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殺人。”蘇挽月搖搖頭,有些疲憊。這句話重複過很多次,最終像是說給自己聽,一遍又一遍,在這個暴力幾乎能解決所有問題的時代,卻又和這兒的思維方式格格不入,她并非輸在自己的心軟,而是無能爲力轉變既定成型的觀念。
比起因爲一怒之差背負起他人性命,蘇挽月甯願選擇隐忍。
“我以爲你已經破戒了。”冷霜遲冷淡說了一句,扯了下衣領,他意有所指,指的當然是前段時間在榆林發生的事情。
“你都知道了?”
“七七八八知道一些。”冷霜遲随口一答,望着蘇挽月難堪的臉色,有些不想再說這個事,“不要再想了,已經過去了。”
蘇挽月沒說話,仍是擡手擦了擦冷霜遲剛剛親過的地方,沒有打招呼,轉身就走。
“你去哪裏?”冷霜遲身形一閃,就站到了蘇挽月面前,語氣有些愠怒。
“你還要幹嘛?”蘇挽月瞪了他一眼,語氣更不好。
天色全黑了,天上的星星格外清亮,月亮壓得很低,像是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一樣。風吹過殘留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野外動物一聲聲的叫喚,此刻也顯得清晰又恐怖。這兒不是人能完全主宰的世界,還未完全被進化,所以身處其中時,會覺得自身更加渺小。
蘇挽月望着冷霜遲,那雙比女人還漂亮的眼睛,深不可測,她從來都看不透冷霜遲心裏想什麽。謎一樣的人,你若是認認真真想要接近,他或許就走遠了,待你的生活裏完全消失這個人時,又會若無其事回來。
“我不是你的那些女人,我再三說過,不要對我做那樣的舉動。”蘇挽月說這番話的時候,微微有些顫抖,是覺得委屈,還是對冷霜遲無可奈何。
“你很冷?”冷霜遲見她顫動的雙肩,反問了一句。
“别碰我!”蘇挽月尖叫了一聲,退了半步,避開冷霜遲伸過來的胳膊。
她忽然有些知道冷霜遲要什麽了,要她變成和那些女人一樣,不争不鬧,他記起來到自己身邊的那幾日,笑臉相迎,他離開的那段時間,又能爲他守身如玉。這樣的苦差事,蘇挽月自然是做不來,“你放過我吧,你要哪個女人得不到?爲什麽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你覺得我在浪費時間?”
“就算我孤獨終老,我也不會同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苦笑一聲,蘇挽月搖搖頭,對視着冷霜遲越來越冷的眼神,卻沒有一絲懼怕。
冷霜遲忽然也笑開了,他笑自己千裏迢迢來讨了無趣,“你還真是夠狠。”笑聲戛然而止,進了一步捉着她小巧的下巴,手上力道有些重,望着她輕微蹙起了眉,“的确,我想要誰沒有得不到的,你也不例外。”
另一隻手攬過蘇挽月後腰,再摸索着她衣帶的時候,蘇挽月皺着眉頭,隻是很冷淡望着冷霜遲。她眼裏那種認命又失望的神色,似乎輕易讓冷霜遲了無興緻。
“我隻問你一次,你剛剛說的話是認真的?”就算孤獨終老,也不會投入自己懷抱。冷霜遲有些無可奈何,但卻毫無辦法。
“你不覺得你很好笑麽?喜歡人并不是強迫,我心不在你身上,你就算強求到了我的身子,也不過是具軀殼。你有那麽多女人願意投懷送抱,何必要我這個快人老珠黃的人?你見過我被毀容的臉,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值得你,三番兩次這樣。”蘇挽月垂了垂眼眸,很冷靜的話語,她要問冷霜遲爲什麽,其實自己也清楚,世間唯有感情沒有原因可循。
“我不明白你爲什麽,要把事情說得那麽清楚。人生難得糊塗,才會快活。”冷霜遲起先并沒有任何表情,玩世不恭的一張臉,寒意襲來的時候,卻忽然笑了出來。他笑起來是妖娆萬分的樣子,男人生成了這樣,很少有幾個女人不動心,蘇挽月看着他笑意盈然的臉,心裏默默長歎了一聲。
“你是男面觀音相,注定生平不凡。隻是眼尾那顆痣太過顯眼,由此影響了你的命格,眼尾主妻妾宮,你又命中注定這輩子不會安定下來,完全沒有自制力,見異思遷的事情一直在做。你覺得我會蠢到奢望你是真心?你不過是一時好奇心罷了。”蘇挽月很平靜分析了下冷霜遲的面相,這個事她一直想做,但卻好像兩人從來沒說到這方面過。
默然扯開了冷霜遲纏在腰上的手,蘇挽月無比真摯,“真的,我同你旁邊的那些女人不一樣,一段感情會讓我受傷很久很久。我是個在愛情中也在自我折磨的人,我們做朋友吧,你要逼我同你在一起的話,無非是逼我去死。”
這個比喻也許不太恰當,但卻是蘇挽月最真切的感受。女人是經受不起溫柔的,她承受過冷霜遲給予的幫助,也知道他對自己心思不純,最後最後,多次被輕薄,卻又無力和無心去反抗。蘇挽月厭倦了這樣的關系,身心疲憊。
