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提我妹妹!”白鷹狠狠地将拐杖敲了一下岩石,“你們竟然設計讓我的妹妹帶着我的族人去與甯州叛匪血拼,分明是要他們去送死!你們漢人皇帝居心叵測,對我們這些苗疆部落,除了利用,除了欺騙,除了統治,還有什麽?”
“阿瑩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答應攻打甯州的,沒有人逼她去送死,她也不會死。”慕蝶擦了一下眼淚,揚起頭看着昔日的情郎,“朝廷不止讓羅婺部落出兵,還另外調派了軍隊與她們會合,怎麽可能是送死?”
白鷹聽到慕蝶的解釋,冷冷地笑了一下,他沒有再說什麽,拄着拐杖一步步向絕壁那邊走過去。
“先告訴我,那位姑娘的下落。”藍枭目光淩厲,手中長劍寒光迫人,擋住了白鷹的去路。
“白鷹,我不知道你對國公說了什麽話,讓他毫不猶豫地跳下了懸崖,但蘇挽月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你不會殘害無辜,”慕蝶眼裏含着淚水,“就算我求你,請你看在我們昔日的情分上,請你告訴我,她去了哪裏?”
白鷹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人生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死别,而是生離,尤其是曾經恩愛過的情侶、說好共度一生的人,瞬間就要各奔東西。生活總是有很多不确定,人心也總是有很多的不安定,如果一切都可以像機器一樣控制,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麽多的悲劇?
他沒有看慕蝶,身影很快從絕壁那裏飄了下去,隻聽見他留下一縷悠長的聲音說:“她确實跳崖了,但我留了碧蛇蠱給她,或許能救她一命。”
慕蝶幾乎哭昏過去,但她如小時候一樣,很聽白鷹的話,她沒有去追趕他,隻是死死抱着自己的雙臂,蹲在地上,看着行動不便的白鷹越行越遠。人在命運面前,常常都是無可奈何的,在愛情面前,尤其如此。
朱佑樘和藍枭都聽到了白鷹最後的話,沐謙的随從們正将帶來的繩索等物放下懸崖,沐府中人平時都受過訓練,随身都帶有長達數百米的金剛繩索,他們見沐謙跳崖,早已紛紛動手準備下崖底尋人。
藍枭擡頭看着朱佑樘,似乎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見,而是很堅定地說:“臣随他們一起下去找蘇侍衛。”
朱佑樘側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相信沐謙會毫無把握地跳下懸崖麽?”
藍枭心知自從石屋内自己替蘇挽月療治花毒之後,太子表面裝大度若無其事,其實心裏必定不痛快,但蘇挽月此刻生死未蔔,也顧不得朱佑樘高興不高興,立刻說道:“落水村族長既然是沐府家奴,沐謙以前或許也來過這裏,如果他熟悉此地地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臣隻要順着他的蹤迹去尋找,一定能找到蘇侍衛。”
朱佑樘走到懸崖邊緣,注視着腳下的一根金剛繩索,說道:“這面絕壁之下全是大霧,不知道深淺。”
藍枭知道他心思缜密,誰也無法斷定跳崖之後究竟是不是死路,随即答道:“臣先下去看看。”
朱佑樘沉默不語,走到懸崖之前,低頭向下面看了一眼。隻見白霧茫茫,峭壁千仞,果然是深不見底。
藍枭見他遲遲不作決定,既不說讓自己去,也不說不讓去,不禁又說道:“殿下,臣擔心……”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卻發現朱佑樘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就在他說出“臣”那個字的時候,這個傲慢又冷漠的皇太子,竟然和剛才的沐謙一樣,如疾風一般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藍枭見狀,再無猶豫,抓住一根金剛繩,跟着縱身一躍。
