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我哥哥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麽?”白瑩心生怒氣,将手中握着的青鳥權杖狠狠砸了下地面,“羅婺部落從南诏王國時代開始,就是三十七蠻部之首!彜族的衛兵也都是以一敵十的勇士,我們不怕朝廷刀兵,更不怕滅族之禍!”
沐歌見她語氣強硬,立刻拔出了腰間的長劍,厲聲說道:“羅婺土司,你可知道你在對誰說話?”
白瑩傲慢地看了沐歌一眼,冷冷地說:“就憑你,也想在羅婺部落逞強麽?”
沐歌毫無畏懼之色,疾言厲色地說:“在雲南,對沐府不敬就是死罪,你若再敢以下犯上,休怪我劍下無情!”
白瑩聞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手一揮,指着下面的人,接着說:“彜族人都願意爲了信仰而死,與其屈辱地活着,不如悲壯地死去。黔國公若是想要武力征服羅婺部落,那就先把我們所有的人都殺光再說吧!”
沐謙一直沒有說話,白瑩的張狂語氣似乎并沒有激怒他,他目光自始至終都盯着祭台上白塵瘋狂舞動的身影。
蘇挽月看到沐謙的舉動,知道他此刻不能再做任何表态,沐謙這個“黔國公”的位置,其實坐得并不輕松,畢竟馴服這些遠在大明邊界的部落,遠遠沒有在京城當個三品官員來得舒服。即使他貴爲黔國公,這些蠻夷部落首領個個心高氣傲,不排除偶爾會有擦槍走火的事件發生。一旦雙方動手,隻怕雲南境内立刻就要大動幹戈。
白瑩見沐謙裝聾作啞,忍不住用挑釁的眸光盯着沐謙說:“黔國公,我知道你是代表大明朝廷在雲南駐守,權傾一方。不過就算沐府權勢再大,兵力再強,今晚也不能随随便便帶走慕蝶!我的族人們決不會答應!”
蘇挽月站在一旁,見白瑩說話語氣越來越難聽,沐歌持劍在手,雙方氣氛十分緊張,心中着急,上前一步說:“白姑娘,你先不要激動!你自己數一數,今天黔國公到這裏來,身邊帶了多少人?如果他想武力征服羅婺部落,還會客客氣氣和你坐在這裏談話嗎?”
沐謙聽見她說話,迅速将目光轉了過來,對白瑩道:“蘇姑娘和此事無關,你不必理會她,有話隻管對我說。”
白瑩深深吸了口氣,平穩了下心緒,才說:“我知道黔國公來此是爲了慕蝶。但我必須告訴你們,這件事由不得我主宰,慕蝶必須死,這是神靈的決定。”
“神靈的決定,難道不可以更改嗎?”蘇挽月反問了一句,“如果他們之前也誤解了慕蝶呢?爲什麽不給她一個向神靈解釋的機會?”
白瑩頓時無語,皺了一下眉頭說:“你到底想說什麽?”
蘇挽月見她終于從剛才的劍拔弩張氣氛中脫離出來,暗自松了口氣,趁熱打鐵地說:“我想說的是,彜族神靈一定是最公平、公正的,不知道有什麽方法,可以驗證神靈的意圖更改?也許白鷹在天之靈根本不怪慕蝶,也許神靈也願意原諒她呢?”
白瑩聽到蘇挽月輕聲細語地說話,竟然怔了好半天,她沉默了片刻,臉上忽然掠過一絲詭谲的笑容,點着頭說:“算你能說會道,我可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今日趁着黔國公在這裏,我倒有一個法子,讓你們驗證神靈的旨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嘗試?”
“白姑娘請說。”蘇挽月料想她又在打什麽鬼主意,但事到如今隻能硬着頭皮接招了。
“你和我們神廟武士比試一場,他們是代表彜族神靈出戰的,你若是連神都赢了,自然能開口任何條件,包括帶走慕蝶。”白瑩眼底閃着冷銳的光芒,“若是你輸了,就證明神靈沒有更改決定,她今晚必須死!”
