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不信,其實心中早已相信了,否則你又何必一路追随尋訪我的蹤迹?我從不輕易對人許諾,但是你不一樣……”他眼裏隐隐帶着笑意,握着她的另一手說,“君若不離,我便此生不棄。”
蘇挽月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麽肆無忌憚,心裏暗自驚詫他這樣一個大男人,笑起來竟然有些妩媚的感覺。他嘴唇很薄,唇色微紅,領口微微敞開,線條完美的頸子,若隐若現的鎖骨,配着那一身絲綢白衣,依舊風采翩翩。
她聽到他如此直接的表白,擡眸看着他明淨的臉,心裏的思緒百轉千回。
她不知道自己對他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到底是将他當做朋友、知己,抑或是其他?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冷霜遲都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男人,哪怕将他丢到現代去,恐怕也是衆多女孩心儀的“黃金适用男”,她從心底裏也是信任他、對他有一定程度好感的。可是,她總覺得有些猶豫,這種幸福的感覺是不是來得太過突然了一點?
“可是……我不适合你。”她有些猶豫。
“你這樣說,是嫌棄我麽?”冷霜遲眼神有些暗淡。
“我沒有這個意思啊!”蘇挽月急忙打斷他,“我怎麽會嫌棄你?你那麽厲害,我這麽笨手笨腳。”
“那你還擔心什麽?”冷霜遲看着她着急的可愛模樣,聞言立刻笑了。
“我的意思是……”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山中寂靜,春雨霏霏。
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春天,很容易讓人産生幻覺,尤其是對于兩情相悅的戀人來說,窗外細雨朦朦,似乎都滴進了人的心坎裏。
冷霜遲見她态度模棱兩可,以爲她是害羞,很快地握住了她的手,用十根手指扣住了她的手掌。他的白色衣衫纖薄柔軟,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結實的胸口,烏黑的長發一瀉而下。通常情況下一個大男人披頭散發,總免不了要帶幾分疏狂懶惰的味道,可是他這樣反而顯得異常俊秀清雅,全無半分不妥。
蘇挽月覺得十分尴尬,她想要将手抽回來。從她認識冷霜遲開始到現在,他總是那樣淡定溫和,說話做事都帶着一種世外高人的氣質,卻沒想到他也會對凡間女子動心。
冷霜遲低頭看着她不安的模樣,她的肌膚觸感細膩,摸起來如羊脂玉,她绯紅的臉頰如同一隻剛剛成熟的蘋果,嫣然巧笑的模樣更是可愛之極,不知不覺将他的目光吸引住。
“江南煙雨樓,”蘇挽月擡眼看到他衣領角上絲線繡着的那朵栩栩如生的紫色槐花,不動聲色地往後躲了躲,“冷大哥,這朵槐花就是你的标記吧?你一路讓煙雨樓的人跟着我,爲什麽自己不現身?”
“我讓人跟着你,一半爲公,一半爲私。”冷霜遲很笃定的語氣,輕聲作着解釋,“京城有個大主顧,指明要煙雨樓替他尋人,懸賞三千兩黃金将你送回京城交給他。此人名叫牟斌,你可認識他?”
——牟斌!
蘇挽月驚得快要跳起來,她一直很納悶是哪個有錢人無事來捉她,卻沒想到與煙雨樓做交易的人竟然是牟斌!難道他已經知道了她并沒有死?難道是因爲她上次貿然出手,使出了錦衣衛的繡春刀法,被沈彬身邊的錦衣衛識破看穿了?這種可能性确實很大,因爲沈彬接替的就是牟斌原來的職位,如果說他手下之中有與牟斌關系不錯的人,當初必定也認得蘇宛嶽,所以毫不費力就可以将她辨認出來。
“牟斌就是我義兄。”她匆匆忙忙地解釋,“我之前和你說過的,他在京城錦衣衛署衙當差。”
“原來是他。”冷霜遲微微點了一下頭,“看來是我害了你,若不是你當時在錦衣衛面前出手相救暴露了身份,他們又豈會千裏迢迢找到這裏來?”
“所以說我笨啊!”蘇挽月忍不住歎氣,“你有這麽好的武功,我居然還自不量力想去救你!”
“若非如此,我怎麽知道你對我的心意?我這次來南昌府,就是要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此後我會将煙雨樓交給離櫻,再也不問世事了。”
“我對你的心意?其實我……”蘇挽月聽到他的話,心裏忍不住又開始忐忑,冷霜遲認定了她對他一往情深,所以才會主動對她表白,但事實真相其實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她之所以四處尋訪他的蹤迹,一是出于對朋友的關心,二是她除了清心谷外确實無處可去,算是有點閑得無聊,沒想到反而讓他誤會了。但是,倘若說她對他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也不符合實際情況。
蘇挽月左思右想,覺得她對冷霜遲的感情其實并不是愛慕,而是信任和依賴的成分更多一些,甚至遠遠大于兒女之情。
“冷大哥,我的本意不是……”她剛說出半截,忽然聽見外面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五月的月夜,下過雨山裏有些潮濕,那些腳步聲顯得特别清晰。
“追得真緊。”冷霜遲擡起身望了下窗口,微微皺眉,不急不緩說着,卻不是對着蘇挽月說的。
“是錦衣衛追來了嗎?”蘇挽月原本以爲是朝廷錦衣衛,但看到他淡定的表情,立刻明白了,“難道是夏绯檀?你故意留下破綻讓她追來的?”
