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看到藍枭的真容,心中微有驚訝。
她在明朝已經見過很多英俊帥氣的男人了,論五官之俊朗,牟斌毫無疑問是最帥的一個;論性情之大氣,莫過于顯武将軍楊甯清;比孤絕冷傲,誰都比不過皇太子朱佑樘;論斯文儒雅,黔國公沐謙足以奪冠。而眼前這個“藍枭”,與他們這些貴公子完全不是一類,他面孔俊美得不像真人,卻又讓人望而生畏,甚至有點說不出的妖異感覺。
“你……是男是女?”蘇挽月實在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的觀感,腦子裏忽地浮出了“冷豔”這個詞,也顧不得對方是否能夠接受,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爲何這麽問?”藍枭竟然避而不答。
他這種态度,又出乎蘇挽月意料之外了,通常男人對别人盤問自己“是男是女”這個問題都很忌諱,即使不惱,也多半會給出一個響亮且肯定的回答,偏偏這個人竟然沒有這麽說,很像是心虛的樣子。
“我隻是很好奇,男人很少像你這麽漂亮的。”蘇挽月想了想,忽然覺得很有趣,他如果去到現代裝個“僞娘”,沒準能夠步入演藝圈大紅大紫。
藍枭重新将“葉甯”的面具戴上自己的臉,整個人似乎也變了回來,語氣平平靜靜地說:“我見過的女子,也很少像蘇侍衛這麽率真可愛的。”
蘇挽月不料他反過來調侃自己,忍不住自我解嘲地說:“我一點也不可愛,否則,也不會有那麽多人想要我的命了!”
他們說話之際,已經到了那座小山下。
蘇挽月看着他的背影,卻見慕蝶從假山後頭走出來,她的腳程比他們倆快,她看到慕蝶不禁怔了一怔:“你一直在這裏?聽見我們說話了嗎?”
“來了有一陣了,見你們聊得那麽開心,不方便打擾。”慕蝶撥弄了下腰上的紅藤條,忽然斜着嘴唇笑了一下,态度顯得溫柔又妩媚,與先前大不一樣了,“當今太子是你的情郎麽?”
蘇挽月眉頭立刻皺了起來:“不是啊,你不要胡亂揣測。”
慕蝶饒有興緻地瞧着蘇挽月,從高高的假山上一步一台階不緊不慢下來,毫不在意地說:“蘇侍衛這麽緊張幹什麽?喜歡一個人本是天經地義的事,喜歡的時候就在一起,不喜歡的時候便分開,哪有你們說的那麽複雜?”
蘇挽月覺得她雖然性情剛烈,有些話聽起來卻不無道理,見她已将軟鞭握在手中,隐隐有蓄勢待發的模樣,随即說道:“我們今天不談這個,你要和我比試,現在就開始吧!”
“也好。不過屬下要提醒蘇侍衛,這裏是我的地盤,萬一傷到了你,日後可不要怪我!”慕蝶頗爲自負地望了她一眼。
蘇挽月點了一下頭,說道:“你盡管出手,我即使死在這裏,也決不怪你。”
慕蝶沒再搭腔,立刻甩了一鞭子過來。
蘇挽月心裏吃了一驚,沒想到她動手這麽快,說打就打。她身手矯捷地跳到一側避開了,“你既然動手,我也就不客氣啦!”她從腰間取出雲天贈送的那柄黑刃分開,左右手各持一柄匕首。
“接招吧!”慕蝶毫不客氣地向她發動攻擊,她的兵刃是條金蛇鞭,全身由蟒蛇之皮做成,舞動時,更是四面來風八方留影。
蘇挽月見招拆招,慕蝶幾下厲害的鞭法都被一一擋了回去,蘇挽月找準時機手上黑刃攪了慕蝶的金蛇鞭,但慕蝶卻像知道不能硬碰硬一樣,隻要蘇挽月的兵刃碰到了金蛇鞭,立馬使力收了回來,接着揚手又是一鞭。蘇挽月極爲惱火這種中遠距離的打法,完全處于被動。旁邊有些花草樹木被陷入戰陣,花瓣樹葉頓時落了一地的狼藉,蘇挽月被逼得退了幾步,慕蝶步步緊逼,揚手挽了個鞭花,迎頭就劈了下來。蘇挽月伸手抓了那條金蛇鞭,手上持的那一匕也不松,就着挽了幾圈,慕蝶想要收鞭,卻抽不回來。兩人就這麽僵持着,蘇挽月猛然甩了右手裏的一匕過去,那半邊黑刃飛速旋轉着過去,令人眼花缭亂,慕蝶一驚,沒有防備隻得扔了手裏的鞭子退了半步。蘇挽月片刻也不耽擱,抽了那條落在地上的金蛇鞭過來,就着手裏本來握着的一匕,一起扔到一旁。
此時此刻,兩人都失去了慣用的兵器。
“我們還要不要比?”蘇挽月對着慕蝶說了一句,她剛才已經看出了慕蝶武功的優勢所在,一旦失去金蛇鞭,慕蝶又不像她身上處處帶有暗器,打赢她并不需要費太多力氣。
“當然要比,今天一定要分出高低,誰輸了就給誰下跪!”眼看被蘇挽月奪了鞭子,慕蝶本就惱怒,她不甘心就這麽輸給了這個看似嬌滴滴的白衣少女,否則她日後還怎麽在沐府做這個統領?
