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冷霜遲很淡定地看了看這個二弟。
“夏绯檀不見了。”霍離櫻神情焦急,眼白部分都泛着血絲,看得出幾乎一夜沒睡,“我昨天一直追着她下山,沒想到她越走越快,我在城外失去了她的蹤迹,然後就找不到她了!”
“她是不是在清風胡同?或者在觀星樓喝酒?”蘇挽月暗自猜測,也許夏绯檀心情不好,去了閨蜜簡泊然那裏吐槽。
“都找過了,沒有。”霍離櫻看上去神情很憔悴,搖着頭說,“她這次和以前絕不相同。以前她從來不會刻意隐藏蹤迹,隻要她在南昌府内出現,總有人會看到她,這次完全沒有任何消息。”
誠然,依夏绯檀從前的個性,恨不得走到哪裏都是萬衆矚目,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隻要她人在城中,想不讓人看見她恐怕都很難。除非是她自己突然轉性了,或者正如霍離櫻所估計的那樣,人已不在此地。
冷霜遲沉吟了片刻,才說:“師父那裏,你去看過沒有?”
霍離櫻唇角挂着一絲苦笑:“她是很倔強的性格,大哥對她避而不見這麽多年,她從來就沒有回去過。況且她早已被逐出師門,怎麽會再回頭?依我看,她或許去了别的地方也說不定。”
雖然蘇挽月和夏绯檀之間并沒有太過命的交情,但她總覺得昨天按照冷霜遲的安排對她所說的那些話太傷人,夏绯檀本是那麽漂亮又有個性的女子,怎麽可能接受得了這樣的事實?
“你慢慢找吧,我們今天要離開南昌府。”冷霜遲打量了一眼霍離櫻,“我能爲你做的事隻有這麽多,煙雨樓從此交給你了。”
“大哥,你真的忍心就這麽抛下我們這些兄弟,就這麽一走了之?”霍離櫻看着他們,心有不甘地追問。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之常情罷了。”冷霜遲并不以爲然,他擡了胳膊起來在馬背上抽了一鞭,馬兒驚起奮蹄,迅速向着城内飛馳而去。
他們的馬匹剛剛離開南昌城門,馳入西邊的官道不久,前面就來了一隊着裝整齊的人,冷霜遲眉頭微微一簇,勒住了缰繩。
蘇挽月一擡頭,就看見了中間那個一身紅衣、眉目如畫的女子,正是霍離櫻口中“失蹤”了的夏绯檀。
“好一對卿卿我我的神仙眷侶。”夏绯檀斜眼瞟見了馬背上的二人,望着那情景,嘴巴開始不饒人了,她擡起下巴看着冷霜遲,一雙美眸帶着淡淡的怨氣,“師兄,沒想到我們會在這樣的場合見面吧?”
蘇挽月打量了一下她身後的人馬,似乎是明朝正規軍。
冷霜遲臉上并沒有尴尬的神色,他并不看夏绯檀,卻對她身後的一名侍衛說:“是小王爺派你來的麽?”
那侍衛很客氣地上前行了個禮,說道:“正是,我家小王爺聽霍二當家的說,大當家今日要離開這裏,所以讓屬下前來拜候,請大當家的無論如何要去王府走一趟,至少讓小王爺盡一盡多年相交之誼,爲大當家的餞行。”
“告訴小王爺,心意我領了,隻是今日多有不便,餞行就不必了。”冷霜遲很委婉地拒絕。
“大當家,您若是不去,隻怕屬下回去交不了差,”那名侍衛特地掃了一眼夏绯檀,“小王爺就怕您不肯來,所以特地派了我家六夫人來迎接,請大當家務必賞光才好。”
那王府侍衛的“我家六夫人”這句話一出口,蘇挽月發現冷霜遲的臉色頓時變了一下,她也覺得奇怪,夏绯檀什麽時候突然變成了甯王府的六夫人?
夏绯檀挑着一雙紅色黛眉,目光冷冷地注視着他們,似乎是默認了王府侍衛的稱呼,卻并不作任何解釋。
蘇挽月看着她倔強的表情,料想她是故意氣霍紫槐才會賭氣下嫁給朱宸濠,看來昨晚夏绯檀的去向不必再猜了,她應該是和小甯王朱宸濠在一起,她竟然甯可做甯王府世子的第六房小妾,也不願意嫁給霍離櫻。
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冷霜遲原本對霍離櫻是一番好意成全,卻沒想到夏绯檀行事如此剛烈任性,說嫁就嫁,絲毫不留餘地。
“大當家的,我家小王爺沒有惡意,你讓我交差便好。”那名侍衛開始打“溫情牌了”。
“我們如果不去呢?是不是要動手打架?”蘇挽月見這架勢,知道必定是一場惡戰,但是冷霜遲昨天才挨了藍枭一掌,未必能夠招架得住他們這麽多人的攻擊。
“我覺得你們還是乖乖随我去趟甯王府比較好!”夏绯檀話音未落,氣勢洶洶地過來了,一襲紅衣翩飛而至,姿勢優雅略帶幾分邪氣,她人還未到,就先撒了一大把的桃花烙。那些小小的暗器像是一支支的利箭,利落又幹脆,鋪天蓋地的暗器打下來,像是要把人打成篩子的架勢。
冷霜遲見她一副拼命的架勢,立刻調轉馬頭,縱身一躍而起,用他的寬大白色衣袖來抵擋暗器,将大部分暗器都收攏到了袖中。他似乎覺得心中有愧于夏绯檀,因此對她始終容讓,隻是閃避,并不出手襲擊。
那些王府侍衛們将他們團團圍住,蘇挽月感覺形勢不妙,今天看來真的要成甕中之鼈了。夏绯檀招招狠厲,冷霜遲沒說話,刀刻般的一張臉顯得有些凝重,他接了夏绯檀幾招,卻始終是在退讓。蘇挽月雖然有些功底,但冷霜遲被夏绯檀牽制住,她一個人終究還是寡不敵衆,夏绯檀瞅準一個機會,揚手又發出一大把桃花烙,蘇挽月正和幾名王府侍衛糾纏,那些暗器來勢兇猛,不但打中了她身邊的侍衛,也順帶打中了她的左臂。
蘇挽月沒想到夏绯檀竟然這樣玩命一樣地打架,暗器如花雨一樣飛過來,傷到了她的左臂,鮮血湧出,她看到左臂的傷處微微泛出黑色,頓時覺得一陣頭暈,立刻從馬背上栽下去,她暗自估計依着夏绯檀的心計和手段,之前肯定在暗器上塗了毒。
“挽月!”冷霜遲看到她受傷,立馬轉身朝這邊過來,夏绯檀的一式還未完,劍氣仍然劃開了他的白色長衫,在他背後留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安靜淌着細小的血珠。
他沒有顧自己的傷口,立刻走到蘇挽月身邊扶起她,見她微阖着眼睛,傷口滲出黑紅色的血液,他從懷中取出一瓶藥粉撒在蘇挽月的傷口上,然後側頭看了看處之泰然的夏绯檀,沉聲問:“你爲什麽要下毒?”
