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剛走到後廳,竟然迎頭碰見了葉甯。
他依舊還是那副平平靜靜的樣子,貌似很平常地問候了一聲說:“蘇侍衛不早些回房歇着麽?明早還要趕路。”
蘇挽月“嗯”了一聲,留心看了看他的身後,這條路分明是通往牟斌所住别院的,葉甯去他那裏做什麽?
葉甯見她一臉疑惑,竟然主動說:“姨父聽說京城錦衣衛牟千戶來了,所以派我去見他一見。”
蘇挽月擡頭盯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我不管你是誰的手下,這件事你一定不能傳揚出去,錦衣衛私自出京是死罪,你可千萬不要害他啊!”
葉甯笑了一笑,說:“看來,蘇侍衛對牟千戶很是關心。”
她點頭說道:“他是我大哥,我當然要關心他了。你既然對我沒有惡意,這次請你無論如何要幫我這個忙,明天一早我們就啓程,你就當從來沒看見他吧!”
葉甯點了點頭,很快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蘇挽月看着他走遠,這才蹑手蹑腳地來到牟斌的别院外,她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喊道:“牟大哥,我可以進來嗎?”
門應聲而開,開門的人正是牟斌。
他此刻換了一身簡單的白色綢衫,身形俊朗挺拔,如同一株臨風玉樹,舉手投足間的姿态像極了紫禁城裏的另一個人,如果不是因爲那張英俊挺拔的面孔,蘇挽月幾乎以爲自己看花了眼,錯進了毓慶宮。
她走進他的房間,見桌案上放着幾樣點心,還有一壺香氣襲人的鐵觀音,不由得在桌旁坐下來,拿起一塊香甜的桂花糕,歎了口氣說:“果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牟斌被她這句話逗得笑了一下,說道:“既然如此,讓我跟着你一起去雲南不好麽?”
“不好!等你從雲南回來,死期就到了;或者你還沒到雲南,就已經被錦衣衛捉拿押解回京城了。如果你因爲我而自毀前程,就算我能平平安安地從雲南歸來,也會内疚一輩子。”她手裏拿着一塊桂花糕,嘟着嘴趴在桌邊上。
“不會的。”牟斌搖搖頭,像是很肯定這樣的事不會發生。
“難道你就打算這樣大搖大擺違抗朝廷律例?你可以不計後果,我卻不能讓你爲我涉險。”蘇挽月揚了下眉,杏目裏閃爍着星星點點的華彩,她站起身來靠近他身邊,右手仿佛不經意地擱置在腰間的黑刃之上。
牟斌猜到了她的意圖,立刻說道:“你想動手麽?難道你以爲你打得過我?”
“沒錯!”她毫不隐諱自己的計劃,那雙眸子顯得光彩奪目,“我今晚必須打赢你,然後把你困在驿館,我已經飛鴿傳書回京給張允了,他會來接你回京城,你若是不肯回,我就讓他把你押回去!”
“你不是我的對手。”牟斌袖着雙手站在那裏,完全沒有亮兵刃的打算。
“所以我需要一些東西幫我了!”蘇挽月晃了晃手裏的黑刃,刀身上幽幽的磷光若隐若現,看似遲鈍,實則鋒利無比,“你記不記得,晚上我給你盛過一碗湯?”
他神情似乎變了一變,挑了一下眉毛說:“你在湯裏放了什麽?”
“蒙汗藥。”她笑得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但是很快又收斂了笑容,神情懇切地看着他,“牟大哥,我從來不想傷你,但是我勸也勸不動你,打也打不過你,隻好出此下策!我不能讓你爲了我,葬送了你在錦衣衛的大好前程。”
“哪裏來的蒙汗藥?”他問。
“葉甯給我的。”她上次找葉甯拿到那包粉末後,還特地給驿館的小黃狗試了試,效果确實不錯。
“爲何我感覺不到藥力?”牟斌似乎不相信。
“那是因爲時辰未到,現在應該差不多了,”她看着他歎了口氣,很認真地說,“牟大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配不上你,我根本不是你心中喜歡的那個人……這次回京城後,忘掉我吧,别再把感情浪費在我身上!”
“你這番話,是真心話麽?”他的語氣淡淡的,臉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就是那樣一張淡漠的臉,話語之後卻似隐藏了無限驚濤駭浪。
“我發誓,每一句都是真心話!”蘇挽月硬着頭皮回答,她知道這麽說或許會傷害牟斌,但如果不狠下心腸這麽說,他一定不會輕易返回京城。
像他這樣的男人、對“蘇宛嶽”這樣不計回報的情感,在現代已經很難很難找到了,簡直是鳳毛麟角。在那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有了車水馬龍的都市,有了紛繁缤紛的娛樂,有太多東西讓人快樂和麻醉,人們似乎不需要那些純粹的感情,相随到老一生一世的觀念和那個高速運轉的社會太不相符。變化太快,情感太淺,太多人像浮雲一樣,飄到哪碰到了,就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即使我對你一片癡情,也無法感動你麽?”他忽然追問了一句。
蘇挽月擡起水晶般閃亮的眸子,神情堅定地搖了搖頭說:“不管你将來是否怪我,我都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我不要你爲我做任何事,更不要你爲我犧牲什麽。”
她不能接受牟斌的感情,因爲這份情誼太深、太重,他所喜歡的“蘇宛嶽”,應該是那個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相伴相随十年的“她”,而不是真正的她。所以她經常有一種恍惚的錯覺,覺得自己像偷了别人的東西。哪怕牟斌認爲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她也不能任由他這樣爲自己蹉跎時光。她已欠他太多,這次決不能再連累他,讓他跟随自己前往雲南。
牟斌站在桌案旁,忽然用手扶了一下桌沿,他強自支撐着定了定神,看着蘇挽月說:“你這蒙汗藥,果真很厲害……”
蘇挽月見他似乎站立不穩,眼皮一直打架,雙手也像灌鉛一樣擡不起來,她唯恐他有什麽不妥,急忙沖了過去,伸手扶住他,帶着無限歉意說:“對不起!就算你罵我,我也要這麽做!反正我對不起你的事那麽多,不差這一次了!”
他站穩身形看着蘇挽月,似乎很想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智清明,但無奈思維越來越混沌,有些言語不清地說:“我……好困。”
蘇挽月擔心他會就此失去意識倒在房間的冰冷石磚地上,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讓他依靠在自己的身側,扶着他往床榻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會害你的,隻是一點蒙汗藥而已,你安心睡一覺就好了!”
她扶着他還沒有走到床榻前,忽然隻覺得腳底一陣虛浮,原本依靠在她柔弱肩膀上的男人竟突然站直了身體,不但脫離了她的攙扶,甚至還伸出有力的一雙臂膀,将她嬌小的身子環繞在自己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