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惶恐地睜開眼,眼前是紛紛揚揚滿天飛散的東西,正當她還在納悶爲什麽那些東西爲什麽那麽小、落在臉上爲什麽那麽冰的時候,一個狠狠責問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維。
——蘇宛嶽?蘇挽月?是在叫她嗎?
她的身體漸漸恢複了知覺,卻還沉浸在對無邊黑暗的恐懼之中,剛剛回過神來,一擡頭就看到了這位發問的大爺:他頭戴一頂圓帽,腳着皂靴,一身古裝錦衣打扮,白面無須,面色紅潤,娘娘腔,看上去油頭粉面,全無男人氣概,難道……他是太監不成?看這幅打扮還真有七分像。
蘇挽月頓時糊塗了,腦子裏第一反應就是這一定是她的幻覺!第二反應是她一定在做夢!然而,她左顧右盼了半分鍾,竟然發現旁邊的人全部都是古裝打扮,再低頭打量周圍,收拾一下四零八落的腦神經,她發現:自己此時此刻是趴在雪地裏的,然後屁股超痛!
——啊啊啊啊啊啊,這是怎麽了?
“蘇宛嶽!公公問你話呢!”那個鐵青着臉的兇太監旁邊站着一個俊俏小生,他斯斯文文的聲音将蘇挽月從神遊天外的境界拉了回來。
蘇挽月眨了眨眼,盯着那個小生看了半天,敢情他也是一副唱古裝戲的打扮,一身褐色衣衫,上面繡着龍頭魚身圖案,腰間佩刀上刻着一個“錦”字,這飛魚服和繡春刀,正是明朝錦衣衛的标準裝扮。
“我……”蘇挽月有點茫然,她多麽希望此時此刻能夠突然跳出一個正常的現代人,告訴她這是一個真人COS遊戲節目,然後再借個手機向電視台投訴,這個整人節目确實很過分!但是,她看來看去,好像旁邊都是正兒八經的古人,不像是在演戲,除了那個兇巴巴的太監還有長相俊俏的錦衣衛,周圍站着的都是拿着廷杖的彪形大漢,據她目測,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你什麽你?還不快點認罪!”俊俏小生再次出聲提醒,而且幅度極大地向蘇挽月使了個眼色。
真是莫名其妙,認神馬罪啊?她這會兒身體很痛,腦子很亂,但憑着相信帥哥的直覺以及以前對明朝各種曆史常識的積累,蘇挽月隻好裝模作樣地趴在地上擠出了幾個字:“小的知罪。”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認了再說吧。
司禮太監見她肯認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拂袖走了。
那人剛剛走遠一些,俊俏小生立刻招呼着站旁邊的那些壯漢:“快,快,将她擡到房裏去。”
蘇挽月還沒來得及掙紮,就被幾個大漢手忙腳亂地往房間裏擡,剛進門沒多久,門外立刻“呼啦啦”地湧進了一大幫子人,簡直是人頭攢動,擠得房間裏黑壓壓的一片。
房裏果然還是暖和很多,不像外面冰天雪地,幾乎要将人凍僵。
趴在床上,蘇挽月很痛苦地發現,這個房間的帳子褥子枕頭都十分具有古代氣息,四方枕啦、織錦帳啦、紅木花雕床啦,逼真程度與博物館展列的文物簡直不相上下,仿佛置身于另外一個時空。盡管如此,她還是不願意接受除了幻覺和做夢外的另外一種可能——她穿越了?
她側頭看見那俊俏小生一張臉離她奇近,這麽豐神俊朗的一張臉猛地杵在眼前,蘇挽月吓了一跳,“你幹嘛?!”