蘇挽月見她掌風淩厲,并沒有還手,低頭輕巧躲了過去。
慕蝶飛起一腳直踹她的前胸,看似平常一招,卻是力道驚人,氣勢極強,蘇挽月被她逼得往後躍了半步,乘機說道:“慕蝶,點到爲止吧!”
“輸就是輸,赢就是赢,哪來那麽多廢話!”慕蝶轉了個身又連使了幾招,讓蘇挽月無法看清眼前事物,然後自己淩空向後一翻,竟然将地上的金蛇鞭撿了起來。
自古武林比試,講究的是公平對陣,慕蝶求勝心切,也顧不得江湖規矩,徑自先去撿回了兵刃。
那根金蛇鞭到了她手裏,像是變成了活的一樣,慕蝶一招“金蛇吐信”,直直向蘇挽月頭頂卷了過去。蘇挽月完全沒有想到慕蝶竟然來這麽一招,她一時錯愕,那鞭子先是卷過她的頭頂,被委身避了開來,但餘勁未消,仍然挑斷了蘇挽月束發的紅纓帶,一時間滿頭青絲披散下來,慕蝶趁勢追擊,一鞭打在她的左肩。
蘇挽月隻覺得左肩一陣疼痛,那金蛇鞭上有許多細小鈎刺,慕蝶一聲嬌叱收回鞭身,鈎刺就帶起了一陣血雨,她左肩瞬間皮開肉綻,殷紅的鮮血奔湧出來,将潔白的衣衫染得一片通紅。
“你,你怎麽能這樣?”她頓時跌倒在地,杏目圓睜看着慕蝶,沒想到慕蝶求勝這麽心切,竟然自己先去撿了金蛇鞭,她明明知道她手上沒有兵器,還這樣乘機傷人,實在有點欺人太甚。
慕蝶見蘇挽月眼神,毫不在意地說:“勝者爲王,敗者爲寇。不管怎麽樣,你輸給我了!”
蘇挽月伸手捂着左肩,想從地面上支撐着站起,遠處觀戰的藍枭發現場中突然生變,立刻從山頂上飛奔而下。他急匆匆地向她們比試的地方沖過來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長身玉立、俊逸非凡的藍色身影率先到了場中,将匍匐在地的蘇挽月扶了起來。
“快給蘇侍衛拿傷藥來!”黔國公沐謙親自将蘇挽月扶起,神情急促地吩咐身後的侍衛,“要最好的白藥。”
雲南白藥,自古就是醫治外傷的靈丹妙藥,沐謙親自将雲南白藥輕輕灑在蘇挽月的傷口,他身後的侍衛随即遞過來一方白絹,替她将左肩的傷處穩妥地包紮起來。
蘇挽月看着他們主仆二人幫自己處理傷口,那雲南白藥果然效果驚人,剛一敷上去,原本疼痛鑽心的傷處,片刻之間就不疼了。
“怎麽樣?你有沒有事?”藍枭一個箭步飛竄過來,他看到沐謙将蘇挽月攬在胸前,立刻伸手過去,不着痕迹地将她接了過來,“傷口要不要緊?我來幫你看看。”
沐謙會意一笑,随即放了手。
蘇挽月一頭烏發散亂,幾縷長發散下來遮住了面頰,微風吹過,讓她覺得有些癢,藍枭輕輕擡手,替她将那些長發掠起别在耳後,他的手指纖長柔美,輕撫過的她的耳根,宛如羽毛掠過春水一般輕柔。
“黔國公來了就好,”藍枭轉過頭看着沐謙,又看了一眼慕蝶,“堂堂沐府侍衛統領,在三江大地的威名,原來都是這般卑鄙得來的麽?”
