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頭的那個是有些胖的個中年婦女,穿得雍容華貴,手上脖子上耳垂上,東西多得晃人眼睛疼的感覺。隔着那麽遠的距離,蘇挽月也聞到了她身上的市井潑婦氣。平生最怕和這種人打交道。
“别鬧了,有人來了。”蘇挽月皺着眉頭先瞟了幾眼,輕聲提醒了下四喜和初八。
兩人是一看來者,立馬回複了正常的樣子,想必知道來的是什麽人。四喜拿袖子抹了一把鼻涕,沒有用蘇挽月給的手帕,小心收在了懷裏。
待人走近的時候,蘇挽月才看到後頭跟着太子妃,還有兩個年輕的男子,同樣衣飾華麗,作風顯擺嚣張。擡眼看了看莫殇,他跨刀在旁邊護着,見着蘇挽月望過來的眼神,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情況。
“奴才叩見太子妃,叩見金夫人。”四喜和初八雙雙跪了下去,聽着他們對那女人的稱呼,蘇挽月才想起來,之前在張府遠遠見過這個中年婦人一面,她是張巒的正妻,也是張菁菁的生母,人稱金夫人。
蘇挽月心裏頭琢磨了下,猜想着後頭跟着的其餘兩人,想必就是張菁菁的兩個弟弟了。張家教的女兒,倒也顯柔順乖巧,但可能是自小對兒子就格外寵溺,如今一看,就是玩世不恭不懂事的樣子。
金夫人瞟了一眼蘇挽月,打發奴才的那種口吻,“你怎麽不跪啊?”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今女兒真正的飛上枝頭做鳳凰了,金夫人自然有着鼻孔看人的資本。
蘇挽月心道要我給你們一家人下跪,還真是做不到,她冷冷笑了一聲,一動也沒動。
金夫人剛要發作,莫殇走上前半步,打了句圓場,“金夫人,您不是找太子殿下有事麽?殿下現在正好在呢,您趕緊進去吧。”
金夫人一聽莫殇的話,立刻想起來此行目的。
朱佑樘的脾氣是說不見人就不見人,還時常不在這兒,如今能逮着機會了,自然是要進去見他一面的,因爲有些事情要請太子來下個令。如此一來,盤算着得失,也就沒空同蘇挽月計較了。
“喲,這麽好的東西,都扔在這裏不要了麽?好好的這是要做什麽啊?”金夫人剛想進殿門,卻瞥見殿門口雜亂扔着的東西,剛剛以爲是壞了的家具所以堆在這,如今一看全是大婚的那套行頭,心疼說了一句,上前摸了幾把。
金絲楠木的靠枕,沉香木的香壇,酸枝木的椅子……全都是一等一的木材,一等一的雕工,随便一件,拿出去賣了都夠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銷。
“回金夫人,殿下說内室跟大婚有關的東西,全要換了。”初八答了一句。
“什麽?!”金夫人尖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而後轉過身一直罵初八,唾沫橫飛。
平日裏太子對自個女兒不冷不熱倒也算了,如今眼看就要抱孫子了,這才勉強放寬下心,但太子與太子妃成婚不到兩年,照說還在熱乎頭上呢,朱佑樘竟然就一副翻臉不認人的态度。金夫人自然是不敢進去罵朱佑樘的,隻能揪着奴才洩恨,隻是打狗還要看主人,她越罵的厲害,别人也聽得出來,指桑罵槐的味道很濃,隻差把“忘恩負義、薄情郎”這幾個字指名道姓罵出來了。
蘇挽月冷冷看着這個場面,有些想不明白皇帝爲什麽給朱佑樘挑了這麽戶人家,張巒還像個讀書人的樣子,張菁菁初看也能上台面,隻是家裏其他人,都太過小家子氣了,尤其是這個金夫人,完全一個潑婦的形象。看來古代結婚,一向重視門當戶對,也會有差錯。何況張家本來就不是大戶人家,隻是明代的妃子都選于民間,隻要家世清白即可,沒太多嚴格的規定,多多少少也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夫人,您罵個奴才也沒用啊。人家太子殿下這麽做,隻怕是爲了哄某人開心一笑罷了。”琪兒上去拉了金夫人一把,饒有深意眼神往蘇挽月這瞟了瞟。
蘇挽月眼皮子跳了下,想着那個琪兒真是會見縫插針,煽風點火。她不願意去招惹這個潑婦,但人家明顯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态勢。
“誰?”金夫人眼珠子一轉,臉上橫肉抖了下。
“您說還有誰呢?”琪兒笑笑朝着蘇挽月看過來。
“在這皇宮裏,少說話才是王道。”蘇挽月被金夫人狠狠盯着的時候,卻先是看着那個叫琪兒的丫頭,提點了一句。
琪兒愣了下,沒想到蘇挽月會和自己說這麽一句話。本來還想回一句嘴,但想好說什麽的時候,完全沒有她說話的地方了。
“你個狐狸精!你要不要臉啊!”金夫人叉着腰就罵過去了。
蘇挽月皺了皺眉頭,退了半步,不想被她的口水噴到。
“長得就一張狐媚樣,隻怕被千人枕萬人騎了,我呸!”金夫人越罵越難聽,蘇挽月卻仍是面無表情,你永遠别想吵赢一個久經沙場的潑婦,隻需要擺出一副蔑視的姿态,偶爾回應個幾句,也足夠讓她跳腳了。
“娘,你消停會。”張菁菁見自己母親這麽有傷風化的字都說出來了,走上前想勸一句,被金夫人一把推了回來,她又有身孕,莫殇自然是扶了她往旁邊帶了。
蘇挽月望了眼張菁菁,想着其實她還算是識大體,無論是心裏真這麽想,還是表面裝出來的,起碼不似她娘親一樣潑辣無理。
“口口聲聲罵我是狐狸精,是說我有這資本麽?你是年老色衰心生妒忌麽?”蘇挽月摳着手指,意興闌珊回了一句。
“你!你有資本你去煙花巷裏賣啊!”金夫人沒想到蘇挽月還能臉不紅心不跳回自己一句,要是放着随便其他人家的姑娘,被這麽罵着,早該哭着跑了。
“嘴巴幹淨一點哦,留點口德吧。”蘇挽月仍是沒怎麽發飙的樣子,抱着雙臂,斜着眼睛看那個滿臉橫肉的女人。有些不明白她這樣的姿色,怎麽能生出來張菁菁那種盤正條順的女兒的?會不會不是親生的?
張家的其他人,都是看熱鬧的樣子。四喜和初八完全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沒有任何反應。
莫殇不知道怎麽處理,他最大的任務就是保護太子妃,但又不忍看蘇挽月當衆被這麽羞辱。隻是蘇挽月,多大诋毀,仍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哎呀?你個婊子還敢這麽說老娘?”金夫人卷了袖子,一副想幹架的樣子。蘇挽月沒動,亮了亮手裏的兵刃,金夫人看了下蘇挽月身上那身同莫殇一樣的飛魚服,知道也是錦衣衛身手必定不凡,便又放了袖子下來,還是口頭上對罵。
“金夫人,這是毓慶宮,您還是注意些好。”莫殇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站出來說了一句。
“怎的?連個奴才都能管我不成?”金夫人鼻子裏哼了一聲,昂着下巴,看莫殇的神色,都是那種高高在上的施恩樣。于她眼裏,她太子的嶽母,這樣的地位,自然是可以橫行霸道了。莫殇聽着這麽一說,也是一額頭的汗,不明白爲什麽金夫人能不通情達理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