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水汽迷蒙,浴池裏隐隐冒着熱氣,她覺得胸口有些涼,擡頭看了看,發現自己身上隻穿着一件淡藍色的彜族貼身長衫,立刻驚得清醒過來。
“你……對我做什麽了?怎麽會這樣?”她杏目圓睜,張牙舞爪地看着身邊的朱佑樘。
“我什麽都沒做,你不用這麽緊張。”他漫不經心地解釋了一句,目光投向附近放置着的一套濕漉漉的白色衣裙,“你全身都濕透了,難道想一直穿着濕衣服睡覺?”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我怎麽了?”蘇挽月縮了縮身體,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藏。然而到了這步田地,她就算在他目光之下躲藏,也毫無意義。
朱佑樘脫下自己的外衣,覆蓋在如同驚弓之鳥的她身上,說道:“你真的不記得了麽?”
她拉緊了衣服,心裏稍稍安定,腦子裏開始漸漸回憶起了之前的情形。她記得她不慎中了血枯金蓮花毒,全身灼熱疼痛,然後被他帶到浴池之内,服用了半壇清酒,然後他爲自己驅毒,再然後……她就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現在。
“是你用内力救了我嗎?”她看着他有些蒼白憔悴的臉,将信将疑地問。
他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歎息着說:“你能醒過來,已經是奇迹了。”
蘇挽月懵懵懂懂地依靠在他懷裏,她很熟悉他的懷抱、他的氣息,但她腦子裏總覺得有一絲模糊的印象,好像之前藍枭來過這裏,她明明親耳聽到過他的聲音。
“藍枭呢?他在哪裏?”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目光四處打量。
“他不在這裏。”朱佑樘的語氣很清冷,眼裏沒有一絲波瀾,“你總是惦記着他做什麽?”
“我好渴。”她不再提藍枭了,低聲說了一句,眼睛四處尋覓水源。
朱佑樘掃視着石屋,并沒有發現任何水源,他側身将昨日她沒有喝完的那半壇清酒拿過來,遞給她說:“這是解毒的清酒,對你沒有壞處,喝吧。”
蘇挽月實在是口渴極了,拿起那個小壇子就準備喝,卻聽見有人急匆匆地阻止說:“放下!不要喝!”
沐謙帶着慕蝶,二人匆忙走進石屋,他看了怔住的蘇挽月一眼,立刻解釋說:“這種酒除了解毒之外,會有一些副作用……不能随便當水喝的,我叫他們給你取泉水過來。”
朱佑樘挑了一下眉,問道:“你昨晚爲什麽不說?這酒對她有沒有壞處?”
沐謙回頭看了一眼慕蝶,慕蝶知道他不方便開口,随即說道:“也不是什麽壞處,隻是這種清酒之中含有一些特别的草藥,喝下去之後會讓人萌生情欲之念,當時情況緊急,我來不及跟你們解釋。”
蘇挽月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她瞪大眼睛看着朱佑樘,腦子裏隐隐想起了一些事情,她隻覺得臉頰滾燙,心裏恨不得有一萬句話要問他。
朱佑樘倒是很鎮定,貌似從容地說:“隻要不是毒藥便好。”
沐謙看到蘇挽月盯着他的眼神像要殺人,心裏大約明白了七八分,他看了一眼朱佑樘略顯蒼白的臉色,說道:“蘇姑娘雖然醒過來了,但是血枯金蓮之毒太過猛烈,隻怕未必能夠徹底根除。”
沐謙所說的話,正是朱佑樘所擔心的事情。
他之前試圖自己救治她,但發覺她體内竟然像有一種非常可怕的力量,将他的内力綿綿不斷地吸收化解,讓他立刻崩潰吐血;後來藍枭爲蘇挽月運功驅毒,雖然将她救醒過來,但藍枭自己也受了很大的創傷,他和他的情形一樣,當場就吐了好幾口鮮血,夜枭将他背出石屋之外的時候,藍枭幾乎已經不省人事了。
“有沒有别的方法可以治好她?”朱佑樘隐約感覺到心口處氣血翻湧,他強自将那種異常反應壓制住,一邊回頭觀察蘇挽月,一邊問沐謙。
蘇挽月雖然醒過來了,但是她的情況也并不好,剛才勉強說了幾句話,現在整個人又開始渾渾噩噩了,她的頭和身體依然十分疼痛,血液加速循環,體溫一下子又升了起來,将雙頰映得绯紅。
“雲南月族雪山之巅,生長有一種‘月夕花’,”沐謙似乎不願意說,但是看到蘇挽月那副模樣,有些于心不忍地開口說,“他們是雪山神女的後裔,月夕花隻能生長于雪山石縫之間,百年才能盛開一次,是驅毒的良藥。尤其對雲南境内各種花草之毒,隻要将花汁服下,就有立竿見影之效。”
“月夕花?”蘇挽月聽到這個名字,心裏竟然微微一動,“是不是像天山雪蓮一樣?”
“它的珍貴程度更勝過天山雪蓮十倍,”慕蝶在一旁插了句話,臉上帶着幾分擔憂之色,“天山雪蓮至少還能夠上山采摘,月夕花是月族聖物,他們甯死也不會給外人的!”
“我不算是外人。”沐謙眼神暗了一下,“月族長老之女阿缇雅,曾是我的未婚妻。”
蘇挽月又一次聽到他主動提及“阿缇雅”這個令人忌諱的名字,沐府之中人人都不敢說,想必是因爲怕惹怒沐謙,勾起他的傷心往事。他此刻竟然毫不避忌,主動說出了自己與阿缇雅的關系,她忍着心口烈火燒灼的疼痛感,擡頭說:“可是阿缇雅已經不在了。他們還會給你月夕花嗎?”
慕蝶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中帶着重重憂慮,看着沐謙不說話。
沐謙沉默了片刻,才說:“我親自上雪山去找他們,希望他們念在當年之情分,讓我拿一朵月夕花回來。”
“不必了。”朱佑樘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他看到沐謙猶豫不決的神情,立刻說道,“這件事雖然與沐府有關,但責任不在你,黔國公無需爲我們去走這一趟。月兒的命我們一定要救,我會帶着她上雪山面見月族長老,求一朵聖花爲她解毒。”
沐謙似乎想說什麽,卻被蘇挽月截住了,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擡眸看着他說:“多謝黔國公一番好意,你去月族恐怕多有不便,這件事就讓我們自己解決吧。生死有命,如果月族不肯給花救我,我認命就是了!”
慕蝶點了點頭,說道:“蘇姑娘冰雪聰明,一定吉人天相。國公确實不方便去,月族中人當年爲了阿缇雅的死,對國公他……”
“阿蝶,”沐謙制止了她,“不必說了。你不是還有事求他們麽?何不趁此機會說出來?”
慕蝶被他提醒,立刻面向朱佑樘,雙膝跪地行了個大禮說:“慕蝶叩見太子特使,此前羅婺土司被雲南府都指揮使押入大牢,要問斬處決了她。雖然白瑩有錯,差點害了蘇姑娘性命,但是請特使看在沐府份上,饒她一命吧!”
“雲南府的事,我無權幹涉。”朱佑樘毫不動容,冷冷地回答。
他心中對這個羅婺部落已經十分厭惡,土司白瑩簡直任性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蘇姑娘,”慕蝶見他不搭理,立刻轉向了蘇挽月,“請幫我一個忙,幫白瑩說句話吧!慕蝶此生都會感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