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深宮相伴

蘇挽月剛走進内室,就感覺身後有人跟着自己,她停下了腳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深深吸了口氣。

朱佑樘跟在她後頭進來,一見蘇挽月反應,就明白她心裏想什麽,扯了她胳膊拽住,“到底是怎麽了?你這個樣子,恐怕不隻是爲牟斌的事情和我鬧别扭吧?”

“你覺得還有什麽嗎?”蘇挽月擡頭看着朱佑樘,杏目圓睜。

“你知道的,我心裏沒她。”朱佑樘面無表情說了一句,堵在門口,就是不讓蘇挽月出去。

“哼。”蘇挽月抱着雙臂冷哼了一句,她不耐煩的時候臉色難看到不行,斜眼瞟了一眼朱佑樘,有些挑釁問了一句,“我要跟别的男人上了床,然後告訴你我心裏隻有你,你開心麽?”

這句話似乎是惹怒了朱佑樘,還沒有哪個女人,在他面前敢這樣頂撞,臉色陰了再陰,終究還是沒有發作,隻是冷冷吐了兩個字,“你敢這麽做,我就殺了你。”

蘇挽月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朱佑樘兇起來的時候,她也跟吹起的皮球一樣,氣鼓鼓地對峙,“我爲什麽不敢?你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你,你若是對不起我,我就去找全天下最差勁的男人,氣死你。”

朱佑樘見蘇挽月的回答,有些好笑,她忘了若是朱佑樘已經辜負了她,自然是不會在意她的感受和結局了,何來生氣之說。隻是見蘇挽月這樣的言語,卻像猜到她心裏的不安一樣,他們走到今天的一步實屬不易,理當要萬分珍惜。難得好脾氣的樣子,過去抱着她哄,“我的床上,以後都隻有你,好不好?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

蘇挽月仍是撅着嘴,朱佑樘俯身要去親她,被蘇挽月扭頭躲過去了。見她這樣,薄涼的那張唇笑了下,執拗着一定要親到,真的捉到她小巧的唇時,朱佑樘有種想要把人揉進懷裏的沖動。她的笑她的發,都隻能屬于自己一個人。

雖是嘴硬,但心腸最軟,蘇挽月确實很容易生氣,但怒意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一點很小女人性格,隻要有人哄着,很快就會展顔了。伸手摟了那人脖頸,踮腳碰了下棱角分明的唇,“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話,你能做到嗎?”

朱佑樘有種自己跳到火坑的感覺,但卻異常心甘情願,點了點頭,寵溺看着蘇挽月,“我說的,我自然會做到。”

“你以後還會納妃麽?”蘇挽月還是不放心的樣子,蹙着秀氣的眉頭,眼眸一轉,輕聲問了句。

朱佑樘搖搖頭,“我一直覺得女人很麻煩。”

“那你也覺得我煩人麽?”蘇挽月勾着他脖頸,笑着問了句,一點也沒有剛剛刁蠻任性的樣子了。

“你脾氣很大,偶爾會覺得好煩你,但有的時候,卻覺得你好可愛。”朱佑樘如實作答,望着面前說風就是雨的人,俯身下去,咬了她臉頰一口,蘇挽月沒有防備,被咬的悶哼了一句,一雙眼睛瞪着朱佑樘。朱佑樘又望着她愠怒的嬌憨樣,大笑了起來。

若是時間能靜止,能一直停留在這一幕,蘇挽月會千恩萬謝放棄更爲甜膩的可能。你在鬧,你的男人看着你在笑。如同做夢一樣,兩情相悅,有種梧桐相伴老、與子共扶桑的感覺。

兩人親昵了一陣子,朱佑樘松了手,轉過身去打開殿門,朝着外頭叫道:“四喜!初八!”

兩個小太監跑了過來,跪在了殿門前的漢白玉地面上。

“去跟管事的劉勇說,将之前毓慶宮裏那些東西,立刻扔出宮去,随便怎麽處理都好,不要在我眼前出現。”朱佑樘沉聲吩咐了句,而後揮揮手,示意快點去處理。

兩人答應着,磕了頭慌慌張張地退下。

蘇挽月望着那兩個小太監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側過身看着朱佑樘,“你這又是何苦?”光是那些重重的松木屏障,當日也不知花費了多少銀兩,這樣簡簡單單的一道旨意,蘇挽月算不出來會造成多少浪費,隻知道肯定不會是一個小數目。

