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去青樓畫舫?”藍枭再三問了遍,看樣子蘇挽月雖是貪玩的人,但也并非胡鬧的性格,她應該知道有些事本來就不好玩,或者不适合女生玩。
“我隻是去看看,又不會做什麽,再說有你陪着,還怕出什麽事麽?”煙花柳月,河邊有些燥熱,蘇挽月帶着藍枭給她“特制”的面具,穿上男裝,手裏搖着一把剛買的絲綢扇子,裝模作樣地扇風。
這邊的人都愛附庸風雅,就算是妓院也是極有情調,據說那些名妓見一面都要一擲千金,而且也不是光有錢就可以見的,要看客人的才氣和長相。蘇挽月其實也沒想去妓院裏胡鬧,她隻是想找個酒樓試試喝一下花酒,看下六百年前古人的風流生活是什麽樣的?
“要不,我帶你去白鹭洲旁的浣花橋看看吧?”藍枭還是不死心提了個建議。
白鹭洲旁有座廊橋名曰“浣花橋”。每年暮春,就會有許多豔妝華服的美麗姑娘彙聚到橋上洗滌花葉上沾染的泥沙,故此得名。
蘇挽月想了一想,搖了搖頭說:“你說那座橋,橋面離水至少三米,浣花需要多長的手臂啊?再說剛綻放的花哪有泥沙?不過是一堆女人,故意在燕舞莺啼做出點風姿卓越的态度,牽引他人驚豔流連的目光罷了,有什麽好看的?”
藍枭歎了口氣,似乎覺得蘇挽月一點情趣也沒有。
她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扇子搖得分外逍遙。雖然故意那麽說,但蘇挽月暗自想象了一番,浣花橋上驚鴻飄渺、綠波留影的景色,還有那些美麗的浣花姑娘,應該是很美麗的吧?
“你不會覺得我在胡鬧吧?”她故意問藍枭。
“随便你,你高興就好了。”藍枭看着她,并沒有任何抱怨的神情。
蘇挽月得意洋洋地搖着扇子踏上畫舫,忽然覺得身後有一道奇異的目光射過來,她立刻警覺地回頭,竟然意外地看到了附近一艘畫舫之上的青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霍離櫻。
“你在看誰?”藍枭迅速跟着她的視線望過去,他與霍離櫻的目光恰好撞上,“那個青衣公子,是你的朋友?”
“他是冷霜遲的二弟。”蘇挽月低聲向藍枭解釋了一句,“我好久沒看到他了,等我過去和他說幾句話。”
見藍枭并沒有表示反對,她立刻加快腳步,向那艘畫舫走了過去。
“霍二當家,好久不見了!”蘇挽月來到霍離櫻面前,貌似平常的明朝世家公子們見面寒暄一樣和他打招呼,還抱了抱拳緻意。
“蘇姑娘。”霍離櫻很客氣。
“你怎麽認出我的?”蘇挽月很佩服他的眼力,隔了一條畫舫,又是夜晚,竟然還能夠認出她的背影。
“你的氣質風度,十分特别。”霍離櫻打量了她一眼,“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帶着面幂。”
“是的,你記性真好。”蘇挽月四周張望了一眼,壓低聲音問,“你怎麽會來到金陵?小王爺知道不知道?夏姑娘呢?”
“你問我這麽多問題,我如何回答你?”霍離櫻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我也有很多話想問你,比如我大哥的下落,你不是和他在一起麽?怎麽會獨自來到金陵?”他說着話掃了一眼藍枭,又說,“我說錯了,你身邊這位公子,應該是你的護衛吧?”
“藍枭,你幫我們看一下船好不好?”蘇挽月好不容易看到霍離櫻,正想向他打聽一下南昌府的情況,她示意藍枭在畫舫之外守候,自己一頭鑽進了霍離櫻的船艙。
畫舫之内很是精緻幹淨,燭火搖曳,桌案上放置着一套精美的功夫茶具,霍離櫻給蘇挽月斟了一杯清茶。
“那天晚上,我和冷大哥一起掏出甯王府,路上遇見了京城來的人。”蘇挽月簡明扼要地講述了一遍事情經過,“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找不到了他了!聽我的朋友說,他已經離開了江南。”
“據我所知,并非如此。”霍離櫻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深沉的光芒,語氣有些沉痛,“大哥将煙雨樓的事情交給我執掌,前天有人收到了大哥留下的暗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現在的處境應該十分危險,或許被人重傷或囚禁都說不定。”
“真的嗎?”蘇挽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冷霜遲留下暗信告訴煙雨樓,難道他并沒有歸隐?可是,朱佑樘告訴她的情形,并不是這樣的。“難道是朱宸濠他們派人下的手?”
