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侍衛來了麽,傳她過來吧。你們都先退下。”聽着東側有聲音傳出來,很溫柔細軟的那種。
聽見主子吩咐,幾名小太監和侍女都躬身退了下去。跟着蘇挽月一起來的兩名侍衛都是牟斌的得力心腹手下,兩人一對眼色,各自等候在正殿的前後側門之處。隻要裏面有異常響動,他們第一時間就能聽見。
蘇挽月繞着隔扇走了進去,卻見正殿之内,并不止邵宸妃一個人,除她之外,正東主位上端坐着一個年約四五十歲的男子,眉目之間依稀看得出朱佑樘的影子,他身穿一襲鴉青色錦袍,上面繡着五爪金龍。他看似并不威嚴,眼神虛浮,還真有點像耳根子特别軟的那種娘娘腔。
她完全沒料到會是這種情形,心裏微微有些發慌,不知道該怎麽應付這種局面。
“還不參見皇上?”邵宸妃見蘇挽月愣在那,提醒了一句。
“臣蘇挽月叩見皇上,給宸妃娘娘請安。”蘇挽月垂首請了個跪安。她沒有想到憲宗皇帝竟然也在這裏,這還是她穿越到明朝以來第一次近距離地看見這位皇帝。
“蘇侍衛,你擡起頭來,讓我看看。”邵宸妃聲音很軟,溫柔細膩,輕聲說了句。
蘇挽月擡頭,隻見邵宸妃滿面笑容,看似十分和善,與上次遇見她跟萬貴妃在一起的時候相比,完全像是換了個人。
“仔細看來長得還真俊俏。”邵宸妃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地稱贊了一句,而後側過頭對憲宗皇帝說,“不知皇上覺得如何?”
蘇挽月心裏一驚,心道這是神馬跟神馬啊?難道邵宸妃叫她來鳳阙殿是專門給老皇帝看的?難道她想慫恿老皇帝打自己主意不成?她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了,隻能洗耳恭聽他們的對話。
“不錯,樘兒眼光果然不俗。”憲宗皇帝輕聲答了句,點了點頭。
蘇挽月聽着,心裏松了口氣,但更不明白,邵宸妃到底想幹什麽?怎麽會讓皇帝提起了朱佑樘?
“隻可惜先帝早有遺訓,錦衣衛中女子無論如何出色,都不能封妃的。貴妃娘娘托臣妾協調此事,皇上且說說看,臣妾該怎麽辦才是呢?隻怕有一點不妥,将來太子殿下會怪臣妾一輩子。”邵宸妃蹙着眉頭,一副左右爲難的樣子,眉間那點朱砂紅痣,顯得越發楚楚動人。
“宸妃娘娘,臣從來沒有那樣的想法,隻想好好當差。”蘇挽月忍不住插了一句話,不管邵宸妃有什麽目的,她都不想讓事态照着她的預想發展,被她牽着鼻子走。
“聖駕之前,不要亂說話。”聲音還是很溫柔,但有種不容抵抗的意味。
蘇挽月隻好閉嘴不言。
“依臣妾看,此事倒有個解決辦法。不知皇上肯不肯?”邵宸妃的聲音越發溫柔,“臣妾此前特地遣人打聽過蘇侍衛的性情喜好,太子所喜歡的人,想必都差不離。臣妾這幾日裏加緊尋訪,還真尋到了一個與蘇侍衛相似的姑娘。”
憲宗皇帝貌似很和藹,但精神确實欠佳,忍不住打了個呵欠說:“愛妃你所說的,是朝中誰家閨秀?”
“回皇上,國子監監丞張巒有一女,臣妾見過她的畫像,還真有幾分像蘇侍衛呢。”邵宸妃抿着嘴,溫柔一笑,“臣妾覺得,太子殿下應該會喜歡。”
蘇挽月聽着他們說話,心中早已明白,曆史果然正在順着軌迹向前走,國子監監丞張巒之女,正是她此前對朱佑樘說過的“張姓女子”,他未來的張皇後。而張巒就是明朝未來的國丈。
憲宗皇帝一聽,不禁皺了皺眉說:“國子監監丞,是不是門第太低了些?”