“爲什麽要她去比試?”沐謙坐在一旁,平平淡淡地開口,“蘇姑娘不是雲南人氏,也不是沐府的人,縱然要比,也該由我沐府的人去比。”
神廟武士是彜族最骁勇善戰的男人,蘇挽月雖然是朝廷錦衣衛,但畢竟是女孩子,而且她全身都是傷,體力已經到達崩潰的邊緣了,不用想也知道結局如何,他不能拿她和慕蝶兩個人的性命去冒險。
沐謙一發話,沐歌立刻上前說:“國公說得沒錯,我來和你們的神廟武士比吧。”
白瑩十分固執地指着蘇挽月,蠻橫地說:“誰要一個沐府護院來比?她既然有本事逃出了我的地牢,連捆縛四肢的鐵鏈都被她扯斷了,栅欄沒有弄壞,門口的衛兵也沒發覺,她理所當然有這個資格去挑戰!”
沐歌一聽,上前想去訓斥她,被沐謙揚手壓了回來,他臉色凝重地對白瑩說:“蘇姑娘不能介入此事。你若是覺得沐府其他人都不夠資格同神廟武士比試,我本人也可以奉陪。”
“國公!”沐歌頓時着急了,“這是比武,不是遊戲,您可不要拿自己開玩笑!”
白瑩根本不看沐謙,兩道犀利的目光死盯着蘇挽月說:“他們不敢讓你比,是怕你會輸吧?你若想救慕蝶,就自己上,不要躲在男人的後面!”
“比就比,誰說我一定會輸?”蘇挽月知道白瑩今天和自己杠上了,就算是沐謙親自出馬,也未必能夠如她所願,時間耽擱越久,雙方越僵持,對慕蝶就越不利。
“蘇姑娘!”沐謙此刻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看着白瑩,語氣有些嚴厲地說,“我對羅婺部落向來寬厚,多年來沒有施加過任何暴政,對你們兄妹已仁至義盡。你自己任性妄爲,可曾考慮過你的族人安危?”
這番話,是蘇挽月來到羅婺部落之後,聽到沐謙對白瑩說過的最疾言厲色的警告之詞。
他此前一直隐忍着不同白瑩翻臉,這時候竟然再也按捺不住了。
蘇挽月唯恐事情有變,迅速對白瑩說:“慕蝶是我的朋友,救她是我自己願意的,和沐府無關,我願意和你的神廟武士比一場!”
“既然如此,我們就這麽說定了。”白瑩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冷冷掃了蘇挽月一眼,“你要赢了,你們就帶慕蝶走;要是輸了,我可不會放人。”
“好。”蘇挽月點頭答應,她看了一眼遠處高台上的慕蝶,隔着幾個篝火堆,她的面容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她卻一直記得慕蝶野性難馴的脾氣和那雙漂亮的眼睛。
哪怕神廟武士再厲害,隻要有一絲機會,她就不會看着慕蝶去死。
白瑩站了起身,朝着蘇挽月走過去,眉梢眼角藏着秀氣,她抱着雙臂,揚了下下巴說:“我們羅婺的規矩,等畢摩請示完神明,你可以同我們的神廟武士比試。要是赢了,高台上的人歸你。”
蘇挽月凝望着她的眼睛,問道:“你說話算數吧?”
“羅婺土司說的話,從不兒戲。”白瑩沉聲說了一句,對着旁邊人吩咐,“帶她去神廟!”
蘇挽月跟着那名彜族少女往神廟走的時候,沐謙已經飛快地走下了台階,叫住了她說:“蘇姑娘!”
她回過頭看見他表情嚴肅,微笑了一下說:“你是怕我會輸嗎?”
沐謙站在她身前,眼睛裏帶着柔和的光影,輕聲說:“輸赢并不重要,你不是沐府的人,不必爲沐府拼命,盡力而爲就好。”
“放心吧,對手也許沒有那麽強,我也沒有那麽弱。”蘇挽月對着他嫣然一笑,神色有些疲憊,但精神并不萎靡,“雖然我之前暈倒過,但那隻是因爲缺水而已,我已經恢複過來了,不用爲我擔心。”
沐謙定定地看着她好幾秒,才低聲說:“雖然我很想救慕蝶,但我更不願意失去你,你若有事,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我真的沒事,放心好了。”蘇挽月隐約感覺到他眼神之中有一抹奇怪的情愫,心頭猛地跳了一下,她迅速低下了頭,避過了他的目光,加快腳步跟着那名彜族少女向神廟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