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間聽到貓頭鷹的叫聲有些像鬼魂一樣凄厲陰森,讓人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貓頭鷹在中國傳統故事裏,被叫做逐魂鳥,古書中還把它稱之爲怪鸱、鬼車、魑魂或流離,當做厄運和死亡的象征。
“你要去幹嘛?”蘇挽月見冷霜遲轉身要走,上前半步,拉着他胳膊問了句。
“薛十過來了。”冷霜遲冷淡答了一句,又回複了他江湖至尊的模樣。
蘇挽月眉頭猛然一皺,薛十要是過來了的話,那應該是護送陶格斯過來,暫時還沒想好用什麽樣的方式處理和陶格斯的關系。沉吟了半晌,腦中琢磨了一圈,“你先告訴我,這次你來塞外,是來做什麽的?”她要先知道冷霜遲的目的,才有對策,否則顧此失彼的可能性很大。
冷霜遲側目望了她一眼,“你深謀遠慮的那副心思,全寫在臉上。”
逐魂鳥的叫聲又響了幾下,凄厲而盤旋,在這片較爲貧瘠的土地上,顯得格外清澈。這種鳥是留鳥,冬天不會往南飛,隻會栖居在山洞之中,晝伏夜出,目光如炬。
“我回塞外來看我師父,每年都如此,薛十無非是例行公事來見我一趟,并不是你心裏盤算的那樣,有什麽大陰謀。”冷霜遲像是厭倦了蘇挽月滿腹狐疑的猜測,甩開了蘇挽月扯着自己的那隻手。
蘇挽月也無法再說什麽,站在那看着冷霜遲離開的背影。
夜幕下,易貨城星星點點亮着燈火,還在陸續有商販的車隊進入,要是能在這做上幾筆大交易,就能回去過個好年,所以每年這時候的互市,都很受重視。
蘇挽月走回城内營地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帳篷已經紮好,她要在這兒睡上五天四夜,直到互市結束。腦中仍是在回想着冷霜遲最後的那個眼神,充滿不屑和鄙夷,蘇挽月想的有些頭疼,不禁懷疑其自己的爲人處事。
是不是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以前最看不起的那類人。
帳篷内非常簡單,但打掃很幹淨,燒起的爐火也驅走了外頭的酷寒。安排好輪值守夜的士兵後,蘇挽月正坐在榻上發呆,聽着外頭有人禀報。
“蘇副斷事,有人找您。”
蘇挽月有些不解,起身掀了簾子出去,除去那個禀報的兵卒,旁邊還站着一個婦人。背影雍容華貴,披着銀狐的裘皮大衣,頭發梳成細小的鞭子,長長的披散了一後背,每一根下頭都綴着翡翠綠的玉珠,側過身來對視着蘇挽月,額前戴着的那個抹額墜子,就算再眼拙的人,也能看得出最中間那顆貓眼寶石價值不菲。
“最近還好麽?有段時間沒見了。”是那個女子先開了口,極爲豔麗又開朗的笑顔。
“你先下去。”蘇挽月揮了揮手,示意别人先退下,目光至始至終都沒有從那人臉上挪開過,“楊柳,我沒想到你敢來找我。”站在面前的人,是風流窟的老闆娘,也應該是整個陝西最大的私販茶馬的中間商。
聽見蘇挽月叫自己漢族名字,微微愣了下,“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這麽叫我了。”
“你同你哥哥,還真是不像,一個正義凜然,一個卻偏偏走上邪門歪道。”蘇挽月盯着楊柳似笑非笑的臉,深深皺上了眉頭。
“什麽是正,什麽是邪?你無非是站在你的立場看事情罷了。”對蘇挽月的評斷,楊柳嗤之以鼻,像是早就聽膩了一般,“楊甯清受我父親影響,都是迂腐不堪的德性,注定成爲皇帝的工具。”
“你這麽說你父親和你哥哥?”蘇挽月瞪大了眼睛,有些沒辦法相信這是爲人子女說出來的話。
楊柳站着沒有說話了,蘇挽月卻也是沒了說下去的欲望。
“你來找我做什麽?我同你應該沒什麽好說的。”轉身就要回去,要是楊柳井水不犯河水,蘇挽月便可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若一定要往槍口上撞,她實在不能保證自己不發飙。
“以前每年我賣什麽,都沒人管我,我來是想問一聲,今年也這樣麽?”楊柳沒管蘇挽月的舉動,自顧自說了一句。
“你同蒙古人在一起呆久了,應該已經忘了漢人有句老話,叫做‘今時不同往日’,你覺得這個問題有必要回答麽?”蘇挽月側過身,盯着楊柳那張看似天真無邪的臉。她長得其實同楊甯清不太像,從五官到習慣性情,不會讓人一看到就知是兄妹。
擡起手來,把玩了下袖口上的狐狸毛,而後斜着眼睛對視過去,“你的意思,是不看我哥的面子了?”
“這種時候知道認親戚了,你同蒙古人私奔的脾氣呢?到頭來還不是依附在楊甯清的勢力下,你有本事去徹庫特或者魯王城做生意啊,看你的舊情人給你給你薄面。”徹庫特是火篩住的地方,而魯王城是北元的首府,這兩個地方,都是北元中舉重若輕的地方,要是敢去那裏販賣蒙古人的馬匹,要有天大的膽子。
蘇挽月說話一直不留情面,她不喜歡的人,就是一句話能噎死你,自然,這幾句話輕易觸碰到了楊柳的底線。誰都不喜歡别人提自己不光彩的往事,還是以那麽輕蔑的語氣。
楊柳臉色青了一青,擡手一鞭子甩了過來,手裏的馬鞭綴着五彩繩,揮舞的時候像彩帶一樣,蘇挽月閃都沒有閃,等那鞭子落到自己身上時,順着力道把鞭繩繞了幾道。她“聽勁”的功夫很厲害,就是在同人交手的時候,隻輕輕一觸,就知道别人是幾成手氣又是想攻擊哪裏。
“我警告你,别在我這裏撒潑。”蘇挽月把那條馬鞭拖了過來,用力一扯,扔到了地上
楊柳陰沉着眼睛看蘇挽月,罵了一句蒙語。
“這幾天,要是被我發現你私販茶馬,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一字一頓,蘇挽月說完便走。楊柳其實氣場很強,被這麽說了幾句,站在那仍然不顯狼狽,依舊是勢均力敵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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