“蘇總旗,你覺得怎麽樣?”站在俊俏小生身後的一名身形魁梧的黑衣少年滿臉焦急問着。
“很痛。”蘇挽月覺得别人問得白癡,自己答得也白癡。
“知道痛就好,你下次别再沖撞指揮使,否則又免不了吃一頓廷杖八十棍的苦頭。”俊俏小生冷着一張臉訓斥她。
蘇挽月聽着他的風涼話,心裏忍不住一萬頭“草泥馬”在咆哮:這是哪門子來的指揮使啊?她連指揮使是誰都不知道,哪來的沖撞啊?她可是規規矩矩的天朝良民。依照明朝律例,廷杖責罰一共八十棍,每五棍換一人,一共要十六人。看來這滿屋子的人每個都有份打了自己的。蘇挽月一想到這裏,身體下半截更是抓心撓肝地難受,痛得面部神經都快扭曲了,卻是有苦說不出。
“你沒事吧?”俊俏小生疑惑地問了句,然後輕描淡寫地解釋了句,“兄弟們都有數,掂量着氣力下手的,你頂多修養個十日就可康複。”
難道還要我感謝你們啊?蘇挽月簡直欲哭無淚,她忽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立刻将頭擡起來問:“現在是哪一年?”
“成化二十一年。”滿屋人被問得面面相觑。
“明朝成化二十一年?”她的眼睛瞪得極大,眸子黑黑亮亮,差點沒從床上彈跳起來,但幸虧她此刻是趴着的,一屋子人都團團站立在周圍,鮮少有人看到她面上表情。明朝成化二十一年?不是開玩笑,她是真的——穿——越——了!
原來這世界上真的存在穿越!原來那些穿越小說真的有原型的!可是,這種事情怎麽就降臨到她頭上了呢?她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T大學生,家境不好無所謂,她從不抱怨辛苦,從不懈怠,隻想努力學習畢業再找個好工作,一家人和睦平安過日子足矣。老天爺爲什麽要這麽“照顧”她,把她送來這個莫名其妙的明朝哇!
“你們是誰?”蘇挽月垂頭喪氣地問了句。
“你問我?在下錦衣衛千戶牟斌。還要不要我對你更客氣點,我們重新認識一次?”面孔英俊的男人一臉疑惑地皺了皺眉頭,站他後面的人也是面面相觑。
牟斌?明朝牟斌……她記得曆史上的這個人是明朝弘治年間的錦衣衛指揮使,現在隻是成化二十一年,他的官職沒升上去,倒也符合情理。蘇挽月的腦子瞬間亂得不可開交,但看樣子這群人不像是開玩笑,她必須先給自己找個“安全”的身份。
“沒忘沒忘,隻是挨打太痛,一時沒想起來而已。牟斌,牟大人是吧?”蘇挽月找了一個很爛的理由支吾過去。
“你腦子壞了不要緊,以後别再頂撞指揮使大人就行了。”牟斌貌似很好對付,暫時對她并無懷疑。
“我下次決不會這麽做了。”雖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她還是順着牟斌先前的話說了下去。指揮使可是錦衣衛的大老闆,剛聽那個黑漢子稱呼自己“總旗”,看來這個明朝的“蘇挽月”也是錦衣衛的一個小官呢,不過,她還真想不出一個小頭目有什麽理由去頂撞老闆的老闆的老闆?
“總旗,你要真的明白就好了。”黑衣少年張允忽地插了一句話。
雖說那些人的表情變化極其細微,還是被蘇挽月看到了:“你們怎麽好像一點都不信的樣子?”
“這個……”張允面色尴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蘇挽月見他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說:“我一定會讓你信。下次見着指揮使,保證對他畢恭畢敬。”
“你才挨了八十大闆,還要去惹那個老瘟神啊?!”先前插了句話的黑衣少年聽着蘇挽月的話,又嚷嚷了一句。他年紀雖然不大,但聲如洪鍾,隔着幾丈距離傳到蘇挽月耳朵裏還有回聲。
牟斌聞言,立刻沉下臉訓斥道:“休得放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讓旁人傳出去了,還有你的活路麽?”
那名叫張允的少年被訓得低下了頭,語氣還是有些滿不在乎:“千戶大人,我們自家兄弟私下說說,能有什麽事?兄弟們又不會傳到老瘟神……指揮使那裏去。”
“你們先出去吧。”牟斌下了逐客令。
“屬下告退!”雖然言出突然,但衆人都不敢遲疑,一齊行禮退了下去。
那黑衣少年張允,臨走的時候很不放心地盯着榻上的蘇挽月,來來回回地看了好幾眼,似乎很擔心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