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房間,看到桌案上擱置着一幅未完成的畫,正要走過去看,卻被他搶先一步拿了過去。
“你畫了什麽?給我看看吧。”蘇挽月很是好奇。
“不給。”朱佑樘順手将畫一卷,藏在了身後,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帶着幾分挑釁的語氣說,“有本事過來搶。”
“你以爲我搶不到?”她被他一激,立刻像貓一樣竄了過來。
朱佑樘的武功雖然不弱,但輕功未必能夠勝得過她,這間花樓小隔間面積本來就不大,她身法靈巧,很快就到了他的背後,她側身低頭,伸出左手去抓那幅畫卷,右手已做好了防備他暗中偷襲。
“到手了。”她得意地将手中的畫軸揚了揚。
卻見朱佑樘眸光一轉,趁着她低頭去打開畫卷的功夫,他已經快步傾身,一手掐住她細長的脖子,另一根手指狠狠扣在她的頸項動脈之上,這個部位足以緻命,隻需略微用力,片刻之間就可以讓她香消玉殒。
蘇挽月掙紮着将畫軸打開一半,立刻發現自己上當了,畫軸上其實什麽都沒有,隻有寥寥幾筆亂七八糟的“一”。
“快說,你找我做什麽?”他扣住她的頸項。
她被他掐得呼吸困難,瑩白如玉的一張臉瞬間泛起了潮紅,心裏有些生氣,立刻說道:“你以爲我想來找你?如果藍枭說不是怕你誤會,我才不會來呢!”
朱佑樘見她差點嗆得咳嗽,立刻撤了手。
蘇挽月見他神情依然冷厲,二話沒說準備奪門而出,他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回來,然後說:“他叫你來,你就肯來?難道你自己沒有别的話要對我說麽?”
“沒有。”蘇挽月被他反扣住雙手,剛才又吃了他一個大虧,心裏隻恨自己學藝不精,至今連他都打不赢。
朱佑樘皺了皺眉說:“我以爲你是來向我道歉的。”
“我爲什麽要向你道歉?”
他低頭看着她的眉眼,臉色有點難看,冷着聲音說:“一定要我說出來麽?信不信我掐死你?”
蘇挽月眨了眨眼睛,仰着頭說:“你要掐死我,剛才爲什麽不動手?”
“我可以容忍你任性妄爲,可以容忍你忤逆頂撞,但決不能容忍你背叛我。”朱佑樘眼神銳利如刀,聲音雖然很輕卻很冰冷,“你今後若是再敢對任何男人說那種話,我先殺了他,再殺了你。”
“你說沐謙?”蘇挽月終于明白他爲什麽今天如此喜怒無常了,“我隻是答應他留在雲南,并沒有别的。沐謙爲我跳下懸崖摔傷了腿,我覺得對不起他,所以才想和慕蝶一起照顧他,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我有我的底線,”他語氣強硬,目光如水注視着她,“不要以爲我舍不得對你下手。生也好,死也好,你都隻能留在我身邊。”
他今夜對她略加懲戒,隻不過是要她明白,今天的事已經越過了他所能忍耐的底線。
“你……”蘇挽月隻覺得無語,“太子殿下,我們之間的事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們有沒有必要一次又一次重複糾結這個問題?”
“糾結?”他皺了皺眉,“是你在糾結,還是我在糾結?”
“好吧,就算我在糾結,都是我不對,是我不好,總可以了吧?”蘇挽月無奈地敗下陣來,吵架不是她的強項,而且她早已見識過這個皇太子的本領,沒必要和他作無謂的口舌之争。
“你發誓,這次跟我回宮之後,一輩子都不離開我。”朱佑樘眼神冷冽地看着她。
“我保證,一定老老實實在宮裏當差,絕不會偷偷摸摸跑掉。”蘇挽月巧妙地将他的原話打了個折扣。
“如果你違背誓言,怎麽辦?”他逼問着她。
“五雷轟頂,赴湯蹈火,天打雷劈……”她實在有些詞窮,那些“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的台詞突然都忘記了,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他滿意。
“夠了,”他聽到她亂七八糟的起誓,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語氣略微溫柔了一些,“我們在外面漂泊得夠久了,該回家了。”
回家?
