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這一套。
她幾乎無語了,好不容易在皇宮之外過了幾天快活逍遙的日子,竟然又被他拘了回去。
他們二人回到毓慶宮的時候,蘇挽月半垂着腦袋,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無精打采地跟在朱佑樘身側。
那名叫莫殇的侍衛迎了出來,行禮說道:“啓禀殿下,剛才顯武将軍楊甯清經過毓慶宮,前來探聽蘇侍衛可在此。”
聽到“楊甯清”這幾個字,朱佑樘的臉色頓時變得有點陰郁,回頭掃了蘇挽月一眼,不冷不熱地說:“他對你倒是頗有好感。”
蘇挽月被他強行帶回毓慶宮,心中正在不爽,見他說話帶刺,忍不住嘟着嘴說:“這樣不好嗎?或許殿下可以好好思索下,怎麽利用楊将軍對我的這點好感,再派我去他那裏辦幾趟差使。”
莫殇聞言擡頭,偷偷瞥了一眼太子,果然看見朱佑樘臉色鐵青。
蘇挽月站在那裏看他生氣,眼裏帶着幾分得意的神情,像是一隻偷吃到了甜葡萄的狐狸。
“他是顯武将軍,父皇遲早會賜婚給永康公主,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朱佑樘把“妄想”這兩個字咬得很重,冷哼了一聲。
“那又怎麽樣?隻要他現在對我好就可以了。”她絲毫不示弱。
莫殇在旁邊聽着他們二人對話,隻覺得味道不對,這兩人此時的關系似乎與往日大大不同了。看他們之間的情形,哪裏還是主子和奴才的對話?簡直是一對小情侶之間吃醋鬧别扭的典型畫面。要是按着朱佑樘以往的脾氣,誰敢對他這麽說話,至少要被罰跪一天。現在呢?太子聽完她的話,也隻是淡淡一笑,仿佛根本不在乎她說了什麽。
“老老實實給我待在毓慶宮裏,哪裏也不許去,聽見沒有?”拂袖離開前,朱佑樘對着蘇挽月說了最後一句話。
蘇挽月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恨恨地跺了跺腳。
當天夜晚,蘇挽月并不當值,她惬意地在自己房間内沐浴完畢,換了套衣服,準備上床睡覺的時候,卻聽見福海在門外敲門說:“蘇侍衛,太子殿下叫您過去。”
“今晚不該我當值吧?殿下叫我做什麽?”她無奈地瞪着福海。
福海依舊是一副和藹帶笑的神情,小聲說:“這個奴才就不知道了。蘇侍衛趕緊過去吧,今兒是大年初一,想必不會是壞事的。”
蘇挽月隻好跟着他到了朱佑樘的寝宮,那個寬闊的大殿對她來說其實并不陌生,她放輕腳步,掀開帷幕走進内殿,隻見燭火明滅,朱佑樘身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絲綢睡衣,斜斜倚靠在木榻上,手内似乎正在看着一本書。
他見她走進,立刻擡頭說:“過來。”
她極不情願地走了過去,他放下手中的書卷,伸出手來握着她的小手,拉着她在身旁坐下,用一種很溫柔的語氣說:“你到我身邊來,我們好好說話。”
她吸了一口氣道:“殿下要說什麽?”
他目光幽幽地擡頭看着她,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她想起自己剛穿越到明朝的時候,按牟斌的說法蘇挽月應該是十七歲,現在已過新年,應該加一歲,就回答說:“十八歲吧!”
他點了一下頭說:“十八歲的女子,在民間早已成年,你們若不是身在錦衣衛,也該談婚論嫁了。”
她含糊地“嗯”了一聲,暗想他忽然說這些幹什麽?他說她該嫁出去了,殊不知他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他比她大七歲有餘,新年過後就是二十五歲了,一個二十五歲的皇太子還不娶親,反而說她過了适婚年齡,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他話鋒一轉,用兩根指尖輕輕撫摸着她的手腕,低聲說:“宮中内外諸人,都以爲你是我的侍妾。你怎麽看?”
蘇挽月隻覺得他在自己手腕上移動的手指仿佛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一般,那種輕柔撫觸,竟然讓她立刻心弦蕩漾,幾乎不能自持,心裏頓時吓了一跳。她隐約覺得他是有意爲之,不由得縮着身體跳開來,搖着頭說:“他們都是亂說!”
他似乎對她的态度早有預料,迅速站起身,用力将她拉了回來,然後加大了聲音說:“你總是拒絕我,是不是因爲牟斌?他真的有那麽好?”
“不是……” 她被他壓在木榻之上,隻覺得他的呼吸越來越近,卻苦于無法逃脫他的鉗制,隻好拼命搖頭說:“不是因爲他!但殿下不可以這麽對我……你是堂堂大明朝皇太子,難道要逼人就範嗎?”
他眼底掠過一絲淺淡的不悅之色,低聲道:“我從來不逼人做任何事,但是你不同。不管是牟斌,還是楊甯清,或是其他人,都不準你再親近他們!”