“你!”慕蝶雙眼含怒,她覺得藍枭分明是在侮辱自己,“她是不是不服?那我們再戰!”
“慕蝶!”沐謙皺了一下眉,“休得無禮。”
蘇挽月心裏十分生氣,沒想到步步退讓,她還是咄咄逼人,忍不住說:“誰說我不服?原來你以前那麽多手下敗将,都是你憑‘本事’赢來的,我不服也不行啊!”
“蘇挽月!你給我起來!”慕蝶可不傻,她聽出了蘇挽月話中的諷刺味道,抖動手裏的金蛇鞭,挑了地上的一柄匕首扔給她。
蘇挽月雖然左肩有傷,但右手還很靈活,見那柄黑刃沖着自己面門而來,立刻伸出右手去接。藍枭不動聲色地在她右手肘部略施了一點力道,卻見匕首“叮”地一聲,直插入山間的一塊大石之中,深深地沒入石頭裏,隻留下一寸左右的刀柄在外。
衆人都吓了一跳,這座山的石頭極其堅固,多半是從金沙江峽谷運過來的,曆經千年錘煉,若要匕首盡根沒入,這等内力決不是普通人可以達到的。單憑這一手,慕蝶就已望塵莫及。
“好功夫,不愧是朝廷錦衣衛。”沐謙贊了一聲,随即轉頭向慕蝶,低聲斥道,“還不快給蘇侍衛道歉?”
慕蝶看到匕首沒入山石,心知肚明自己根本不是蘇挽月的對手,見主人發話,隻得上前一步說:“蘇侍衛,剛才比試之前我已說過,刀劍無眼,你受傷了也不要怪我。雖然我爲剛才的事向你道歉,但是我們倆比試,卻是你輸了!”
蘇挽月知道她性格剛烈,能向自己低頭全是因爲沐謙,對付這種人不可以硬碰硬,就說:“你說的沒錯,是我輸了。”
“蘇侍衛并沒有輸,輸的人是慕蝶。”沐謙突然說話了,他像遠山清泉般的一張臉向蘇挽月看過來,“你處處防守退讓,她卻招招兇險淩厲,氣度上已輸了,再論武功内力,她更是遠遠不及你。”
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像是徹底點燃了慕蝶的火氣。
“屬下沒有輸!”慕蝶聽着“輸”這個字,眼神幾乎要噴出火來。
沐謙緩緩轉過身,語氣嚴厲地對她說:“你既然沒輸,就把人家兵刃取來還給她。”
慕蝶眼神仍有不悅,但她很聽沐謙的話,立刻轉身去山石之上給蘇挽月收東西。但是,她用了好大的力氣都拔不出那柄黑刃,心中已有惱意,面上頓時挂不住了。她滿臉漲得通紅,照說她的内力和勁道不足以這麽差,連柄匕首到拔不下來,可今天這柄匕首偏偏就是跟她作對,無論她使多大的勁,依舊紋絲不動。
“我來吧。”從沐謙吩咐慕蝶給自己去取黑刃的時候,蘇挽月就一直盯着她,見慕蝶臉色異樣,她松開藍枭,向那塊山石走過去。
“你有傷在身,讓我來。”藍枭按住她的右肩,搶先一步飛掠過去,将那柄匕首拔了下來,穩穩地遞給蘇挽月。
慕蝶眼看着藍枭輕輕巧巧取了東西下來,那塊石頭上被磨掉了青苔,突兀着一道狹長的口子,頓時羞愧地低下頭,默默地不發一言。
“我帶了馬車,請蘇侍衛回府休息。慕蝶平日性子太野,今日多有得罪,還望二位見諒。”沐謙望着蘇挽月,語氣有些歉意。
“我房間有專治金蛇鞭傷的特效藥,等下讓人送過去。”慕蝶也算敢作敢當的女子,她知道自己氣勢逼人剛才有些過分,也很感激蘇挽月剛剛主動認輸,顧全了她的面子。
“有黔國公在,日後想必不會再出這種事了。”藍枭語氣清淡,看着蘇挽月肩頭的傷口,将她橫抱在懷中,向着山下的馬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