邵宸妃聞言,忙道:“皇上容臣妾講來,此事臣妾還特地問過繼曉師傅,繼曉師傅說此姻緣乃是大吉;貴妃娘娘也曾遣人問過大學士萬安,萬安說,國子監監丞雖然門第低微,但隻要教養得當,家風正規,倒也未必不能做太子妃。且皇妃來自民間,更現聖心親厚愛民之意,是一件好事呢。”
蘇挽月心道,這個邵宸妃果然厲害,分明是要将一個沒有後台、沒有權勢的國子監監丞之女塞給朱佑樘做太子妃,好讓他得不到來自妻子家族的支持,暗中削減他在朝中的威信和勢力,卻能巧舌如簧地将此事說得冠冕堂皇,像是給大明朝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一般。不但如此,還擡出憲宗皇帝最倚仗的妖僧繼曉、最寵愛的萬貴妃、最信任的朝臣萬安集體投贊成票,簡直就是設下了籠子給憲宗皇帝鑽,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果然,憲宗皇帝一聽,便點頭說:“愛妃所言極是。既然貴妃也贊成,朕沒有異議。此事就着你們辦理,改日叫樘兒來見朕,朕會将一番苦心說與他知道,他應該識得大體。”
“既然如此,皇上就早日降旨,臣妾也好籌備此事啊。”邵宸妃側過頭,唇邊帶着絲淺淺的笑,隻盡關切之情,卻不顯陰謀之意。
“叫司禮監來,朕這便下旨。”憲宗皇帝很好脾氣地說,他忽然看到殿外跪着的蘇挽月,似乎想起了什麽,又說,“這個侍衛,你們準備如何安置她?”
“臣妾以爲,先辦了太子的婚事再說。若是太子真心喜歡她,定要納她爲妃,皇上不妨成全他們,日後幫着立個側妃,也不算是有失體面。”邵宸妃終于說出了真實想法,鳳眼掃了掃蘇挽月。
明代妃子的冊立,不需要娘家有多大權勢,隻要家世清白,家族中人沒有過大案記錄在卷宗即可,像是邵宸妃自己,也隻是由鎮守太監引薦進宮,娘家無權無勢,她說冊立側妃之事,并不是不合情理。
“皇上,臣不過是一介普通侍衛,才疏學淺,不知禮儀,沒有資格做皇妃的!”蘇挽月心中着急,怕憲宗皇帝又被邵宸妃蠱惑,非要下旨讓朱佑樘立她做側妃不可,一時也顧不得先前邵宸妃不讓自己說話的事了。
“皇上,依奴才看,您别看蘇侍衛如此自謙,既然是太子看上的意中人,想必一定有過人之處。”一直站在炕桌邊的太監開口對皇上谏言了,笑眯眯一臉恭敬,這人就是梁芳。
蘇挽月感覺心口猛地跳了一下,這幫人是怎麽了?合起夥來陷害她呢?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稀裏糊塗定了,完全沒有回轉餘地了吧?
“也好,就聽你們的罷。”憲宗皇帝沉吟了下,開口答應了,“時間緊急,你立刻拟旨……”
“皇上容禀,臣有話說!”蘇挽月徹底急了。
“皇上好意成全你,你還啰啰嗦嗦幹什麽?”蘇挽月才剛開口,就被梁芳不耐煩打斷,“還不快謝恩退下?”
蘇挽月将頭搖得撥浪鼓一樣,大聲說道:“臣不能答應,皇上有所不知,臣和太子殿下之間并無盟約,一切都是宮中傳言,不是真的!臣……”她急中生智,忍不住脫口而出說,“臣其實另有所愛!”
此言一出,憲宗皇帝、邵宸妃和梁芳一起都愣住了。
還是邵宸妃反應靈活,她眼珠一轉,笑吟吟地說:“是麽?看來我們都誤會太子了。既然如此,你且說說,你心中之人是誰?”
蘇挽月知道她是有意逼問,非要她說出那人是誰不可,若是不從,就要封她爲側妃了。
她左思右想,情急之下随口撒了個謊說:“是……顯武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