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這才放開她的手,徑自閉目養神,也不同她說話。
京城之内道路十分平坦,馬車也很穩,絲毫沒有颠簸之苦。馬車内也熏着朱佑樘寝宮内最常用的那種龍涎混制的蘇合香,蘇合性溫味苦,蒸發出來的氣味香而不膩,淡而不淺,最好治頭疼心灼。
蘇挽月靠着闆壁,想透過馬車旁的小窗向外窺視,隻見京城内外都是一片大雪茫茫,街道兩旁人家都貼着大紅的春聯,雪地上隐約還有燃放過鞭炮的痕迹,一片春節氣象。
一股冷風從她掀開的窗簾裏吹進來,她立刻向後縮了一下,正要退後,卻發現朱佑樘竟然正在旁邊看着她。她被他那種奇怪的眼神吓了一大跳,想往後退,但後頭已經是車壁。
“這樣會吓死人的好不好!”蘇挽月瞪圓了眼睛看他。
朱佑樘沒動,兩手支在她的座位兩邊,把她整個人限制在自己兩臂之間,輕聲說:“這樣才像你說的話。”
蘇挽月别過頭去沒理他,往後坐了又坐,但朱佑樘靠得太近,幾乎要貼上她的臉了。
“爲何這幾日你要避着我?”朱佑樘沉聲問了句,坐了起來。
——明明是你不理我吧?她心裏暗暗嘀咕,但是不敢說出來,隻能坐直了身子看對面那人,眼神清亮地說:“我從來沒有躲着殿下,也許是殿下自己太忙了,所以沒看到我!”
朱佑樘斜瞥了蘇挽月一眼:“是麽?”
“話說殿下與我們之間本就身份有别,殿下沒有召見,我們不敢打擾,難道有什麽不妥麽?”蘇挽月望着朱佑樘,神情很是潇灑自在。
朱佑樘什麽沒有說,他忽然掀了簾子朝外頭看了一下,似乎是在看距離張府所在的東郊還有多遠,然後才回過頭來盯着蘇挽月:“這麽着急和我撇清關系?”
她擡眸看着他,輕聲說:“殿下和我們本來就不一樣。宮中流言已經夠多了,殿下就算不爲太子妃打算,也要爲自己一輩子的幸福打算,不要再讓人家誤會了。”
“誤會?你至今還覺得是誤會嗎?”他似乎被她淡然的态度激怒了,眼裏頓時迸出一種危險的光芒,“是不是一定要我告訴你,什麽樣的關系才不是‘誤會’,才能讓你不再自欺欺人?”
他說話之際,伸手将她拉過來,蘇挽月試圖躲閃的時候,衣角不慎碰翻了小案幾上的熏香爐。這種特質香料是從蘇和香樹上提煉的,初夏割傷樹皮深達木部,秋季剝下樹皮榨取香脂,一小盒蘇和香脂價值不下萬金,淳黃清亮,濃郁而質稠。打翻的香料紛紛灑落在明黃的綢布上,卻并沒有散開,依然聚集在一起,宛如一顆大樹的眼淚。
蘇挽月被他壓在馬車的座椅上,看着一地狼藉的香料,叫着說:“放開我!你再這樣我就要動手了!”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全然不顧她的威脅之詞,俯身壓了下來。蘇挽月推不開,一時也不敢真的對他怎樣,隻是捏緊了拳頭,瞪圓了眼睛看離自己很近的人。
“你若敢動手,不妨試一試。”他眼神陰鸷危險,話音剛落就吻住了她的唇。
她隻覺得他的嘴唇很軟,舌頭溫涼,面頰上盡是他的氣息,她暗自咬了咬牙,隻好橫起了左手手肘,毫不猶豫地擊在他的肋骨上。雲天對她說過,人這裏的骨頭是最脆的,如果他再離得遠些,好讓她能夠發力,即使打斷一兩根恐怕也不是問題。
雲天的打人絕招果然不是蓋的,她一手頂過去,他的臉色立刻變了,立刻俯身捉住她的右手,低聲說道:“你瘋了,竟敢真的打我,知不知道這是死罪?”
她一時心血沖到腦門,叫着說:“我才不怕你呢!你要殺就殺吧,誰讓你總是這樣欺負我!”
朱佑樘反應很快,他皺着眉忍了片刻,忽然狠狠俯身下去,騰了一隻手出來扯她的領口,這下輪到蘇挽月急了,緊緊地按住了他的手,又無辜又憋屈地叫着說:“你想幹什麽!”
他毫不在乎地挑了下眉:“要不要我把外面的人喊進來,看看我們在幹什麽?”
蘇挽月頓時滿臉通紅,他看着她紅暈雙頰的嬌羞和惱怒模樣,俯身埋首在她脖頸間,迅速地在她脖子和肩膀連接的那塊地方張口咬了下去。他是如此喜歡和迷戀她肩頸的弧線,雖然二人并沒有真正男歡女愛過,但她的柔膩肌膚、她的纖細腰肢、她的香甜氣息,還有她的體溫,都像是前世已經纏綿過一樣,對他來說,她是如此熟悉,又具有無比緻命的吸引力,總是讓他不由自主地失去理智。
他很深很重地咬着她的頸項,卻并不侵犯她身體的其他任何地方。
蘇挽月忍痛擡頭看他,發現他的眸子竟然變成了一種詭異的深紫色,裏面猶如盛放着兩團滿滿的火焰,那種火焰是如此熾烈,幾乎要将他整個人燒毀,而又有另一種奇怪的力量在遏制着他的沖動,讓他的整個瞳孔都放大了,顯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
她的頸項痛得要命,她怕自己看錯,但當她再看他一眼的時候,更明顯地看到了他眼中的那種情緒,确确實實是痛苦的神情,不是開心,不是報複,不是惱怒,更不是他慣有的冷漠。
“我真想殺了你……”他咬牙切齒地說着,卻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一遍又一遍地齧咬她的傷口,似乎想讓她承受更多的痛苦,流更多的血,他才會覺得開心一樣。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起身,用一方錦帕拭去唇邊的血漬,眼神已不再像剛才那樣瘋狂。
蘇挽月被他咬開頸項,切膚之痛幾乎讓她痛到麻木,更讓她不寒而栗,他不會是吸血鬼轉世的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垂頭仔細整理好衣服,啞着嗓子說:“夠了沒有?可以放我出去了嗎?”
“停車。”朱佑樘向外冷冷說了一聲,他這次沒有阻攔她,似是身心俱疲,望着蘇挽月的脖頸上被自己咬出來的血印,怔怔地看了好久。
車還未停穩,蘇挽月就飛快地跳了下去,她擡頭看見莫殇的馬行走在右側,立刻站在他身旁說:“馬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莫殇點了點頭,什麽也沒問,回頭吩咐一名侍衛與他共騎,自己把馬騰了出來給蘇挽月騎。
蘇挽月見氣氛詭異,垂着頭上了馬,加快了速度往前走,一會兒就和馬車拉開了距離。
莫殇看着她的背影,與另一名馬車旁的侍衛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然後繼續前行。剛才馬車裏的暧昧聲響,他們這些貼身侍衛都聽得清清楚楚,好在太子還有理智,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上演一場“活春宮”,不然今日這場訂婚之禮就要變味了,恐怕蘇挽月才是名符其實的女主角。
所以,這種事情他們頂多隻能會心一笑,但絕不能外傳半個字。
今日的景況若被外人知道,朱佑樘頂多擔一個風流的名聲,但對張家未出閣的小姐、将來的太子妃張菁菁來說,毫無疑問是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