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礙于某些蘇挽月并不知曉的原因,兩人不可能在一起。薛十又是那麽孤傲清高的性格,肯定對所有冷霜遲感興趣的女人,都擺不出好臉色。所以同蘇挽月說話,也一直是話裏有刺。
“又不要你看上,你操什麽心?”蘇挽月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被人那麽言語譏諷的時候,才懶得管現在是個什麽寄人籬下的處境。
薛十回頭瞪了蘇挽月一眼,被回報一枚勢均力敵的眼神。
出了房門,薛十走在甬道裏,垂着頭又回複了她不起眼的身份。很奇怪,才一瞬間的時差,蘇挽月像是看見了兩個完全不同的靈魂,在她體内迅速交換,這種轉換,薛十處理得信手拈來。不得不承認,薛十是個很厲害的人,如果女人能不憑容貌就讓人佩服,那她本身就有足夠的本事。
蘇挽月被送出了風流窟後,還沒來得道謝,就見薛十轉過身往回走了。心中暗自歎息一聲,薛十應該不屑蘇挽月的感激吧。擡頭望了下北極星的位置,确認北邊在哪後,也就埋頭加緊趕路了。三十裏的路程,其實不算多,換算成四百米的标準操場的話,無非是讓她跑三四十圈,對于前不久剛走過三千裏路的人來說,這根本不值一提。
麻煩的不是如何逃命,而是怎麽解決一直東躲西藏的問題。風流窟裏看清她長相的,除了已經死去的那欽,也就是陶格斯和薛十。薛十自然不會去說,那其他人來找蘇挽月,就如同無頭蒼蠅一樣。況且人是死在陶格斯這裏的,她其實沒有必要把事情鬧大,蘇挽月賭地就是人的心理,她确信陶格斯現在還沒派人去通知馬幫,如是那樣的話,就有可乘之機。
往北其實很危險,因爲已經到了番邦交接的地方。蘇挽月對這邊的地域不是很熟悉,隻知成化中期,總兵和巡撫衙署自綏德州城遷至榆林衛城後,延綏鎮亦稱榆林鎮。自此大修長城,東起榆溪河西岸,西至保甯堡。後來又修建了榆溪河紅石峽以東至常樂堡、保甯堡西南至波羅堡大川口無定河北岸的兩段長城。因邊爲墩,因墩置院,因地築寨,補修改移,重新配置,計修墩堠104,墩院484,寨城59,使榆林鎮北邊長城最終定型,屹爲巨障。曆任榆林總兵,修繕長城的舉措從未停歇,數百裏的大邊長城,捍衛了邊境的安甯,也凝固了老百姓的血汗。
估摸起來,鎮北台現在應該還沒建起來。蘇挽月暗自盤算了下,那往北三十裏,應該不會遇到同嘉峪關和山海關并稱的鎮北台,那就意味着,不用過關就能找到那欽的馬幫。
月色蒼涼,黃土地上有種靜谧雄渾的感覺,這是一片不見繁華,甚至可以說滿目瘡痍的地方。常年的戰亂和惡劣的氣候,讓這裏自然而然,給人一種滄桑的感覺,無以爲家的挫敗感。風呼呼在吹,蘇挽月裹緊了身上的衣服,但還是不能阻止寒風從縫隙中吹進來。全身都冰涼,腳下行程不減,但卻驅不走如影随形的寒意。
心中更是寒徹骨,她這四個月,像是把這輩子的苦都吃完了一樣。
前頭有騎兵迎面過來,蘇挽月往旁邊閃了下,直接隐沒在陰影裏。但再往前,仍是有三三兩兩的騎兵絕塵經過,越來越不好躲了。騎兵也并非是從烽火台那過來的,讓蘇挽月詫異的是,這些騎兵并不急着趕路,下了馬在周圍找起人來。
“蘇挽月!”
“蘇挽月……”
聽到叫自己名字,心裏一驚,第一反應卻是扯了塊衣襟下來,蒙住了自己的臉。馬蹄嗒嗒,這個深夜裏,越往北邊走,越像是中了什麽人的包圍圈一樣。背靠着一顆胡楊樹,蘇挽月心裏很是糾結,她并不害怕即将面對的險境,但對于毫不知情的情形,忐忑實屬自然。
來往的騎兵下了馬,都在喚蘇挽月的名字,這也是讓她萬分不解的地方,對方到底是敵是友,或者是陶格斯的反間計?一切都有可能,但卻又拿不定什麽主意。看來早就知道自己會往北走,所以這條路上圍追堵截,這樣一來,把蘇挽月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而且用不了多久的時間,總會被這種地毯式搜捕找出來。
兵卒找到一株胡楊樹後時,才剛剛一個探身想看一眼,卻整個人被拖了進去。腳上一個側踢,但被人輕易躲過去,鎖喉壓在樹幹上。眼前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蒙着面看不清長相,但從這雙眼睛看,知道是個女人。
“你們是誰的屬下?”蘇挽月先是一拳揍了過去,手像鉗子一樣,掐着他咽喉,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她手很冷,溫度像冰塊一樣,但并不妨礙她力度的把握。大拇指扣在人的勁動脈上,那條人的主動脈每跳動一下,都要在她手力的掌控下,脆弱而纖細。
“你就是蘇挽月?”那人明顯也不知道蘇挽月的長相,隻是直覺在這荒郊野嶺,半個營的兵力都在找的人就在眼前,“姑娘,我們是楊将軍的直系。”
眉頭一皺,“楊甯清?”
“是。”舉了雙手起來,毫不抵抗的示意。
據蘇挽月所知,楊甯清駐守固原,離榆林有些距離。何況他若是早就打算來找蘇挽月,不會拖到今天,也不會恰好是現在這個時候,所以蘇挽月并不怎麽相信對方的話,隻當是在糊弄自己。
“我憑什麽相信你?”蘇挽月冷笑了下,眼神冰冷。
感覺掐着自己脖頸的手越來越用力,那人有些認命的神情,但仍是不死心,“姑娘,你真不相信殺了我也可以,但楊将軍真的很急在找你,你莫要再躲下去了。”
這種死忠的話卻是蘇挽月的軟肋,見對方話語陳懇,心中也猶豫不決。她現在是不敢去相信任何人,一念之間,要是選錯了選項,付出的代價會很慘重。但好死不死,對方似乎看出了蘇挽月的猶豫,趁她愣神的那幾秒鍾,一把推開了面前的人,迅速回身往外跑去。即便蘇挽月反應很快,再回神用力的時候,隻來得及劃傷對方咽喉處的皮膚,并沒有緻命。
“找到人了!在樹後頭!”也顧不上傷口,在明處嘶啞着喉嚨喊了兩聲,蘇挽月剛剛那一爪,雖沒有撕裂他的勁動脈,但已經劃傷了聲帶。
感覺被蜂擁而至的士兵包圍住,蘇挽月已經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她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隻有屍體才會乖乖聽敵人的話。她的龍鱗早就被人收走,現在不知道流落到了何處,手無寸鐵就是這種感覺,退了幾退,被全副武裝的騎兵圍在中間。
打着“楊”字令旗的騎兵,對蘇挽月莫名客氣,并沒有上前。她望着那面令旗,一時半會不知道形勢是如何。但見衆人讓開了一條道,先是見着馬前的兩蹄,關節明顯,胸廓深長,筋肉健壯,毛色油黑發亮,隻在額前有一小撮白毛。一見這馬的形态,就看得出來是匹精心飼養的千裏馬,或許比日行千裏還要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