慕蝶遠遠地看着他們,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她今天所見的每一件事都令她心潮起伏、無限震驚。
沐謙第一個跳下懸崖,已經讓她很心痛了。
白鷹的突然出現、突然離開,更讓她痛徹心扉,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樣接受和面對這個事實。
朱佑樘和藍枭二人,明明與沐府恩怨毫無關系,卻爲了尋找蘇挽月的下落,一個接一個地跳崖,完全不顧死活,似乎他們跳下的不是懸崖絕壁,而是一個普通的沙坑。
假如懸崖底下沒有生機,那麽今天會死很多人,蘇挽月,沐謙,朱佑樘,藍枭,個個都會成爲崖下的新鬼。
蘇挽月當時聽信白鷹的話從懸崖跳下,耳邊隻有呼呼的風聲,眼前霧氣彌漫,她根本就看不清任何東西,隻能努力地抓住那根藤蔓。
她身體飛快地墜落,很快就發現情況不對:那根藤蔓的長度都快到底了,她根本就沒有看到白鷹說的什麽“二十丈左右”的一個山洞,更别說看到什麽鐵鎖鏈了。藤蔓一直到了盡頭,她身體的重力将那根樹藤拉得筆直,整個人懸垂在半空中,眼前一片白茫茫,既找不到方向,也不敢貿然松手,誰知道這懸崖底下是什麽?如果是萬丈深淵,她隻要一松手就會掉進去。
蘇挽月勉強用力拉着藤蔓支持了一個小時左右,發現自己的手臂越來越無力,就算她能夠一直抓着這個藤蔓不放手,讓自己不至于墜落,遲早也會因爲體力耗盡而死去。
這個白鷹!竟然騙她!
蘇挽月心裏恨自己是個傻瓜,當時竟然聽信了他的謊言,不由得暗自生氣,她的手腕微微抖動,那條纏在她手臂上的小碧蛇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樣,沿着手臂爬到了藤蔓上,用尾巴指向了一個方向。
她有些好奇,順着它的指引向前看,透過一層層白茫茫的水汽,仿佛隐約看見了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她心中頓時大喜,難道這就是白鷹說的山洞?他沒有騙她?可是,即使那是個山洞,她和洞口相隔還有三丈左右的距離,如果沒有外力可以憑借,她根本沒辦法将藤蔓蕩過去。就在她冥思苦想該怎麽辦的時候,忽然感覺到空中掉落下來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她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向一旁閃避,眼睛向上看的時候,卻看見了一角藍色的錦袍。
他分明是一個人。
蘇挽月眼看着這個人從自己身旁繼續向下墜落,大約過了幾秒鍾,她耳畔聽到一聲重重的脆響,似乎是那個人碰到什麽堅硬的東西,然後四周又恢複了甯靜,再無半點聲息。
她擡頭看了看崖頂,大緻判斷了一下自己的位置,還有剛才那聲脆響的來源,心裏暗自疑惑,難道這個懸崖并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深?也許她就此放手,也不至于會立刻送命。
她靈機一動,将手腕上的藤蔓分了一小股出來,放在小碧蛇的身體旁,那小碧蛇果然是個有靈性的生物,它靈巧地将那一小股藤蔓繞在自己身上,飛快地溜了下去。
蘇挽月看着那一小股繩索漸漸從藤蔓中分離,還沒有分離到一大半,就停止不動,料想小碧蛇已經探到了谷底,不由得心中暗喜,看來距離谷底的距離已經不到原來藤蔓的一半長度。按距離估算應該是五十米左右,相當于現代的十幾層樓高度,以這個明朝“蘇宛嶽”眼下的輕功身手,即使從這裏墜落,也不至于會受太大損傷。
這座看似深不見底的懸崖,總深度應該在兩百米左右。
她從中途跳下,應該沒有危險,但如果是從懸崖頂上毫無倚仗地跳下來,生死就很難說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做好了準備,然後試着漸漸放松了雙手,一邊運氣緩沖下墜的加速度,一邊盡量讓自己放輕松一些,順着下墜的趨勢,如同一片葉子般,從半空中輕飄飄地跌落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