“你喜歡一個人,要下很大的決心麽?”冷霜遲愣了下,于他而言,喜歡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如同花開花落一般,順其自然的時候就會爲某人有一瞬心動。
“我能因爲一個眼神就愛上一個人,也能因爲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放棄一個人。隻要我還在愛我從不主動離開。如果我不愛了我從不留戀。我見過多少個不忠誠的愛人,我嘲笑過多少個他們毫不知情的另一半。而我當年也曾這樣,滿懷欣喜和天真,一步一踉跄,走在一個深不可測的謊言之中。”蘇挽月笑了笑,彈指須臾間,已經距離以前那個自己很遙遠。
“所以現在,我即便還信有人會從一而終,就好比楊甯清對我,我雖然信他待我純粹,我也不再會要求誰的忠貞。太累,我依然全無防備,但不再奉誰爲神。”這是個很冗雜的叙述,像是要把心中雜亂如麻的情緒梳理清楚,連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感覺,卻偏偏希望别人能懂。
“你不覺得我們是一類人麽?”冷霜遲眯着眼睛,望着蘇挽月輕輕蹙起的眉頭,扯着薄涼的唇笑了下。她是隻鳳凰,鳳凰是注定要跟王者在一起的,血液裏沸騰着侵略的氣息,似是要從皮膚下溢出來。
“你是個自私的人,我本質上也是,但表現方式不一樣。”盯着那雙丹鳳眼,蘇挽月不置可否,大方承認了句。這世上也許有無私的人,有的人天性善良,有的人冷血無情,老天在造人的時候,就已經設定好了。
“無論你怎麽想,你最後會同我在一起。我們兩個的話,可以擁有所有的東西。”
他的嘴唇極薄,淡漠沒有唇色,看得人心裏發顫。蘇挽月面無表情望着他意興闌珊張合的唇,風吹起兩人的衣衫,在半空中縷帶糾纏在了一起,就像是兩人間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蘇挽月沒有傾心冷霜遲,卻不願傷害他。冷霜遲流連忘返于各色胭脂之中,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但對于蘇挽月,卻有種莫名的情緒。比喜歡多一些,比愛少一些。拿不起,又放不下。
“那麽,你是想奪天下麽?”蘇挽月終于,平淡問了這麽一句話。
效果如驚雷,雖然兩人都是對視沉默了,但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奪天下。三個字說得輕松無比,但又有誰能輕松做到?
可讓蘇挽月詫異的是,冷霜遲沒有任何猶豫,搖了搖頭,他理解蘇挽月爲什麽會這麽想,反駁起來的時候卻也容易,“我對皇位沒什麽興趣,隻是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
“你這話瘋了吧?”蘇挽月惡狠狠瞪了冷霜遲一眼,甚是難以理解這人的大腦構造。
冷霜遲沒心沒肺哈哈大笑起來,又是驚落一地海棠的容顔。
“那你爲何到處布屬你的手下?連皇上身邊也有?”等他笑夠了,蘇挽月沉着一張臉,又尖銳問了一句。她問出來後,才覺得對于冷霜遲,自己真的不算客氣。
“你又如何知道?”冷霜遲笑着問了句,而後想起了什麽似的,湊近半寸,“我倒是忘了,你表面上和誰都一般關系,但這麽多年也沒白混,自然有自己的人脈。”他笑起來依然讓人覺得深不可測,眼神卻是漫不經心,一種很奇怪而和諧的組合。
“我隻是覺得‘獨孤十二’這個名字很奇怪。”面無表情,瞪着離自己很近的冷霜遲,她要保持一個很嚴肅的臉色,不讓冷霜遲又開始動手動腳。
“拜托,不是所有帶數字的名号,都能賴到我頭上。”冷霜遲仰天長歎的神色,顯得非常無可奈何,再垂頭望着蘇挽月,手擡起來指着自己的臉,“你看我像那麽蠢麽?‘青衣十二骧’從一排到十二?你當我在玩過家家?”
蘇挽月見冷霜遲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在抵賴,愣了下,一時也覺得自己的推斷太過魯莽,“那她是誰的人呢?”眉頭又深鎖起來,一時半會沒有什麽頭緒。
“你還在默默關心朱佑樘身邊有些什麽女人,你不吃醋麽?”要死不死,冷霜遲輕佻問了句,非常不屑的語氣。
這話觸到蘇挽月的痛處了,她皺着眉頭沒有什麽表示,但臉色冷傲,“關你什麽事?”
“少拿這種語氣同我說話。”擡了下下巴,冷霜遲斜着眼睛看人。
蘇挽月撇開頭去,不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