“暗器上不塗毒藥,難道還塗補藥麽?”夏绯檀理直氣壯,一點愧疚之意都沒有。
蘇挽月望着這一幕,隻覺得傷口處又麻又癢,感覺十分不對勁,照說冷霜遲的解藥一向很靈驗,撒上之後就應該立刻見效,但這次居然一點用都沒有。
夏绯檀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說:“這種毒是我當年從師父那裏偷偷學來的,你肯定沒見過,不必枉費功夫。”
冷霜遲擡眸看着她,說道:“你以爲天下有我解不了的毒?”
“我當然知道師兄你的本事,不過等你的解藥研制出來,隻怕她早已毒發身亡了。”夏绯檀站在不遠之處,目光打量着蘇挽月的臉,她心裏十分不服氣,她明明就是一副水墨畫一般清清淡淡的模樣,看不出有什麽特别,卻偏偏吸引了她最心愛的男人,能永遠留在别人心底。
“解藥拿來。”冷霜遲擡頭看着她,語氣雖然嚴厲但依然溫和。
“可以。你束手就擒随我去甯王府。”夏绯檀一擡手,袖中的紅绫舞動,直直朝着冷霜遲搭過來。
蘇挽月仰頭看着夏绯檀,忍無可忍地說:“夏姑娘,中毒的人是我,跟他沒什麽關系吧?你要我跟你去甯王府,我随你去就是了!不用脅迫别人!”
“你們兩個都要去。”夏绯檀有些蠻不講理地強調。
“好。”冷霜遲沒有半分猶豫,馬上答應了,任由紅绫纏上他的手臂。
蘇挽月無計可施,隻能看着夏绯檀動手,那跟紅绫就像是她延長的手一樣,那沾了水的紅绫韌勁很足,死死纏繞了冷霜遲的雙臂幾圈,用着讓人眼花缭亂的結法。
“别想逃,到了甯王府,我自然會幫她解毒。”夏绯檀笑了笑,像是極其開心的模樣,她走近蘇挽月仔細打量了一下,突然不由分說地伸手,将她臉上的易容揭了下來,“好一副勾人的模樣,何必藏頭露尾?”
蘇挽月見她揭掉了藍枭好不容易給她做好的面具,心裏恨得牙癢癢,她擡眼望着她的笑臉,看着她将那張面具撕得粉碎,不禁暗自郁悶,雖然她很想去搶那張面具,但還來不及動作,就被一名王府侍衛擄上馬背。
甯王府别苑位于南昌城東,專供世子朱宸濠和一衆姬妾居住,而他的父親甯王和母親甯王妃等人都住在城南的甯王府。
王府别苑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園林,白牆灰瓦,不似京城裏明黃的富貴和琉璃瓦的璀璨。一切都是小橋流水人家的低調惬意,在翩翩灰瓦中,似乎有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中庸之道。
在江南許多園林中,最引人注目是,每一個園林中,都少不了太湖石的修飾,江南園林由四個部分構成,太湖石、花草、房屋、院落,太湖石是江南園林的主角。甯王在這南方是隻手遮天的角色,他的府邸,那些屹立在花園或後院裏曲經通幽之處的太湖石,或假山,或怪石,都是極盡瑰麗奇特。産于湖泊周圍山地丘嶺中的旱石,枯而不潤,棱角分明粗犷,難有婉轉之美,自然質樸,無矯揉造作之,長期摩挲,包漿曆曆,溫潤古雅。産于湖中的水石,自是長期以來在江南造景風潮大行其道。水中太湖石,幾乎被鄉紳土豪,纨绔弟子,文人雅士們用高價買走或霸占,民間更是炒作不息,極好上品的石頭,更是難以尋覓。但若要到了甯王府中,自是可以見的。
蘇挽月一路走一路暗自觀察,之前她在昆明遇到黔國公沐謙的時候,覺得沐王府簡直就是一個小紫禁城,王侯霸氣外露。這次來到朱宸濠的家,感受到的卻是一個“富”字。
一塊塊太湖石假山造型,在樹木花草,茂林修竹的映襯下,再輔以明暗水道,細水長流,水珠飛射,真象進入了山青秀水的自然境界。山泉汩汩,草林葳蕤,栩栩如生,形象逼真,顯得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剛剛在甬道盡頭的那座太湖石,品象好又鬼斧天工,自然造化,就已是極盡世間珍寶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