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全然不知眼前的男人在想什麽,她隻知道自己心裏有很多委屈,而他,一直都在逼迫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總之,他就是想方設法地要她屈服,要她順從,要她心甘情願做他的奴才就對了!
當朱佑樘低頭來親她額頭的時候,她立刻将身子一縮,躲了開去。
“别碰我啦!”她嘟着嘴大叫,眼角挂着淚珠。
“你喊那麽大聲,唯恐别人聽不見麽?”他皺着眉頭,放開她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越發顯得俊秀挺拔。
“難道殿下怕别人聽見嗎?每一次誤會不都是殿下刻意安排的嗎?”蘇挽月瞪了一下眼睛,露出白白尖尖的牙齒,像隻受傷的小獵犬。
“就算是我刻意安排,也要有天時地利的機會。”他背負着雙手,氣定神閑地看着她,唇角帶着一絲挑釁的笑意,“”
蘇挽月早已漸漸習慣他這種綿裏藏針、不冷不熱的說話方式,也不會再被他的冷漠高傲吓得退避三舍,噘着嘴說:“機會本來就是人爲制造的!”
他淡淡一笑,低着頭說:“那你可知道,我爲何如此?”
“明知故問。”她伸手擦了一下眼淚,沒好氣地說。她平生最讨厭設局被人捉弄,之前毓慶宮關于他們之間關系的傳言早已甚嚣塵上,她可不是傻瓜,剛才朱佑樘對她所做的一切,顯然遠遠超出了君臣屬下的關系,如果她還看不出來他對她有什麽企圖,那真的是智商有問題了!
朱佑樘并沒有因爲她的不羁态度而生氣,他附身低頭,在她耳邊說:“既然你知道我喜歡你,那麽今晚……就爲我侍寝如何?”
蘇挽月驚惶地縮着身子,搖頭說:“不!我才不要!”
她原本以爲拒絕他會讓他大爲不悅,甚至會發脾氣,但沒想到他竟然輕輕地說了一句:“随你。”
蘇挽月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看朱佑樘,發現他雙眸清亮、澄澈如水,完全沒有剛才那種意亂情迷的神色,心中稍微安定下來,說道:“我聽說成祖皇帝曾有旨意,女錦衣衛和皇族之間是不能有什麽特别關系的,殿下應該知道吧?”
他冷哼了一聲,然後說:“朱家祖宗遺訓,我比你記得清楚,無須你來提醒。”
她以爲他會就此警覺,不禁暗自高興,很大度地說:“殿下記得就好。我會遵守規矩留在毓慶宮好好當差的,希望殿下也能夠尊重我,剛才的事情……我就當沒發生過。”
朱佑樘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走到桌案前坐下。
按照宮中的規矩,侍衛當值的時候,主子不說“退下”,侍衛就不能離開。
朱佑樘埋頭看着奏章文件,藏書閣内一時鴉雀無聲,蘇挽月靠着大殿内的廊柱站在一旁,自覺十分無聊,但也無事可幹,隻能側頭看着窗梗上的花紋。窗梗是細密的雕花,雕着相對的兩條龍,遊蕩着過來栩栩如生,上面由彩色貝殼鑲嵌着,燈光一照下來,缤紛四溢着色彩,她不禁暗自琢磨,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道人工才造出了這麽一扇窗戶?
她盯着那扇窗戶看了很久,忽然聽見他說:“原來你也有安靜的時候。”
蘇挽月發覺他根本沒擡頭,回答道:“難道殿下一直覺得臣是個很鼓噪的人嗎?”
“那倒未必,”他終于站起了身,“今日公務辦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多謝殿下!”蘇挽月等這一聲已經等了很久了,她早就想逃離這個地方,回到寓所去好好睡一覺。
她轉身就準備出門,卻聽見他說:“站住。”
“又怎麽了?”她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綠痕給你熬了藥,等下讓她端給你。”
“我又沒病……”蘇挽月終究有些心虛,支支吾吾着。
朱佑樘盯着她說:“我說過你有病嗎?這隻不過是太醫院每天要派到宮裏的藥單子,旨在預防和調養。你剛才連我的折扇都躲不過,還不好好調養一下,難道非要等病倒了再吃藥?”
