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走錯道了。”侍女在後頭小聲提醒了下。
“我去哪裏還要你們來管麽?”永康公主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名侍女跟随她多年,知道她發作了公主脾氣,無非是爲了今天與蘇挽月穿着同一件由楊甯清送出的白狐裘,她想了一想,近前說道:“奴婢知道公主今日爲何生氣,其實要出這口氣也不難。奴婢倒有一個主意,不知道公主願不願意聽?”
永康公主聞言,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自己的侍女。
那侍女見她眼神期待,也就湊近她身前,低語道:“奴婢覺得貴妃娘娘所言不錯,若要楊将軍心意之中隻有公主一人,隻要斷了他的念想便可。”
永康公主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如何斷念?你沒聽見貴妃娘娘說,我是皇家金枝玉葉,行事不可以下流麽?難道要本公主拿刀砍了她不成?還是毀了她的容啊?”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侍女連忙解釋,眼睛裏閃着幽幽的光芒,“公主可記得,今日那蘇侍衛是跟誰一起進宮來的?”
“牟斌。”永康公主似乎有點明白了。
“前些天牟夫人進宮來看惠妃娘娘的時候,奴婢曾在一旁伺候,奴婢當時聽牟夫人哀歎說,牟千戶入錦衣衛多年,讓她這個當娘的總是提心吊膽,希望惠妃娘娘在皇上之前疏通,早日将他放了外缺才好。奴婢還聽見惠妃娘娘問及牟千戶的婚事,牟夫人隻是搖頭。”
“難道牟斌也喜歡她啊?”永康公主想起蘇挽月的模樣,立刻醋意充滿心頭,她忿忿然用力,将禦花園内一株臘梅上的花朵全都捋了下來,“這個壞女人!她與太子哥哥在毓慶宮中苟且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勾搭牟斌和楊甯清,實在太不要臉了!”
“對付這種女人,最好的辦法是讓她趕緊嫁人,或者讓她趕緊走人,再沒有勾引男人的機會。”侍女乘機補了一句。
“她可是朝廷錦衣衛,嫁什麽人啊?”永康公主皺着眉頭想了想,“讓她趕緊走人,隻怕也不容易。”
她也很想讓蘇挽月從京城徹底消失,打架報複吧,蘇挽月武功比她高,身邊還有牟斌保護,肯定打不過;設計陷害吧,蘇挽月看起來并不笨,未必會中計。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流放了,但流放一個六品侍衛總要有個罪名才可以,一時又找不出她的錯來。難道讓她到邊疆去當守軍?但這樣不是更成全了她和楊甯清麽?
永康公主左思右想,苦無良策。
侍女見她絞盡腦汁的模樣,忍不住又獻了一計說:“錦衣衛也是女人啊,依奴婢看,公主不如設法促成她和牟千戶在一起。一來顯得公主大方體貼,二來送了人情給牟千戶,三來,縱然楊将軍知道此事,也隻能恨自己沒法競争過牟千戶,這筆賬無論如何也算不到公主頭上啊。”
永康公主立刻搖頭說:“我才不要!這種女人怎麽配跟牟斌在一起?名義上以後她還是我表嫂呢。要我促成他們?我才沒這麽傻!”
侍女慢慢地說:“那麽,倘若她日後成了公主的皇嫂呢?或者做了楊将軍夫人呢?公主覺得哪種情況比較好?”
永康公主頓時噎住了,她左想右想,還是覺得侍女的話有道理,不由得狠狠地啐了一口說:“沒那麽便宜的事,她敢讓本公主如此費心思,就一定要付出代價。”
永壽宮内,郭惠妃慈眉善目地看着牟斌和蘇挽月,吩咐宮中侍女給他們沏茶。她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模樣明豔動人,永康公主的相貌長得極像她,母女二人都是柳眉大眼。
蘇挽月覺得,這個郭惠妃比起萬貴妃來,不但年輕美麗了不少,更和氣了不少,卻偏偏得不到皇帝的寵愛。她心裏完全沒辦法理解憲宗皇帝的選擇,隻能心裏暗自歎氣。
他們說話之際,牟斌突然說:“宛嶽,你在殿外等我片刻可好?”
