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下人通報進去,楊甯清步履匆忙地來到前廳,見蘇挽月一身月白色錦衣,頭發依然是紮着馬尾,但因爲之前被萬貴妃的兩名侍衛所傷,發梢修剪之後短了不少,更顯得清純俏麗。
“楊将軍好,我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送一樣東西。”她微笑着将錦盒遞給他。
楊甯清看到那對羊脂白玉耳環,眼中立刻迸發出驚喜,情不自禁地說:“是我義母之物,記得我幼時在勝武将軍府邸,常見到夫人帶着它!義父苦心尋訪多年,沒想到真的找到了!”
“既然對你很貴重,就收下它吧。”她嫣然一笑。
楊甯清似乎無限感慨,他合上了錦盒,擡眼望着蘇挽月問:“你從哪裏得到的?”
“是太子殿下尋訪而來,讓我交給你。”蘇挽月如實說。
楊甯清笑了下,萬分爽朗:“替我謝謝殿下。”他沒有多言,也并不再詢問具體情形。
“殿下還要我給你帶一句話,”她看着他将錦盒收好,心中也替他開心,語氣輕快地說,“他會全力協助将軍進谏西北馬政之事,兵部的折子已經呈上去了,應該很快就能有結果。”
說到這件事,楊甯清的笑容頓時沒有了,緊接着還皺起了眉頭,神色凝重地說:“殿下當真覺得此事可行麽?”
“你上次和兵部劉大人見面談了些什麽?”蘇挽月心中好奇,不禁問了一句,她并不是有心多管閑事,但邊境茶馬交易對明朝來說,确實是件大事,如果她能夠利用已知的曆史知識幫到楊甯清,也算是功德一件。
“我對劉大人說,既然刑罰不能禁止私茶,地級官員無法完全操縱茶馬交易,那倒不如開放私人運茶,政府公開招商隊,各有所利,朝廷拿到馬匹,商人獲得利潤,西北人得到茶葉。”
關于這個問題,楊甯清早已想得十分透徹了,這是他對劉大人的谏言。其實身爲臣子你不能把大難題丢給皇帝,讓他去想辦法解決,那樣的結果隻能是越拖越嚴重,而是提出切實可行的方法,既能爲皇帝排憂解難,又能真正解決問題。
蘇挽月想了一想,立刻點頭笑着說:“這個方法很可行啊!”
據她所知的曆史事實,西北茶馬交易的混亂由來已久,直到明代中期弘治年間進行整治之後才繁盛起來,關于這件事,顯武将軍楊甯清的确曾經立下過汗馬功勞,他使用的正是這種策略。
“可惜隻是紙上談兵。”楊甯清并不覺得釋懷,之前不少朝臣對他說過,憲宗皇帝沉迷方術,荒廢朝政已久,對邊疆事宜漠不關心,更不用說這類看上去不足挂齒的茶馬交易了。雖然他有心力挽狂瀾,十二分的魄力和毅力去做這件事,但畢竟決策者是坐在金銮殿上的憲宗皇帝。他最怕的是,朝廷根本不讓他有嘗試的機會。
“你一定可以成功的,隻是需要等待一個最好的時機,時機沒來之前,隻能好好準備、默默等待,如果你現在強求皇上立刻采納你的建議,或許隻會适得其反。”
楊甯清大展宏圖的時期,是在弘治朝,也就是朱佑樘登基之後。
“蘇姑娘所言不差,凡事不可操之過急。”楊甯清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看着蘇挽月很坦率地笑了一笑。
“殿下吩咐的事,我已經辦完了,就此告辭。”蘇挽月說完話,輕輕站起身,沒有再做停留的意思。
“這麽急着走?我剛吩咐他們設宴款待你,”楊甯清見狀也站了起來,有些着急地說,“上次無心言語冒犯,希望你不要怪我莽撞,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負荊請罪。”
“區區小事,值得将軍這麽介懷嗎?我早已忘記了。”他若不說,她真的都記不得那件事了。
“其實,是我……見到你我很高興,不想你這麽快走。”楊甯清果然是個爽快人,立刻将真實心思說了出來,他沒有猶豫,也沒有藏在心裏,心意怎麽樣,就怎麽表達了出來。
蘇挽月正不知道怎麽回答,忽然聽見正廳之外有一個嬌蠻的聲音說:“楊甯清呢?他答應昨日進宮見我的,怎麽沒看到人?”
不用說,也知道永康公主來了。
她擡眸一笑,說道:“楊将軍還是先去迎接公主吧,我先告辭了。”
楊甯清表情十分尴尬,看着她轉身走出正廳,追了上去說:“你等一等!”
他們先後走出正廳之外,竟然恰好撞見了沖進來的永康公主,三個人恰好在廊檐下碰了個面對面。
永康公主的臉一下子由陰天變成了雷雨天,她氣勢洶洶地盯着他們倆看了看,一句話都不說。
“公主駕臨,怎麽不先通報臣一聲,臣好去大門口迎接。”楊甯清咳了一聲,帶着笑臉主動說話。
永康公主滿臉不樂意,闆着一張臉說:“我想自己來這裏,給你個驚喜,沒想到你倒先給了我一個驚喜。”她望了眼蘇挽月,眉毛一挑滿是傲慢,口氣冷冷地說,“她來你家做什麽?”
“臣是奉太子殿下之命,送一件物品給楊将軍。任務完成,臣告退了。”蘇挽月見勢不妙,打算立刻走開。
“不要走!”楊甯清竟然一反常态,絲毫不避嫌疑,伸手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大過節的,真要走的話,也要喝杯水酒再走。”
“楊将軍,不要強人所難。”蘇挽月被他突然抓住衣袖,不禁十分意外,他這是瘋了嗎?明知道永康公主對他很緊張,還故意在她面前刺激她?她可是真心不想惹這個刁蠻公主,上次被波斯貓抓臉的事情,至今還記憶猶新。
“蘇挽月,你還要不要臉啊?”永康公主對着蘇挽月怒吼了一句,她看到楊甯清對蘇挽月的親熱舉止,恨不得立刻抓狂,想都沒想就把一腔醋意和怒氣都撒在蘇挽月身上,“你這個賤婢,在宮裏天天勾引太子哥哥,出宮又到将軍府來興風作浪,真是淫奔無恥!”
“楊将軍請放手。”蘇挽月知道自己沒法辯解,用力從楊甯清身邊掙脫出來,她并不怕永康公主,隻是不想無緣無故惹麻煩上身。畢竟永康公主年紀比自己小一點,又心高氣傲慣了,就當給郭惠妃一個面子,不需要與她較真。
“上次那件事,居然還沒有讓你警醒,還敢來将軍府找他!”永康公主漂亮的一張娃娃臉氣得有些變形,“她們說得對,你就是個禍害!”
“她們是誰?”蘇挽月怔了一下。
永康公主并不傻,見她主動詢問,立刻昂頭應道:“你管得着麽?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蘇挽月不再同她多說,從旁邊的甬道翻下台階,加快腳步向門口走過去。其實永康公主所說的“她們”,無非是宮中妃嫔,将她與朱佑樘之間的關系大肆渲染。倘若換做以前,她一定咽不下這口氣,但是那天晚上之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算是清白之身,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流言”已成“事實”,她說什麽都沒有意義。
“你給本公主站住,休想就這麽輕易地走。”永康公主任性地攔住了蘇挽月去路,“你今日必須答應我,從此不再來這裏煩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