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畢竟是古代,入夜時分沒有電,沒有日光燈沒有電視更沒有所謂的“城市夜生活”,這種迷離的黑暗讓蘇挽月覺得特别孤單。在無邊的黑暗中,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老師和同學們,甚至夜市上那個賣酸辣粉的大娘,公元2012年的那個自己,就這麽突然從酒店裏消失了,加上之前又一夜未歸,她的父母會不會急得頭發都白了?
她差點被兩個警察抓進公安局拘留,卻鬼使神差地撿到了一枚戒指,然後莫名其妙地附身到了一個也叫“蘇挽月”的明朝女錦衣衛身上,這個錦衣衛偏偏還夠倒黴的,剛剛挨了一頓闆子。蘇挽月想到這裏,不禁有些憤憤不平,憑什麽别人穿越碰見的要麽是阿哥要麽是皇子,自己差點被撞死了,好不容易穿越過來吧,卻先吃了一頓“竹筍炒肉”!
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一種什麽力量,将她帶到這個陌生時空裏來的呢?
忽然,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蘇挽月被那聲響驚斷思緒,警惕地望向門口。
一個年紀十六七歲、體态苗條的少女,正舉着燈籠站在門口,她身穿一襲粉色的厚襖羅裙,烏黑的額發上覆蓋着未融化的雪花,發梢上也帶着雪珠子。
“蘇大人好些了麽?奴婢來給您掌燈吧。”那女孩溫柔體貼地走過來,對着她福了一福,緊接着還行了個跪安之禮。
蘇挽月乍受如此禮遇,簡直受寵若驚,忙說:“你是誰?不必客氣,起來吧!”
那少女起了身,挑亮了桌子上的油燈、換了熏香,然後恭恭敬敬地站到床邊說:“蘇大人,公子遣奴婢來照顧您幾日。”
“哪位公子?”蘇挽月茫然發問。
“我家公子姓牟。”少女垂着頭回答,顯然不敢直呼主人名字。
蘇挽月愣了下,立刻明白了她所說的“公子”是誰。她聽張允他們叫牟斌“千戶大人”,按照明朝品級制度,錦衣衛千戶屬于正五品官職,朱元璋從開國時代起就設立了錦衣衛署衙,起初錦衣衛隻挑選孤兒養育作爲皇家專用的特别警衛,但随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官宦子弟也進入了錦衣衛當差。她記得曆史上并沒記載牟斌他爹是誰,應該不是特别有名氣的明朝官員,不過照她推斷,牟斌也不像是普通老百姓的後裔,否則決不會這麽年輕就混到了五品的官職。
那少女見她不說話,又道:“奴婢給大人做了紅豆羹,可以促進傷口愈合,大人可要用一些?”
蘇挽月聽得頭大,說道:“你别奴婢大人的了,你叫什麽名字?”
“蓉兒。”那小姑娘低着頭回答,一張巴掌臉本來就小,越埋越看不見了。
“我叫蘇挽月,你可以叫我宛嶽。”果然人如其名,這個蓉兒看上去很是溫順、柔弱,她将雙手交疊放在腰間,垂頭站在那裏,一副安安靜靜的模樣。不得不說,古代的名門望族的奴仆規矩都教得好,就連一名普通侍女,行爲舉止也很有風度儀态。
“奴婢不敢。”蓉兒頭埋得更低了,她綁的是最簡單的瑤台髻,頭發從兩路分下,将兩股發再編成一束,十分清新可愛。
“我才跟你說了,别再叫自己‘奴婢’了啊!”蘇挽月一臉無奈,明朝果然是中國封建禮教規矩最根深蒂固的一個王朝,竟然能把人教得這麽奴性順從。
“奴婢不敢。”
蘇挽月頓時無語,面對這類膚白幼齒的軟妹子,她完全沒脾氣。嗅到蓉兒手裏的紅豆羹散發出淡淡的清香,她才想起來睡了一下午連口水都沒喝。“紅豆羹給我,我快要餓死了!還有别的點心沒有?”人一旦發現自己餓了,就會非常非常餓。
蓉兒立刻使勁地點了點頭,忙不疊地舉着燈籠出去給她覓食。
半刻鍾後,蓉兒已經将一大堆好吃的點心送了過來,有豌豆黃、驢打滾、爆肚、火燒、桂花糕、栗子糕、馄饨……雖然這個時辰已經過了晚膳時間,但幸虧明朝錦衣衛署衙員工福利夠好,後廚的夜宵是從來不間斷的。
蘇挽月吃着東西的時候,蓉兒就站在一旁看着她。蘇挽月擦了擦嘴角,問她說:“牟斌在哪裏?”