“既然你不喜歡,扔了也罷。”朱佑樘滿不在乎,過來牽着蘇挽月的手,往書房那邊走。

“其實你不用刻意這麽做。”蘇挽月小聲嘟囔了句,初看的時候心裏很不是滋味,但想着要全部都扔了,心裏卻又開始肉痛起來。她是那種看似張揚跋扈,但你要肯站她處境爲她考慮三分,她畢竟願意再受七分的委屈,也是心甘情願的。何況這種事,已經小吵了幾句,蘇挽月還不至于那麽心胸狹窄。

“何必留下,一了百了。”朱佑樘心裏想的卻是,他才不會去賭女人反反複複的性格,指不定蘇挽月哪一天又爲此事發飙,還是一次處理幹淨爲好。

蘇挽月沒說話了,被牽着到了他書桌旁邊,難得自覺得去給他研磨。朱佑樘側頭望着蘇挽月的舉動,心裏笑了下,在想她要是無時無刻都這麽聽話,那該有多好。

夜已深沉,殿内燈火搖曳。

蘇挽月坐在桌案旁邊陪着朱佑樘,一邊低頭磕着小核桃,偶爾彈起身給他磨一下墨,時不時還打一個呵欠。

“你知道楊甯清被調回關外了麽?”朱佑樘批着文書,沒有擡頭,看似随意問了蘇挽月一句。

蘇挽月微微揚眉,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要是說知道吧,必然會被問是誰告訴的;要說不知道吧 ,聽朱佑樘語氣,也像是不信。她踟蹰了片刻,也就清清冷冷答應了一聲。

朱佑樘沒有再說什麽了,埋着頭認真去解決那一大堆公文,他在金陵逗留的有些久,積壓了一大堆事沒有處理,今晚隻怕是得熬夜了。但旁邊有人陪着,心情也不會太差。朱佑樘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就是内心很安定的那種感覺。

那邊福海領了人進來送了些夜宵點心,又過來給朱佑樘請了個安,回報說:“太子殿下,那些與大婚有關的東西,都清理幹淨了。”

朱佑樘頭都沒擡,說道:“好。”

福海臨走時悄悄看了一眼蘇挽月,似乎有些意味深長。蘇挽月心裏頭卻是忽然有些愧疚了,沒有想到自己那一時的任性,會有這麽多麻煩事,忽然變得沉默起來,一直沒說話。

朱佑樘安心批閱公文,埋頭又看了幾個折子,擡頭看了下蘇挽月,見她在發呆的樣子,笑着問了一句,“在想什麽?”

“你老是看我幹什麽?看你的文書。”蘇挽月走過來,示意朱佑樘不應該老盯着自己看。

倒不是說她在身邊會讓自己分心,隻是能很細微,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朱佑樘笑了笑,扯了她過來,蘇挽月推脫了幾把,卻還是被按着坐在他懷裏。

“我知道這次從金陵回來的路上,離京城越近,你就越不開心,能告訴我爲什麽麽?”朱佑樘幹脆推開了那一桌子的文書,安安心心看着眼前的人,拂過她的發,笑了下問着。眼神溫柔,唇角邊的梨渦像是能勾人的漩。蘇挽月着實很喜歡他這樣看着自己笑,像是一切都明媚美好的樣子。

“能在你身邊,我怎麽會不開心呢?”蘇挽月反問一句,擡手摸了摸他的眉毛,很精緻的眉眼,讓人百看不厭的那種。這段時日以來,蘇挽月會在心裏不斷問自己,何德何能得他垂憐,他日後是一代明君,不沉迷于聲色犬馬,能聽百姓疾苦的好皇帝,會力挽狂瀾扭轉了明代頹落的勢頭。這樣的人,現在卻離自己這麽近,有種比六百年的時間,更深遠的情緒,在心底裏蔓延開來。

朱佑樘捉了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下,狹長的眼睛望着蘇挽月,邪氣逼人,卻也透着很深的愛戀和欲望。縱使他心思缜密,料事如神,隻怕現在也不能完全猜出蘇挽月的心意,隻當她是那種患得患失的不安感,“月兒,即便我是太子,即便我以後是皇帝,我都會一直待你好,永不變心。”

“不要說那些了,我已經很知足了。”蘇挽月心悸了下,對着他這種誓言,有些不忍心的感覺,“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和不安,謝謝你對我這麽好,這就夠了。”

朱佑樘很深的望着她的眼,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思,但無奈,那是片甯靜的海,坦蕩而波瀾不驚的時候,什麽也看不出來。

“我能問你一件事麽?”蘇挽月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那也是她心裏頭一直的一個疑惑。

