雪若芊聽着,隻覺得是放屁,這麽一點小事,跟蘇挽月經曆過的大風大浪起來,簡直不值一提。但她忘記了,還有一句諺語,叫做“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到毓慶宮的時候,雪若芊隻看見床榻上的人那麽瘦弱,一頭青絲披散下來,像海藻一樣,蒼白羸弱的臉埋在長發裏。黑白分明而又觸目驚心,雪若芊呆愣了下,沒想到一夜之間,那個強勢的人就變得這麽弱小。

“挽月?挽月!”雪若芊叫了聲,但那人閉着眼睛,似乎蹙着眉頭仍在想事。

牟斌趕到,也是驚詫無比,半摟了情緒失控的雪若芊,而後吼着床邊的太醫,“快去醫!”

幾個太醫戰戰兢兢,脈搏微弱,心跳幾近驟停,連回光返照都沒有,就直接是死脈了,“牟統領,恕老朽無能……”長長磕了個頭,大夫不能逆轉生死,隻能順應天意。

“不是還沒死麽?你們給我醫啊!”沉穩如牟斌,也有暴跳如雷陣腳大亂的一天。

雪若芊半坐到床邊,把了下蘇挽月的脈,面色越來越沉重,心口好像被壓了千斤之石,“沒有用了,挽月應該……再也醒不過來了……”氣若遊絲,就算耗盡天下靈丹妙藥,也無法替她續命,雪若芊深刻領會到,什麽叫無能爲力。

“怎麽會……”牟斌把手放到雪若芊肩膀上,話語顫抖。

雪若芊抓着蘇挽月的手腕,直到那個細微的脈搏也逐漸消亡,冷情如她,也垂頭掉了眼淚,“我看淡了生死,但看着故人離去,仍是不忍。”

牟斌的手用力了一些,千年冰山的一張臉,也有些動容。

“昨晚她同我說,已經十年。我本以爲十年之期還有九個月,沒想到她這麽狠。”雪若芊哭濕了一張臉,但語義表達仍是清楚無比。她以爲沒有那麽快,她以爲還有最後的時間好好去相處,但生活就是這樣,永遠不會讓你完全準備好,再去面對一件事情。

“别哭了……她走了也好,世間涼薄,再也傷不了她……”牟斌安慰了句,越過雪若芊的肩頭,看着床上閉眼的蘇挽月。

認識了多少年,從歡喜愛戀到互道珍重,而今離着不過幾尺距離,卻是陰陽相隔。他沒有太過濃重的痛苦,隻是絮絮繞繞有些抹不去的悲哀,而且在未來的時光裏,仍然會記起此刻的感受。

捉不住,握不緊,徒勞無功。

離京城十裏之外的樹林,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腳程很急,前頭同樣立着一個黑衣人,牽馬站在那。

“謝謝你放我出城。”輕聲說了句,扯了面紗下來,露出蘇挽月的那張臉。

“你要想出城,三千錦衣衛也攔不住你。”

“我不想惹麻煩。”笑了笑,走過去一把跨上那匹紅棕馬,摸了幾把鬃毛,再接過那人遞來的包袱,“大恩不言謝,我就不說那兩個字了。”

牟斌盯着她的眉眼,看得有些深沉,見她勒馬要走,問了句,“我是不是不會在見到你了?”

“看了我這麽多年,不膩啊?”蘇挽月笑了笑,她雖詐死,但身體狀況并不容樂觀,依舊是徘徊于生死邊緣。笑起來露着兩顆尖尖的牙,但不再如獸類一樣散發着攻擊力,反倒有些羸弱。

“三日内,她應該就會發現,殡殿中停放的屍體不是你。”這個她,指的是雪若芊。

“那我猜猜,你還能替我再拖她三日。”蘇挽月滿不在意,“時間夠了,我足夠離開了。”

“憑你的本事,明明誰都困不住你,爲什麽最後願意用這種方式離開?”蘇挽月若是不想留,殺得屍橫遍野,也能殺出條血路來。她願意去做那種索然無味的事情,整整十年,本來就超出了牟斌的預想。

“若是雪若芊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她一定會阻止我,那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在那個位子十年,站在天下人仰望的高度,去做那些我不想做的事情。而這些年來我不曾逃走,因爲我答應過佑樘,會替他守住江山。而現今,我時日不多,是不得不走的時候了。”

勒緊了下缰繩,調轉過馬頭,蘇挽月重新蒙上了面,又看了看牟斌,“還有什麽問題麽?”

“爲什麽會讓我幫你?不怕我告密壞了你的事麽?”牟斌有些陰暗在想,他從未有事隐瞞過自己妻子,若是這次也一樣,蘇挽月詐死的計謀肯定不會成功。雪若芊那麽精明的人,能被騙到,也是因爲見蘇挽月死了,亂了心神。

蒙着面,看不到她的笑,但聽着她輕笑出的聲音,淡淡回了句,“你這輩子,拒絕過我什麽?”

牟斌愣在當場,一時無法去辯解。

“我走了,也就不說後會有期了。好好同雪若芊在一起,未來的幾十年,都要幸福美滿。”蘇挽月說完就走,沒有一絲留戀,馬蹄嗒嗒,塌在雪地上,迅速隻剩一個黑影。

牟斌站在原處,就這麽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忽然有種生離死别的感覺。

他真真切切意識到,這輩子,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人生太短,短到會留下太多遺憾。人生也太長,長到不能夠去一生隻懷一種情殇。在無數的遺憾和變數中,也就跌跌撞撞走過了大半生。

白日裏,見她氣息全無躺在床上,牟斌在想,若是她真的死了,自己會不會崩潰。最殘忍的别離,就是生死。牟斌願意看蘇挽月同别人在一起,無論糾葛或者幸福,好像隻要她活在世上,也就夠了。

所有人終究會走上那一條路,揮别塵世裏的故人,奔向未知的死亡。

蘇挽月走得很決絕,她那麽勇敢,完成自己的宿命後,又勇敢奔向了未知。沒有蒼老了容顔,沒有發秃齒搖,她走的時候,仍是那麽威風八面。牟斌甚至在想,這一切已經被計劃了許多年。她那麽驕傲的人,不會讓人見到她最後狼狽的樣子。

站在雪夜的樹林裏,牟斌望着蘇挽月消失的方向,漠然想了好久好久。

這一世,蘇挽月拿走了他最深的愛,而雪若芊,是他最後一個人。前者是一見傾心,生萬千歡喜心,後者卻是相随相守的分量。兩者皆是同等重要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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