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經常來這裏嗎?”蘇挽月遠遠看着燈火掩映的金陵城,還有那一片煙波浩渺的玄武湖,不禁好奇地問。
“小時候曾經陪父皇和母妃來過幾次。”朱佑樘輕聲回答,清俊的臉色浮現了一縷怅惘與哀傷,“可惜那樣的時光太短暫,自從那一年之後,我再也沒有來過金陵。”
蘇挽月知道他又想起了可憐的母親紀淑妃,安慰他說:“你們的家本來就在北京,這裏來不來無所謂的。”
他将宮燈放置在不遠之處,然後雙手捧起她的臉,很認真地凝視着她說:“其實我并不喜歡京城,以後你就陪我住在這裏,好不好?成祖爺可以将都城遷回去,等我君臨天下之後,我也可以将都城遷回來。”
——什麽?朱佑樘要遷都?
蘇挽月頓時有點詫異,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曆史上并沒有這樣記載過啊!估計朱佑樘頂多隻是想想而已,并不會真正付諸實踐。
她立刻搖了搖頭說:“現在北京與金陵兩地百姓都安居樂業,好好的遷都幹什麽?”
朱佑樘眸光微轉,看向夜空中的紫薇星座,說道:“這座皇宮裏,隻有我和你。”
蘇挽月轉念一想,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張菁菁是北京皇宮裏的太子妃,也是北京皇宮裏的未來皇後,而他,準備另辟一座新皇宮,作爲他和她将來的愛巢。
愛情的世界總是很小,小到不能容納第三個人。無論在哪個年代,無論你身份地位高低,愛情永遠神聖,但相守卻是耗盡心血也不見得能得償所願。誰人的愛情能夠圓滿?人往往總是拿别人故事裏的細枝末節,信以爲真,填補自己匮乏的年少生活,卻忘了生活不是故事,血淋淋的事實帶來的不是凄美,隻是錐心之痛。
朱佑樘似乎真的變了,如今的他,對她似乎不僅僅是喜歡和占有,而是真的試着用心去了解她。
蘇挽月默默地看着朱佑樘在黑夜中燦如晨星的眸子,她想起了他大婚之夜的那一天,他們二人在北京皇宮城樓之上鬥氣争執的情形,那時候的他還是那個傲慢冷酷的皇太子,她還是那個桀骜不馴的小侍衛,他故意用那種話傷害了她,讓她在雪夜裏伏地痛哭。
也許,那時候他心裏也和她一樣疼痛,隻是這種疼痛表現得沒有那麽明顯,卻并不代表不刻骨銘心。
她本來是個心腸極軟的人,對他也并不是毫無感情。經曆了那麽那麽多的挫折,他對她依然是一往情深,縱然她是鐵石心腸,也不能不爲他感動。隻是,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面對他,面對他的妻子。
在明朝,三妻四妾即便對一個普通的大臣來說也很正常,何況他還是皇太子,或許他覺得沒有什麽不妥,可是她卻覺得這個死結無法打開。她既沒有辦法用幾百年後的現代思想去說服他,也沒有辦法用幾百年前的慣例勸服自己。
而這些,他全部都考慮過了。
兩座皇宮,兩個皇後,或許是朱佑樘所能夠想到的,對蘇挽月和張菁菁二人最好的處置方式。雖然他說的事情非常有難度,未必可以做到,但至少他知道她的糾結和猶豫,他明白她的痛苦和尴尬,他積極地在爲她的未來做打算,而不是強迫她接受目前的處境。
“你不用這麽做,”蘇挽月仰頭看着他,終于緩緩開口,“我從來都沒想過和太子妃争什麽。屬于她的東西我不會去搶,你也沒有必要處處爲我打算,那樣對你不好。”
“有什麽不好?”他的眼神堅定而固執,深情地凝望着她,伸手撫摸着她的柔嫩臉頰,“月兒,到了今時今日,難道你還想對我說,不能嫁給我?不能和我在一起?”