蘇挽月心裏頓時像有一塊大石墜落,皇宮是他的家,那裏有他的父親、親信,還有許許多多如同衆星捧月一樣呵護敬重他的人,但那裏并不是她的家啊!更要命的是,那裏還有一個她不願意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人——他的妻子、太子妃張菁菁。
“殿下,我們可以商量一件事嗎?”她試着問他。
他此刻的心情不像山間霧霭茫茫的天色,神情也一掃陰霾、明朗無比,很輕快地說:“既然是商量,你先說說看。”
“我跟你回宮之後,請設法讓我離開錦衣衛。”
“然後呢?”他挑了一下眉。
“我想做朝廷的欽天監。”她擡眸看着他,“這個職位之前雪若芊做過,她如今告假外出不知所蹤,總要人臨時補缺的,對不對?況且欽天監不過是個七品小官,朝廷也不在乎多養我一個閑人吧?”
蘇挽月與藍枭商議的時候,就已經想過自己的“出路”,要留在宮廷,要脫離皇宮侍衛打打殺殺的隊伍,又不要入宮爲妃,做欽天監倒是個不錯的差使。雪若芊的觀星樓那裏的一些機關設置,都是一些她早已知曉的物理知識,而她所掌握的有關明朝曆史的一些大事件,也足夠讓她能夠“預測天機”,不至于太過失職離譜。
朱佑樘聽她說完,眼裏掠過一絲冷肅笑意,說道:“你果然設想周到。”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意思,隻能硬着頭皮說:“我相信以殿下的智謀和能力,做這件事并不難。”
他微微揚起頭,帶着一絲倨傲的神情說:“确實不難,但我爲何要這麽做?”
蘇挽月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嗎?隻要你肯幫我,我可以告訴你很多關于未來的事情,讓你爲明朝做很多正确的決定,讓你少走很多彎路!”
他良久沉默不語,并不表态是否接受她的“商量”。
她有點着急,追問說:“怎麽樣?我所說的事情都是有根據的。你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你會娶一個姓張的女子?我沒有胡說吧?”
朱佑樘聽到這句話,擡眸看了她一眼,說道:“不管你預測未來的本事有多大,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蘇挽月知道他話中含義,她移步走到他面前,換了一種溫柔的語氣,很乖巧地看着他,巧笑倩兮地說:“隻要你肯幫我,我保證以後遵守諾言,決不會再做讓你生氣的事。”
朱佑樘見慣了她“逆龍鱗”的種種行徑,對她這種突然之間的溫柔轉變一時還無法适應,他凝望了她片刻,才伸手攬住了她的纖腰,将她拉進了自己懷裏,看着她水光潋滟的雙眸和嫣紅的臉頰,低聲說:“你以爲這樣就能打發我了麽?你若是真有誠意,想必知道該怎麽對我。”
蘇挽月不是傻瓜,他話語中的“暗示”分明是想索取更多,但她有她自己的底線和堅持,即使爲了自由,她也不能出賣自己。
她假裝聽不懂,輕聲說:“我們在雲南經曆了那麽多事,我知道你對我很好,我也很感激你、尊重你。我能夠爲你做的事情,我一定會做;不能做到的,即使你逼迫我,我也不會去做!”
朱佑樘什麽話都沒說,突然伸手托起她的下颌。
蘇挽月還沒有完全明白,就被他低頭吻住,他依舊是那種不容抵抗的氣勢,卻多了幾分溫柔,他試探着撬開她的貝齒,像羽毛一樣輕舔過她柔軟的唇瓣,再挑逗她的舌尖。他的吻溫柔綿長,像是要把人融化。
她本來以爲他很快就會放開她,沒想到他竟突然低頭,用力地在她的雙唇上咬了下去。
蘇挽月擡頭瞪着他,她被他強吻已不止一次,被他用牙齒齧咬也不止一次,她原本很想發飙,但是看到他的眼神,她滿心的怒火頓時又漸漸熄滅下來。
“你爲什麽要這樣對我?”他看起來并不開心,臉色如同一塊寒玉。
“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爲什麽要這樣對我?”她簡直想暴跳,明明是他侵犯了她,他卻來質問她!
“因爲我愛你。”他唇邊帶着一絲無奈而苦澀的淡笑。
“可是我不愛你!”她剛才被他重重地咬疼了,心裏正生着悶氣,,雙手攥成了拳頭,這句話幾乎是對着他吼出來的。
“我不信。”他伸手托起她的臉,一雙黑眸盯着她的瞳孔,語氣雖然清冷卻帶着一種掩藏不住的熾熱,“爲什麽要騙你自己?爲什麽要折磨我?可不可以對自己誠實一點,對我公平一點?”