冷霜遲看着她的眼睛,點頭說:“是的。我此刻不方便見她,記住我和你說的話,一定要讓她相信我們的事情。她若不對我徹底失望,就不會一心一意對待我二弟。”
“幫霍離櫻倒不要緊,我隻怕她會和我打一架!”蘇挽月無奈地歎了口氣,想着夏绯檀的脾氣,心裏難免有點擔心,她對霍紫槐一片癡情,如果知道他這麽堅決婉拒,不知道心裏會怎麽想?
不久之後,房門就被夏绯檀踹開了。
蘇挽月斜着眼角望過去,立刻看到了那一抹紅太過灼熱的紅色,刺得人睜不開眼的感覺。她心裏原本慶幸冷霜遲已經走了,沒被夏绯檀看到剛才那一幕,但下一秒,她就發現自己還是将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她在竹廬裏昏睡了大半天,外衣之前都被冷霜遲脫掉了,此刻身上隻穿了一套紗質的絹衣,很輕薄又貼膚,襯得她曲線畢露,領口又微微敞開了,一側鎖骨和香肩若隐若現,随便誰看了都會浮想聯翩。
“霍紫槐呢?”夏绯檀看着衣衫不整的蘇挽月,兩道紅色黛眉微微蹙着,她本是一個極其伶俐的女子,熟知男女之情。
“他走了。”蘇挽月隻能硬着頭皮回答。
“你不是來找你的朋友嗎?怎麽會和霍紫槐在一起?他将你帶出府來,難道隻是爲了找個地方和你苟且幽會?”夏绯檀看着蘇挽月,語氣很尖刻,看得出她是真的生氣了,眼睛都有些紅,顯得極其不爽的樣子。
“我……”蘇挽月瞬間滿臉黑線,她原本想立刻解釋,但是看到夏绯檀背後跟着進來的霍離櫻,頓時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她看看霍離櫻,又看看傷心的夏绯檀,咬着牙說,“是的,我要找的朋友其實就是他,我和他本來就是情侶。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問霍二公子!”
“你什麽都不必說了,我一路上看到他留下的标記追過來,卻看到你們如此……”夏绯檀忽然冷冷一笑,眼角露出的妖異之光更甚,“他既然這麽做,分明是有意讓我看見,他既然已經不在乎我的感受了,我又何必問?”
她的眼中蘊含着無限的失落,卻并沒有淚水。
如果他對她還有一絲絲舊情,她亦不會傷懷到眼淚都幹涸,也不會輕易被一個畫面所擊倒。無論真假,他要這麽做,自然是不顧自己的感受了。她比誰都記得清楚,她五歲從師學習劍術和暗器,在霍氏兄弟剛剛被師父領上山的那一段時間裏,霍紫槐性情暴戾,成天嚷着報仇,還說總有一天要讓那些謀害他父母的人全部受到懲罰,但是随着時光流逝,他徹底改變了性情和脾氣。小時候的她不算漂亮,單眼皮塌鼻子,但那幾年卻是她和他靠得最近的時候,她記得他對她說過很多話,會一輩子陪她看星星看月亮。不管過了多少年,夏绯檀仍記得那句話,可他卻早已忘了。
“你願意聽我解釋嗎?”蘇挽月看着夏绯檀明明心痛到了極處,臉上卻還是挂着傾國傾城的笑,有些不忍心,擡頭安慰她說:“有些事,你不用太執著,也許事實并不是你所看的這樣……”
“蘇姑娘,”霍離櫻從夏绯檀背後走出來,用眼神制止了她繼續說話,然後站在夏绯檀身旁說:“我知道你沒有說謊,我大哥确實有另一重身份,你們既然對彼此情深意重,自然容不下第三個人了,你何必多做解釋?”
蘇挽月原本以爲夏绯檀會和她動手打架,卻發現她隻是神情有些萎靡,卻并沒有她預先想象中的那種狂風暴雨式的勃然大怒。
夏绯檀靜靜地站了一陣,她目光盯着敞開的後窗,忽然很大聲地說:“不管你有沒有走遠,這些話我都想對你說出來!幾年來你一直避而不見,你忘記了我們之間的誓言,我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既然另有新歡,我不會再勉強你了,是你負我在先,以後你可不要怪我!”
她說完這句話,尾音微微顫抖,然後頭也不回地從竹廬中掩面奔了出去。
霍離櫻見狀,立刻追逐而去。
蘇挽月看着他們倆揚長而去,料想不久之後冷霜遲就會現身。
然而她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沒有出現,她在昏昏沉沉半夢半醒之間,才發現有人用手指輕輕觸碰着自己的臉頰。
這種感覺十分熟悉,指尖微涼,像是能撩撥人心弦般,蘇挽月蓦然驚醒過來,她看到眼前的那張臉,頓時猶如五雷轟頂!怎麽會是他?
她瞪大眼睛看站在床邊俯視着自己的人,他比以前瘦多了,眉骨上多了一道疤,依舊是那張俊美得猶如瓷雕一般的臉,眼神深邃,正在幽幽地注視着她。
——竟然是東廠藍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