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說來汗顔,”朱宸濠掃了一眼冷霜遲和夏绯檀,語氣不緊不慢地說,“臣府中一名愛妾,企圖與昔日情郎叛逃,不料被我當場捉住,所以将他們二人困于此地。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蘇挽月聽到朱宸濠這一派胡言,恨不得沖過去扇他幾個大嘴巴,怎麽冷霜遲和夏绯檀之間的關系在他嘴裏變得那麽暧昧、那麽不幹不淨了?當着朱佑樘和金陵六部九卿這麽多大臣的面,他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居然還給冷霜遲潑髒水!
她實在忍無可忍,站起身說:“根本不是這樣的……”
朱佑樘聞言,立刻将兩道冷肅的目光向她轉了過來,蘇挽月雖然很想說話,但是她仿佛感覺到他傳遞的訊息,讓她在這種場合之下不要胡亂說話,因此隻好努力忍了又忍,強迫自己閉了嘴。
冷霜遲一直靜觀其變,他看到朱佑樘等人到來,仿佛沒有看見他們,徑自抱着夏绯檀,躍上了附近的屋檐。
王府侍衛們不敢輕舉妄動,馬文升所管轄的那些精兵們準備阻攔,卻見朱佑樘輕輕擡了一下手,因此無人再敢阻攔。
蘇挽月看着他們二人的身影消失,懸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她這才感覺到左腿腿骨隐隐作痛。人往往在安慰着自己可以放松片刻的時候,卻已經習慣了那樣提心吊膽的心情,已經回憶不起來散漫慵懶了。
她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朱佑樘和朱宸濠以及那群金陵官員們在說話,她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是默默地看着冷霜遲他們離去的方向,像是能這麽悄無聲息,安安靜靜在不遠處看他千年一樣,隻爲了等他一個回眸。
“蘇姑娘,請随下官回府吧,馬車已準備妥當了。”第一個進入王府别苑的那名威風凜凜的武将,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她的身側,很和藹地說了一句。
她這才從迷茫思緒中回過神來,擡頭一看,朱佑樘已站在她的身前。
馬車很寬闊,蘇挽月一直低着頭,她不敢看身邊的朱佑樘,很沒出息地低頭看着自己左腿腳尖。
他伸手托起她又尖又細的臉,劈頭就訓了一句:“難道你沒有話要對我說麽?”每次對她說話的時候,他總是帶着一種自己都難以發覺的溫柔,所以雖然是不冷不熱的責怪,但他的語氣并不兇。
蘇挽月聽得出來,他心中的那份牽挂與埋怨,隻能驚惶地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朱佑樘看着她眉目如畫的容顔,清靈如水的眸子,紅潤的小嘴,原本心頭積壓的薄怒頓時一掃而光。這張臉,他曾經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卻在金陵失而複得。哪怕她再任性,再不聽話,闖出再大的禍,惹了再多的麻煩,他也沒法子對她真的生氣起來。
所有的相遇,都像是久别重逢。
蘇挽月看着他陰晴不定的表情,忽然偷偷笑了一笑,她主動伸手抱着朱佑樘的腰,然後把臉埋到他胸口,像小貓一樣磨蹭幾下。
“怎麽了?”朱佑樘仍然冷着一張臉,盡管他被她的主動撒嬌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裏卻很受用。
“你不許生我的氣。”她仰着小臉,悶在他懷裏,很輕的耳語。
“我爲什麽生氣?你先說說看,你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他故意不假辭色,“你說出來我就不生氣。”
“我……”她左思右想不知道怎麽開口,該怎麽對他說呢?說她不相信他的話,才會被霍離櫻所騙,傻乎乎地去疊翠山中找冷霜遲?說她不肯聽他的話,乖乖地留在金陵皇宮裏等他,才會後背中劍、左腿跌傷、雙手手掌被燒成了“火灼熊掌”?
“我最恨的事,就是你總是甯願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我!”他低頭看着她窘迫的模樣,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是我不好啦,我以後一定改正。”她看形勢不妙,立刻開始裝可憐,根據她以前與這位皇太子吵架沖突無數次的經驗,他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那種類型,“你是太子,不要跟我計較這些小事情啦!”
朱佑樘聽清楚了她後半句話,他伸手把她的臉從懷裏擡了出來,說道:“如果這些都是小事,那什麽事才算是大事?我有時候真的恨不得能掐死你……可我就是舍不得。”
他一邊溫柔表白,一邊對着她的櫻唇吻了下去。
蘇挽月被他鉗制在懷抱裏,幾乎動彈不得。将近一個月的相思之苦,他仿佛都在這深情一吻中釋放。朱佑樘親吻着她,雙手已不自覺地撫上了她的後腰。自從在金陵皇宮内與她一度雲雨纏綿之後,他幾乎每天都會想起與她在一起的時候,那種銷魂蝕骨的感覺。
“不要。”她察覺到他的企圖,立刻驚恐萬狀地推開了他。
“你怕什麽?”他眉頭微微一簇,好像有點怪她不解風情,但随後又好像明白了什麽,低頭靠近她耳畔說,“不要怕,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像上次一樣了……”
“你什麽時候來江南的?爲什麽我一點都不知道?”蘇挽月不接他的話茬,強行将他的注意力引開。
“四五天前,如果連你都知道了,豈不是打草驚蛇?”朱佑樘一眼就識破了她的心思,她還是那樣害羞和膽怯,他了然于心地笑了一下,仔細看了看她,她的小臉比以前堅毅了些,似乎人也比以前更清瘦了。
“你準備怎麽處置小甯王?”蘇挽月懶得去糾結朱佑樘的那些瞻前顧後的部署,很直接地問核心問題。
“我沒打算處置他。”他搖了搖頭,手擡起來撫上她的臉,摩挲着她的臉頰,“你不能再瘦了,再瘦就快成仙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半步,如果再讓我看到你遍體鱗傷的樣子,我第一件事就是殺了藍枭。”
“這件事和他沒有關系!”蘇挽月立刻緊張起來,“是我要他跟我一起去疊翠山的,你不要責罰他!”
“你想太多了,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責罰他了?”朱佑樘見蘇挽月的反應,眉頭輕簇了一下,“應該受責罰的,隻怕另有其人吧?”
蘇挽月心裏一驚,她原本以爲朱佑樘會忘記冷霜遲這個人,但是看樣子他并沒有忘記,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沒有其他人應該受罰,一切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她咬了一下嘴唇,低頭輕聲說,“我知道我不應該去找冷霜遲,但是我沒有辦法看到他有危險卻袖手旁觀,我對他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感情……不管你想怎麽懲罰我,我都願意接受,但是請你不要傷害他,更不要追究他的罪名,好不好?”
蘇挽月說這番話的時候,心裏很沒底氣。
她怕朱佑樘又會大發皇太子脾氣,不分青紅皂白先将她訓斥一頓,再不由分說将冷霜遲拒捕起來,問他一個“謀逆之罪”再說。
然而,他的反應卻遠遠出乎她意料之外。
朱佑樘一聽到她的話,立刻笑了,他的笑容猶如冰河解凍,明眸皓齒的模樣,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要好看,像是天生的發光體,不自覺就會吸引别人的目光。
“若你心上的人隻有我一個,情敵三千又何妨?”
蘇挽月看着那個炫目驚豔的笑容,聽着他嗓音溫潤,輕聲說出這句話,整個人不由得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