“你不要說了!我一直都很誠實,對你也很公平,我不愛你,我們之間隻能做朋友!”蘇挽月很怕看到他的眼睛,不知道爲什麽,他的眼神如同有一種可怕的魔力,讓她根本無法躲避,她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心底有一種東西正在融化流動,讓她原本僵直的身體變得軟了下來。
“忘記我的身份,忘記我身邊的人,想想我們這些天來在一起經曆的每一件事,一起度過的每一天。”他锲而不舍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認真看着我,如果你不敢看我,就是你自己心虛,你在害怕,你在逃避!”
蘇挽月被他逼得退無可退,隻能仰頭看着他。
兩人目光交彙之際,她心頭蓦然想到之前在毓慶宮與他朝夕相處的一幕幕,想到二人出宮以來經曆的種種艱難險阻,想到他在自己中毒之時心急如焚的模樣,想起他不顧危險親自到懸崖底來找她……如果說在皇城中的他還有很多令人讨厭的皇太子習氣,但這次出宮之後,他真的改變了很多很多。
“我今夜一定要你說實話,你若是不說,我們之間不必商量任何事。”他語氣冷淡地開口。
“我……”蘇挽月覺得那幾個字有千鈞重,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他默默地盯着她,似乎很有耐心地與她對峙。
“我……”她在心裏反反複複激烈鬥争了無數次,終于說服了自己,鼓足了勇氣說,“我沒騙你。”
他氣定神閑地看着她,絲毫不動容。
“好啦,”蘇挽月知道自己的忍功和耐力都比不過他,心一橫,跺了跺腳說,“我承認我有一點喜歡你!至少到雲南以後,我比以前更喜歡你了。”
“是真心話麽?”他盯着她問。
“是的是的是的!”她打算豁出去了,既然已經承認,也就沒有必要再含糊其辭。
他眼底閃過一絲欣喜,低頭來親她的臉頰和雙唇。
蘇挽月沒有逃避躲閃,任由他抱着自己,他第一次得到她的回應,不禁有種心花怒放的感覺,像是踩在雲朵裏,舍不得下重了一絲氣力。盡管她的回應那麽青澀,但至少不再是抗拒,不再是逃避,而是主動迎合。
他撫摸着她柔軟的發絲,不由得心潮澎湃,低聲呼喚着她的名字:“月兒,我苦等了這麽久,就是要等你真心接受我的一刻,今天總算如願以償了。”
蘇挽月微微合了一下眼睛,擡頭問:“那麽我剛才問你的事情呢?可以答應我嗎?”
他看着她,假裝不解地說:“你說什麽事情?”
“你!”她簡直快要氣暈過去,“我明明對你說得清清楚楚了,你不要裝糊塗啦!”
朱佑樘清朗如明月的臉頰上露出了一絲淺淡的微笑,他用小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的細嫩肌膚,語氣溫柔得幾乎能滴出水來:“隻要你開心,我可以爲你做任何事。但是你從今以後不準和我頂嘴,也不準對我發脾氣。”
“我保證不會。”蘇挽月見他答應,立刻承諾。
“欽天監寓所在宮外,我想看到你的時候,你要随時到毓慶宮來見我。”他得寸進尺地加了條件。
“白天可以,晚上不行。”她聽到“随時”二字,像被打到七寸一樣,立刻緊張地表示反對。
朱佑樘看了看她,臉色依然很清淡,說道:“我們明日一早啓程回京,你早點回去歇息。”
蘇挽月迅速從房門處溜了出去,她似乎聽見他在背後說了一句什麽話,但又并沒有聽得特别清楚。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并沒有失望,更多的卻是甜蜜。
愛一個人,并不一定要擁有她,除非她心甘情願對他付出一切,否則他決不強求。今夜他已經得到了她的回應,至少說明他之前所作的一切并不是毫無意義,相比那些輕而易舉得到的感情,他更加享受與她之間這種似有似無的親密感覺。她有時候會讓他怦然心動,有時候會讓他情潮翻湧,更多的時候卻是銘心刻骨的挂念,不僅僅是對一個下屬的信任或者對一個妃嫔的寵愛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