他說話之間,手法熟練地迅速解開她衣襟的系帶,然後将她擁進自己懷裏。
蘇挽月全無還手之力,她全身此刻幾乎都是不着寸縷,兩人共同蓋着一床錦被,錦被之下她用力掙紮,但猛然間發現掙紮之後更加不妥,頓時吓得呆住了,他的手指緊貼着她的肌膚,那種既可怕又吸引人沉淪的感覺,讓她一陣又一陣戰栗不已。
她腦子裏忽然電光火石般地湧起了許多記憶,仿佛在很多年前,他們之間就曾經如此親密過……恍惚之中,她隐約想起了那個名叫Alexander.Su的男人,以及那個幾乎讓她失去所有記憶的暧昧夜晚。
他低着頭湊近她耳畔,說道:“你其實并不讨厭我,對不對?”
她緊閉着眼睛,聲音都快哭出來:“但是我也不喜歡你!即使你強迫我,我也不一定會愛上你!”
他語氣清淡地說:“我不要你立刻愛上我。我隻做我覺得應該做的事。”
她看着衣衫整齊的他,從他冷靜的表情和從容的眼神中,分明看不到半分欲望的痕迹。她心中立刻明白過來:他根本不是因爲男女私情而去做這件事的,準确地說,他是爲了破壞某些東西而去做這件事的!他根本就是早有預謀,或許在看到她與牟斌在回廊下的時刻,他就已經策劃好了今晚的一幕。
她心中氣憤已極,忍不住隔着衣衫,十根手指在他脊背上狠狠地掐了下去。
他絲毫不怕痛,不但不呼叫,反而舒展雙臂緊緊地抱着她。她擡頭之際,看到了他雙眸之中有兩團晶亮的東西。那晶亮,當然不是火焰,而是融化的冰山。
“月兒,我的月兒。”他低聲呼喚着她的名字,昔日冷漠端莊的面孔此刻與普通人已完全沒有分别。
她有些驚訝地聽到他用如此親密的稱呼來呼喚她,這裏的人,有人叫她“蘇總旗”“蘇侍衛”,有人叫她“蘇姑娘”,連最親近的牟斌也隻是叫她“宛嶽”,而他,是第一個這樣叫她的人。在他們這些明代人心裏,這種稱呼應該是情侶之間才能有的吧?
“你……”她不知道怎樣開口,明明想推開他,卻垂了手下來,她覺得心裏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悸動在升騰,一直升到她的心口,在那裏揮之不去,讓她竟然有些眷戀當下的感覺。連她自己都不明白,這一瞬間是怎麽了?
寝宮之内,靜悄悄地沒有任何聲音,仿佛掉一根針在地下都能聽見,兩個人身體緊貼在一起,但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姿勢。
“你今晚就這樣陪我一起睡好不好?”他忽然開口說。
她理所當然地拒絕:“不要。”
“不必試圖改變事實,也無需做任何抵抗。”他眼裏那抹溫柔被冷峻代替,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我隻想就這樣抱着你。”
蘇挽月被他攔腰摟着睡在柔軟的床榻上,她睜着眼睛盯着頭頂上華麗的帷幔,手腳僵硬,一動都懶得動。
就在剛才那一刻,他們彼此沉默的時候,她已經不打算再作困獸之鬥了。這個時空裏處處充滿着武力、權勢、心機的搏鬥,所有的人都像活在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裏,即使她一次又一次告訴自己,彼岸就是極樂的天堂,隻要遊過去就可以,但漸漸發現,其實她早已陷入其中,那是一片常人根本遊不過去的的大海,最終隻能沉進漩渦裏。即便她努力蹬離了一個漩渦,稍加用力又會被卷進另一個,一個漩渦接着一個漩渦還是會将她卷進最深層的海裏。
此時此刻,她很清楚自己對這位皇太子的感覺,既不是像牟斌那樣的親情,也不是對楊甯清那樣的友情,這種感覺很奇怪,似乎是感動,又似乎是無奈,但她心底裏更清楚,這種感覺并不是愛情。
他們相隔得如此之近,她聽得到他清晰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他均勻的呼吸,但讓她意外的是,他并沒有真的對她怎樣。
“難得看到你這麽乖的樣子。”朱佑樘看着埋頭在自己懷裏的人,輕聲在她耳邊說,“若是你一直這樣,我會更喜歡你。”
蘇挽月悶着頭沒說話,隻能閉着眼睛一下一下數他的心跳。
房裏的燈火漸漸暗了下來,朱佑樘見她溫順無語,神情似乎很開心,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側着身子,溫柔地将頭埋在她脖頸之間,她身上的氣息很清澈,明明沒有脂粉的氣息,卻有種化不開的少女淡香味。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挽月聽到他的呼吸變得均勻,料想他睡着了,于是用最輕微的動作,像貓一樣從他的臂彎中脫逃出來。
她從内殿溜出去的時候,發現他還是閉着眼睛,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