“公子酉時應了一份急差使,被皇太子殿下召進宮去了。”蓉兒連忙回答。
“你不是錦衣衛的人吧?”蘇挽月旁敲側擊地問,按照明朝律例,錦衣衛署衙門裏是沒有侍女的。
“蓉兒是公子家中的婢女,”蓉兒不敢擡頭看蘇挽月,答得小心謹慎。“今日老爺聽聞大人受傷,也囑咐蓉兒務必盡心照料。大人和公子從小交情甚好,老爺早将大人視如半女,大人也是奴婢的主子。”
“我改日再去拜謝你家老爺。老爺公務也忙麽?”蘇挽月順水推舟說了一句,然後等着蓉兒接話。
“老爺前年就已卸任了,如今在家頤養天年,并無公務可忙。”
蘇挽月聞言,不禁狡黠地笑了一下。看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蓉兒口中的老爺應該是牟斌的父親,古人認爲入仕是極好的,從商賤之,毫無疑問牟斌來自一個官宦之家,他果然是明朝的“官二代”。
據曆史記載,明朝的廷杖之刑是非常厲害的,輕則重傷,重則喪命,僅嘉靖前後三朝就曾經當庭打殘一百多個言官,打死過二十多人。
蘇挽月足足在床上躺了三日三夜,蓉兒一直陪在她身邊。
這個侍女雖然不識字,但繡得一手好女紅,蘇挽月看她熟練地穿針引線,不由得一陣羨慕。不要說刺繡了,她連一張普通的十字繡都搞不定。等到她傷口都結痂之後,蓉兒攙扶着她下床試着走動。
下床之後,蘇挽月第一件事就是找鏡子。
她很好奇這個明朝與自己姓名讀音相同的奇特女孩“蘇宛嶽”,究竟是怎樣的一副模樣?蓉兒乖巧地搬來一面銅鏡,蘇挽月往鏡中看了一眼,頓時傻眼了。
鏡中人影分明就是她自己,隻不過裝束俨然是一個身穿月白綢衫的明代少女,雖然五官面目與她本人幾乎一模一樣,身材也相差不遠,但眉目之間的氣質卻完全不同。這個蘇挽月氣質也算幹淨飒爽,但總覺得嬌滴滴的沒有力度,她們這些古代女子跟身爲現代都市女孩的本尊一比,還是顯得柔弱太多。
蘇挽月瞪大眼睛看着鏡中人,鏡中人也瞪大眼睛看着她。
蓉兒在一旁忍不住溫柔提醒說:“大人這幾日雖然有傷在身,但看起來并未清減太多,氣色反而更好了。”
蘇挽月默默地将視線離開鏡子,心裏卻一點都快樂不起來。
蓉兒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是不是覺得蓉兒伺候得不好,所以心情郁結?”
蘇挽月搖了搖頭,說道:“跟你沒關系。”
蓉兒試探地向鏡中看了一眼,又說:“恕奴婢多嘴,是否因爲大人平時總是穿男裝,如今突然換了女裝不習慣?衙門裏的其他女官,奴婢也曾見過許多,她們都是穿女裝的,大人若是願意,何妨一試呢?”
蘇挽月見她這麽說,不禁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跟男裝女裝也沒關系。”
蓉兒這下徹底糊塗了:“如此……奴婢就不懂了。”
蘇挽月心道,我的心事你怎麽可能懂?隻怕這裏的人一個也不會懂。如今,這個明朝的蘇宛嶽像她也好,不像她也好,身體都已經與她融爲一體了,不接受也要接受,否則這件事情所帶來連鎖不适反應将會雙倍傾注在她身上,避無可避、逃無可逃。時至此刻,她也隻能硬着頭皮說服自己,接受這次穿越的事實了。
那黑衣少年張允每日必來報道看望蘇挽月,每次他一來,總是不見其人先聞其聲,隔着房門十步遠就聽到他銅鑼樣的聲音。
“總旗果然好得快,才八天就能活動自如了!我就說您不會被一棍子打趴吧。”黑漢子剛進屋,就看見蘇挽月已經穿着飛魚服,一身抖擻地站在刀架前,擺弄着刀鞘。
“我身體基礎好嘛。”蘇挽月想想還是很開心,她踢了踢腳上靴子,扭了扭腰稍微活動了下,十日之期将到,她的傷差不多快好了。她身上這套錦衣衛飛魚服雖然式樣複雜,但行動還算方便。
“總旗是不是覺得悶啊?要不,我帶您出去走走?”張允眼睛一瞪,就自己出了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