她料想他們姨侄之間有私房話要說,立刻點了點頭,快步走出永壽宮正殿。剛一出門,就看見那個刁蠻公主懷抱着一隻波斯貓,一臉詭異地走了進來。之所以說詭異,是因爲她眼神之中明明滿是怒氣,臉上卻勉強地擠出了一些笑容,看似十分天真可愛。
蘇挽月不禁吐了吐舌頭,心中巴不得牟斌趕快說完話,趕快出宮。
“你們還沒走啊?”永康公主盯着蘇挽月,從上到下打量了幾眼,貌似很客氣地問。
“牟大哥與惠妃娘娘在叙話,讓臣在外面等他。”蘇挽月知道此刻需要謹言慎行,千萬别得罪了這個小祖宗。
永康公主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一把将懷裏的波斯貓狠狠地摔在地上。那漢白玉地面堅硬而光滑,那貓被她一摔,立刻吃痛躍起,“喵”地叫了一聲,卷起尾巴向宮外逃走。
“蘇侍衛,你輕功身法好,幫我捉一下那隻貓吧?”她盯着蘇挽月。
蘇挽月沒辦法拒絕,隻好順着那隻貓逃走的方向飛快地奔過去捉它,那隻貓雖然靈巧,但畢竟是宮中豢養過的,遠遠不及野貓速度快,它并沒有跑出多遠,就被她抓住了。
她伸出雙手捉住了那隻貓,将它捧到自己懷裏。那隻貓看起來非常溫順,乖乖地任她抓取,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她放松戒備的時候,它突然暴起,伸出尖利的爪子,對着她的臉惡狠狠地抓了下去。
蘇挽月隻覺得左臉一陣鑽心地疼痛,她放開貓去摸自己左臉頰,手中竟然沾了一手的鮮血。
她有些疑惑,仔細看了看那隻貓,赫然發現它的左腿處被深深地紮進了一根長約四寸的銀針。銀針入體,再溫順的貓也會發狂的,難怪它會突然攻擊人,她迅速替它拔出了那根銀針,那隻貓立刻“喵嗚”一聲,飛快地向永壽宮内奔跑而去。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蘇挽月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左顧右盼,都找不到一個可以呼叫的人。她不知道這件事是永康公主有意還是無意爲之,畢竟抓貓是她自己不慎。尤其是對波斯貓這種可愛的小動物,誰都不會有戒心的。
無論如何,今天是大年初一,牟斌很開心地帶她入宮見惠妃,她可不想讓他從永壽宮出來之後看到她血流滿面的樣子,
她隐約記得,距離永壽宮不遠之處有一個專供太監、宮女、侍衛們整理儀容的小亭子,她曾經看過很多侍女在那裏補妝或者洗臉之類,那裏有熱水和普通外傷藥,應該可以處理她臉上的傷口。
有道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蘇挽月剛走了沒幾步,立刻發現前面甬道處來了一大群人,領頭的人正是永甯宮太監,後面跟着的是一乘軟轎,軟轎之内坐的不是别人,正是萬貴妃,旁邊站立随行的是邵宸妃。
她心知不妙,也隻能施了個禮,說道:“臣蘇挽月給貴妃娘娘請安。”
“見了娘娘,爲何不跪安?還懂不懂規矩了?”前面的太監死死盯着蘇挽月,從上到下打量了幾眼。
蘇挽月連眉頭都懶得皺一下,立刻重新請了個跪安。宮中規矩她如今并不是完全不懂,按理說隻有見着憲宗皇帝本人,才需要行叩首大禮,其餘人等并不需要如此。但現在明擺着人家是來找茬的,不能不暫時低頭。
萬貴妃冷冷看着她,說道:“将你的左手拿下來!”
蘇挽月有些猶豫,但不敢不聽話,隻好猶猶豫豫地将左手拿開,露出被波斯貓抓得血肉模糊的左半邊臉。
“跪下!”萬貴妃一聲斷喝,頓時吓了她一跳,蘇挽月有些不明所以,她這又是怎麽了?
“大膽侍衛,竟然大年初一如此污形垢面在宮中行走,不怕沖撞了聖駕麽?萬一爲貴人娘娘們招來血光之災,你可擔當得起?”爲首的太監仿佛見了鬼似的,立刻大呼小叫起來。按照明朝習俗,“見血”本就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更何況是大年初一,還是讓萬貴妃觸了這個大黴頭?
蘇挽月并不知道他們這些古人還有這麽多忌諱,見到宮人們受傷,不予以同情也就算了,居然還倒打一耙,怪她不該在宮中走動?
“跪下。”萬貴妃盯着蘇挽月,又說了一遍,她望着蘇挽月有點怔怔的神色,不由得大爲惱火。
蘇挽月還沒來得及雙膝跪地,下一秒就有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侍女走近,揚了胳膊朝她的右臉扇過來,她下意識側身躲開了。明朝宮廷有規矩,打罵奴仆可以掌嘴,但不能打臉,就算是罰最下等的宮女也不能。
“你還敢躲?”那中年侍女瞪圓了眼睛,更加怒了,再擡了胳膊過去,又被蘇挽月拿肘彎擋了開去。她頓時大怒,尖叫着說,“大膽賤人,上次在永甯宮見到你的時候,看你就不像善類!今日還敢嘴硬,貴妃娘娘就算殺了你,也跟死了隻螞蟻沒什麽兩樣。”
“在宮中,打人不打臉是規矩,請自重!”蘇挽月此刻心中已經十分生氣,她今天已經夠倒黴了,如果還被這麽一個惡形惡狀的老宮女欺負,簡直就是虧負她那一身好武功!
“好,本宮不打你的臉。”萬貴妃冷笑了聲,看着身邊的兩名侍衛,“仗着自己是錦衣衛,功夫好是不是?給本宮拿下,帶到永甯宮去。本宮今日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猖狂?”
那兩名侍衛都是黑口黑面,蘇挽月與他們全然沒有任何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