“可是……”她猜想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試着向他解釋。
“沒有什麽可是,”他眼底掠過一絲笃定的光芒,“你知道我的性情,我若是決定做一件事,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譬如今天的事,我決不是一時沖動,而是三天前就已經想好了。如果我再不這麽做,隻怕你就要和别的男人遠走高飛,退隐江湖了。我猜得對不對?”
蘇挽月猛然聽到這句話,頓時心頭一緊,立刻說道:“冷霜遲在哪裏?你找到我之前發生了什麽事?他和我隻是朋友,你千萬不要對他怎麽樣啊!”
“我相信你。”朱佑樘似乎想說什麽,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我們在疊翠山下遇到你們,他武功不敵夜枭,但并沒有落在我們手中,不知道遁逃往何方了。我們沒有傷他,你無須擔心。”
“那就好。”蘇挽月終于松了口氣,如果朱佑樘所說是真的,冷霜遲應該到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或許他已經在另一座山間結廬隐居了。
“你若不想回北京,就留在金陵皇宮裏。”朱佑樘溫柔地攬住她的腰,将下巴抵住她的前額,“這裏很安全,我會加派人手保護你。我不能在金陵待太久,明天就要趕回京城了,等我處理好那邊的事情,就向父皇請旨派我來金陵六部監國,我們以後就在這裏長相厮守,好不好?”
對于他的安排,蘇挽月幾乎沒有反對的理由。
她确實不想回北京,更不願意在張菁菁即将生孩子的時候回去,此前有人對她投毒謀害,那些人想必還潛藏在深宮之内。金陵皇宮雖然并不大,但朱佑樘并沒有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她還是可以到處走走逛逛,倒也不失爲一個不錯的安居之所。
“淑妃娘娘的遺骨呢?我之前聽藍枭說,娘娘的遺骨在戒台寺中。”她試着問他,“還有藍枭的事情,是我求他幫我隐瞞的……你可千萬不要怪他啊!”
“母妃的遺骨,我遲早會來取,我一定要讓她風風光光入主皇陵。”朱佑樘說着低頭看了她一眼,将指尖輕柔地飛掠過她的兩片嫣紅唇瓣,“至于我怪不怪藍枭,要不要治他的罪,就要看你怎麽對我了。”
“你不準欺負他。”蘇挽月噘着嘴,雙手叉腰作潑婦狀瞪着他,“他是我閨蜜,你要對他不好,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閨蜜?”朱佑樘皺了皺眉,雖然這是一個現代化名詞,但似乎他的理解力還比較超前,“難道你拿他當女子看待?”
“算你聰明。”蘇挽月眨了下眼睛,“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朱佑樘終于忍不住笑了,他似乎很久很久沒有這樣開心地笑過,因此他的笑顔看起來有點僵硬,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說道:“你既然這麽喜歡他,我就把他調來金陵陪你吧,有他在你身邊,我就不用爲你提心吊膽了。”
蘇挽月一聽立刻高興無比,踮着腳問:“你不會騙我吧?”
朱佑樘肅了肅臉色,警告她說:“但是我也有條件,除了藍枭之外,其他人一概不準你見,包括牟斌和楊甯清,還有我那個小皇叔朱宸濠,你可以出宮去玩,但是要離他們遠遠的。聽見沒有?”
蘇挽月暗想他居然隻字不提冷霜遲,莫非是将他遺忘了?之前朱佑樘提及冷霜遲的時候還對他頗有成見,難道是因爲他歸隐了,不再對他關注?如果真是這樣倒也好,省得給冷霜遲添麻煩。至于牟斌和楊甯清二人,他們一個遠在京城,一個遠在關外,哪有機會讓她見到?而那個朱宸濠,她恨不得有多遠就躲他多遠,因此很爽快地點頭答應說:“我聽見了,你放心吧!”
朱佑樘看着她雞啄米一樣點頭,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愉悅的表情,柔聲說道:“你越來越乖了。記得老老實實待在宮裏,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