“甯王府并沒有任何動靜。”霍離櫻笃定地搖了搖頭,“朱宸濠最近忙于料理他家二夫人的病症,他連夏绯檀的去向都不關心……不可能騰出手來對付我大哥。”
“朱宸濠知道你來了金陵嗎?”蘇挽月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側頭問了一句。
“整個應天府都是甯王府的眼線,他想必已經知道了。”霍離櫻滿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這件事好奇怪。”蘇挽月一聽霍離櫻的語氣就知道他對朱宸濠沒什麽好印象,這件事多半和夏绯檀有關,她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說,“冷大哥那天帶着我往疊翠山下走,我在那裏和他失散,難道暗算他的人是我的朋友?可是他們明明告訴我,沒有傷害過他。”
“也許真相就是如此。”霍離櫻皺了皺眉,“我大哥行事向來細緻,你仔細想想,他和你分别之前可曾給過你什麽東西?”
“給我的東西……隻有這個了,你幫我看看是什麽?”蘇挽月蓦然想了起來,她遞了一直塞在袖口裏的瓷瓶過去,通體碧翠的一個窄口瓶子,正是之前逃離甯王府時,冷霜遲給她配制的“桃花烙”的解藥,她服用了一半就已痊愈,還有一半保存在瓶子裏。
這些毒藥解藥之類,憑她的眼力,是什麽都看不出的。
霍離櫻接過那個小瓶子,打開來倒在掌心内,卻見是一些黃黃的粉末。
霍離櫻和冷霜遲同出一門,但所學不盡相同,霍離櫻最在行的是劍術,學到了他師父的九成本事。若說行醫用毒,冷霜遲當之無愧應該稱得上一流神醫國手,但論起暗器功夫來,他們又比不上夏绯檀了。
“這是蛇骨壓制成的粉末,是白尾蛇的骨頭。”霍離櫻倒了很小一點在手心,拇指和食指碾了下,又嗅了嗅,最後還像要确認一般,伸了舌尖輕添了下。
“你就不怕是毒藥啊?”蘇挽月被霍離櫻的舉動吓了跳,生怕是自己無心之差,把人給毒死了。
霍離櫻笑了笑,封上瓶子的塞口,遞回去給了蘇挽月,說道:“白尾蛇又稱‘小青龍’,能解上百種奇毒。是瑤族的圖騰,黃綠相間,尾巴卻是白色。成年蛇最少是七尺長,這麽小一瓶,至少需要三條蛇。”
“‘小青龍’有七尺那麽長啊?長在莽山山林之中?一定很珍貴吧?”蘇挽月暗自算了算,一尺又差不多是三十三厘米,七尺就是兩米多,應該是很罕見稀有的東西了。
“對,莽山瑤族是伏羲女娲的直系後代,而伏羲女娲是人面蛇身的神仙。瑤族人繼承了他們人性的一部分,而他們蛇性的一部分被一種叫‘小青龍’的蛇繼承。瑤族人覺得他們和“小青龍”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是有靈性的,把它奉爲圖騰。瑤族世代居住在深山溪峒,雖然和他們的兄弟很少謀面,但是瑤族人深信,他們的兄弟和他們共同居住在這茫茫深山中。”
雖是在說着莽山瑤族和小青龍的事,霍離櫻心裏還是微微在驚訝,大哥竟然肯把這麽稀世的東西輕易給了蘇挽月,而若是未經自己提醒,蘇挽月也完全不知道這瓶子裏裝的是什麽。像往常很多年一樣,霍離櫻覺得自己一點也不了解那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蘇挽月隻覺得,霍離櫻說起這類藥引方面的東西來,有種渾然天成的悲憫氣息,與昔日清心谷中的冷霜遲頗有幾分相似。
“你再想想,他還留下了什麽?”霍離櫻看着她,望着蘇挽月那張完美無瑕的臉。
蘇挽月絞盡腦汁想了想,她擡頭瞥見霍離櫻衣角上的那朵淡紫色槐花,腦子裏頓時靈光一閃,說道:“有,我想起來了,我剛剛醒來的時候,我的眉心有一朵紫色的扶桑花,但是現在已經不見了!”
霍離櫻聽到她的話,立刻怔了一怔,臉色忽然微微一變。
蘇挽月一看霍離櫻的神情,瞬間搖着扇子的手僵住了,也不那麽熱了,因爲他的眼神實在是寒氣逼人,讓她不禁吓了一跳。
“恕我冒昧,”霍離櫻沉默了片刻,很清冷開口又問了一句,“最近幾天,蘇姑娘是否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蘇挽月的臉頓時紅透了,她知道霍離櫻話中有話,意有所指。霍離櫻什麽都沒說,他站起了身走到船頭,看着旁邊秦淮夜色。蘇挽月起身追到船頭,問他說:“是不是那朵花裏藏着什麽秘密?”
霍離櫻深深看了她幾眼,面色沒什麽異常,語氣高深莫測地說:“據我們得到的可靠消息,我大哥此刻應該還在疊翠山中。如果你心裏有他,擔心他的處境,最好能夠親自去一趟,找他當面問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