原來這是宮中的慣例,太醫院會随着季節和時令的變化,開一些養身補身的藥方給内宮諸人服用,所用藥材也經常變換,開好後早晨在神武門等着掌事的公公領走,這是太醫院每日必行的一道公事。
蘇挽月頓時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并沒有看出她的左腳踝受傷,那麽今晚出宮之事也可以順利瞞天過海了。
寝宮之内,紅绡與綠痕按規矩給朱佑樘沐浴更衣之後,綠痕捧着洗臉水輕巧地退了出去。
紅绡替他換好内衣,語氣溫柔地問:“殿下今晚要奴婢留下來麽?”
“不必了。”他語氣清淡,顯然沒有任何興緻。
“奴婢告退。”紅绡低頭乖順地準備退後,卻又聽見朱佑樘說:“你先不要走,陪我說說話吧。”
“是。”今晚的皇太子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紅绡心裏掠過一絲輕微的失落感,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他這種神情了。難道真的如萬貴妃所說,太子對那名女錦衣衛用情甚深麽?
可是,即使别人不清楚,作爲皇太子的貼身司寝侍女,她對他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據她多年來的經驗,朱佑樘生性淡漠,對男女之事并不沉迷,就算蘇挽月主動投懷送抱勾引他,也未必就能夠立刻爬上他的床。外人都以爲他與蘇挽月早已同床共枕,其實根本沒有到那一步。
“紅绡,”他猶豫了半晌,終于看着她開口了,“本宮喜歡上了一個人,但又不能娶她爲妃。你說該如何是好?”
果然如此。他終于吐露心事了。
紅绡心中一凜,立刻溫柔答道:“原來殿下是爲此事權衡麽?奴婢見識淺薄,也不懂得大道理,但奴婢記得《詩經》有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殿下随便喜歡上了哪位姑娘,隻要她身在大明疆域,殿下一定能夠得償心願。”
卻見朱佑樘淡笑了一下,說:“你所言雖然不錯。但你忘記了,此刻本宮隻是太子,并未登基。”
紅绡忙道:“殿下雖然未曾登基,但皇上對殿下信任有加,大明江山遲早都是您的。殿下若是喜歡上了哪位姑娘,哪怕暫時不能給她名分,也不妨先納入室中,假以時日再封她爲妃……”
朱佑樘沒有說話,臉色卻突然變得陰郁起來。
“殿下是怪罪奴婢多嘴了麽?”紅绡微微仰起頭,有些惶恐地看着他,察言觀色一向是她的強項。
他借着燈光看到她的明眸皓齒,垂眉順目的樣子也煞是讨人喜歡,看着她怯怯的模樣,不覺伸手過去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指端剛觸及紅绡的臉,立刻沾了一層柔細的胭脂粉,他的手指頓時凝滞了片刻,心中浮現另一張如羊脂白玉般細膩柔滑的臉蛋。
“好了,你回房去吧,不必整夜在此候着。”朱佑樘自己蓋好錦被,将臉側向床榻一旁。
紅绡深知尊卑有别,不敢糾纏,識趣地退了下去。
她剛剛走出寝殿之外,廊檐下立刻閃過一條詭異的黑影,也是毓慶宮侍衛模樣打扮,那人截住了她,低聲問道:“太子留你在内廷,說了些什麽?”
紅绡輕舒了口氣,說道:“正如娘娘所料,太子已被那蘇挽月迷惑,最近都不再親近我了。他剛才還對我說起納妃之事,似乎有意違背祖訓,娶蘇氏爲妃。”
那侍衛一聽,不由得冷笑道:“他若真敢如此作爲,貴妃娘娘倒省事許多。你且盯着太子的動靜,有什麽情況立刻禀報。”
紅绡點了點頭道:“我明白,請娘娘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