“你說。”朱佑樘看着蘇挽月,看她眉眼彎彎的模樣,睫毛細密,根根分明,比起她眉目清澈的樣子,有些懷念那個喝醉了意識不清的她。想着想着,眼裏的神色已經變了下。

蘇挽月沒有一絲察覺,仍是自顧自開口說了心裏疑惑,“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在午門的城樓之上,你讓我在雪地跪了半日。你大婚那晚對我說,你是因爲讨厭我才那麽做的。”

朱佑樘皺着眉頭回憶了下,好像自己确實這麽說過。

“你是真的,第一眼見我就很厭惡麽?”蘇挽月頓了下,而後瞪大眼睛看着朱佑樘。這個問題蘇挽月想過很久,一直想要個解答。隻是先前關系太僵,一直沒有什麽機會來問一趟。

“你還爲這事怪我麽?”朱佑樘輕輕笑了下,不答反問了句。

“你把我看太小心眼了。”蘇挽月見他笑自己,捶了他肩膀一下,她揍人的時候不是那種欲拒還迎的嬌羞,而後真的用了些氣力。朱佑樘悶哼了一聲,有些無奈。

“那句話應該是真的。”朱佑樘點點頭,若有所思,他性格雖然乖戾,但并非獨斷殘暴之人,若那樣對着一個姑娘,必然是有非此不可的道理,想了一想,有些苦惱說着,他亦不明白爲何,“我初見你,心裏就莫名煩躁,好像此生都不想看第二眼的感覺。”

人性是個很複雜的東西,有些情緒是講不清楚的,蘇挽月聽着朱佑樘的話語,卻有些明白他們的緣分,應該早已經結下了。隻有如此,才能解釋。也許前世緣分未盡,所以今世這麽坎坷也要來相見。那爲什麽他會讨厭自己呢,前世的自己,又到底做了什麽呢?蘇挽月想的思緒都有些飄渺了,直到聽着朱佑樘的問,才回過神來。

“你初見我,有沒有特别的感覺?”朱佑樘饒有興緻等着蘇挽月的回答。

蘇挽月側頭想了一會,而後如實回答,“有點驚訝的感覺。”朱佑樘有些不明白。蘇挽月俯身親了他額頭,笑着不在意接了一句,“算啦,我們不要問了,糾結那些過去的事也沒有什麽意義。”她從他懷裏起身,繞道了書案對面,重新推了桌上文書到朱佑樘面前,“快些看吧。”

朱佑樘臉上有些很苦惱的神色,他很少有想偷懶的時候,現在卻那麽不想做事,隻想一直靜靜抱着她,什麽都不必想。無奈搖了搖頭,苦笑着翻了本文書攤開,又拿了筆起來。

蘇挽月手撐着下巴又在旁邊看了一陣,有些無聊,望了望外頭,斜眼瞟了眼一絲不苟的朱佑樘,輕聲說了句,“我自個出去走走,不打擾你做事了。”

“去吧。自己不想陪我,還找借口。”朱佑樘沒擡頭,迅速批閱完一本,随手又攤開了另外一冊。

蘇挽月吐了下舌頭,趕緊跑去透氣了。她不适合長期悶在室内,如同她不喜歡壓抑的心性。

她到了正廳外,看着毓慶宮裏翻箱倒櫃的一陣忙亂,連内室裏放置的幾件舊家具都被擡了出來,堆在殿門前亂七八糟的一大堆,心裏不覺有些愧疚。按朱佑樘的性格,照理說不會爲了讓她高興而這麽大費周章,肯定還有其他深意,并不止爲了自己。

畢竟他當初娶張菁菁的時候,是奉了憲宗皇帝的旨意,如今他明目張膽地将當日婚娶的東西都毀掉,或許是想就此提醒其他人,皇宮就快要變天了。他已經是大明獨一無二的皇太子,就算是憲宗皇帝的旨意,如今也敢忤逆。

蘇挽月站在廊檐之下,思酌得越深,心中越是忐忑。雖然她覺得自己不該把朱佑樘的好意想成那樣,但是愛情再甜蜜,綿裏藏針的事從來都不會少。雖然此時此刻,她對他的真心深信不疑,但不敢深信那些永遠的承諾。正如蘇挽月從小到大提醒自己的那句話——百分百去依靠别人,遲早會被餓死。

既然宮中如此,何必再留下來?

她心中暗自做了一個決定,當晚就收拾了行李,趁着一個機會,從宮中偷偷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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