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透過高檔五星級酒店咖啡色天鵝絨落地窗簾的間隙,與半透明亞麻織錦條紋的白紗交錯,肆無忌憚地掃射進來,落地窗旁那一排光澤細膩的真皮沙發前,站着一個幾乎全身赤裸的妙齡少女。
她茫然地站在碩大的房間中央,眼神不經意之間一掠,立刻看見烏木茶幾上擱置着的一個精美的錢夾,它很厚實,封口半敞開着,裏面隐約可見現金支票的邊角。
茶幾上除了錢夾,還有一張酒店的便簽條。
她不由自主地快步走過去,看到便簽條上的字迹,兩道纖細柔美的柳眉立刻緊皺起來,她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起那張便簽條,瞬間将它揉成一團,遠遠地将它扔在地毯上。她身上包裹的白色浴衣順着身體滑下,将她曼妙的身姿完全展現,空間裏微涼的溫度讓她頓時不寒而栗。
——他這是什麽意思?
此刻她腦子裏亂成一團,完全沒辦法思考,更沒有辦法像平常一樣鎮定,在酒店的房間裏赤身裸體固然荒唐,但這種荒唐與今晨的驚訝相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完全不值一提。
“叮咚——叮咚——”房間外有人在按門鈴。
蘇挽月閉着的眼皮輕輕抖了抖,強行睜開眼睛,卻并沒有做出回應。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來者竟然锲而不舍。
她不得不從紊亂的思緒中将自己抽離,從地上撿起那件浴衣,赤着雙足向門口走過去,一把拉開房門。
門外赫然站着兩名警察,一男一女,各自表情莊嚴肅穆。
男警察一個箭步沖了進來,眼光銳利地四處梭巡,仿佛在尋找獵物;女警察年紀看起來也不太大,長得眉清目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卻充滿了殺氣,眼神直勾勾地掃過蘇挽月的頭發、眉毛、臉蛋、頸項,以及她裸露的胸口和小腿。
“小姐,請出示身份證。我們接到舉報,這間酒店有人從事非法活動。”女警察很淡漠地開口。
身份證?蘇挽月的頭有些疼,她的身份證在哪兒?應該是在随身攜帶的包包裏。可是她的包呢?她火速回頭去看,卧室空空蕩蕩,除了一件連衣裙和散落的内衣,再找不出任何私人物品來。
蘇挽月暗自叫苦,她的包呢?
“我……身份證不見了!”她擡頭如實對女警察作答。
“不見了?怕是以前備過案子挂過号吧?”女警察的态度立刻變得冷厲起來,“做你們這一行的,能不能有點新的說辭?當我們都是傻瓜嗎?”
“我們做哪一行的啊?”蘇挽月腦子一時還沒轉過彎來。
“别以爲人已經走了,我們就拿你沒辦法!”男警察這時候已經從房間裏踱步出來,眼神裏帶着明顯的鄙夷之色,“今年幾歲?做了幾年了?沒帶身份證是吧?你跟我們走一趟,去局裏做個筆錄,把昨晚的情況說說清楚!”
蘇挽月隐約有點明白過來,這兩個警察顯然不是普通的戶口調查員。看他們的眼神和态度,莫非把她當成了——失足婦女?!
OH MY GOD!
“我不是那種人啊,我是T大的學生!”蘇挽月一醒悟之後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急忙解釋,“我可沒有做過違法的事啊!”
“那這是什麽?”男警察眼睛裏快噴出火來,他左手掂起那個厚厚的錢夾,右手展開一個小小的紙團,冷着臉說,“你不會告訴我,這張紙條是你自己寫的吧?”
紙條!
蘇挽月腦子頓時懵了,那張讓她無限郁悶的紙條!剛才爲什麽不一把将它撕掉?沒想到,此刻竟然成爲警察手裏堅定有力的證據,足以證明她早已淪爲“失足婦女”中的一員!都怪那個自以爲是的混賬男人!他竟然厚顔無恥地在便簽條上寫“謝謝你昨晚的陪伴,現金支票請收下,我會永遠記得你……Alexander.Su。”
——他,竟然把她當成那種女人?!這未免也太坑爹了吧?
想起昨晚的遭遇,她就忍不住悲從中來。
蘇挽月上初三的時候,父親的生意虧得一塌糊塗,母親又生病要長期喝中藥,她從那時候開始就體會到了人情冷暖,由于家境驟然變化,每天晚上,隻要學校沒有晚自習課,她就會“勤工儉學”到學校附近的夜市去打工掙錢,卷着袖子在T大附近的夜市賣紅豆餅。生活的困頓并沒有讓她變得沮喪,她依然和以前一樣善良和樂觀。
雖然已經入秋,但夜晚天氣還有些悶熱,蘇挽月忙得不亦樂乎,汗珠一粒一粒從她的鼻梁上沁出來,她随手拿毛巾擦了一把,接着投身到烤餅賣餅的機械重複動作中,在夜市嘈雜擁擠的環境裏,她白白嫩嫩的小臉顯得很特别,甚至有些憨态可掬。
時間将近晚上九點,人流稍微少了些,她收拾好了攤位準備離開,剛走到馬路旁,前方忽然快速行駛過一輛大越野車,風馳電掣地向他們所站立的非機動車行道快速行駛而來,車燈閃爍着刺眼的亮光,剛好反射到她的面門,她不由自主地暈眩了一下,腳下一滑,手裏的小推車瞬間溜出了好遠。
“砰——砰——砰——”推車被撞得四分五裂,越野車裏匆忙走下來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看着她說:“你沒事吧?”
蘇挽月看了看他的模樣,他鼻梁高挺,面容俊逸,衣着低調簡潔而不簡單,用料十分考究,手腕上戴着一塊卡地亞藍氣球手表,看起來或許不到二十五歲,屬于看不出年紀的那種男人。
她搖了搖頭,看着地面上四散的零錢和自己小推車,歎了口氣,準備自認倒黴收拾殘局。
他斂了一下眉,掏出自己的錢包,抽出夾子裏的信用卡卡片,很快速地說:“對不起,請等我一下好嗎?我身邊沒有帶那麽多現金。”
蘇挽月站在一旁,臉頰因夜風的吹拂微微漲紅,她攤了攤手,無所謂地說:“算了,隻是小本生意的東西,不用你賠。”
男人沒有說什麽,他見她準備彎腰去撿地面上的零錢,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說道:“我打電話找人來幫你收拾,你和我在旁邊那家水吧坐一會兒,好不好?”
蘇挽月想了想,很爽快地點了點頭。
如果有後悔藥吃,如果能夠讓時間倒流回那一瞬間,蘇挽月保證自己當時一定會立刻拒絕,然後以她生平最快的速度逃離那個男人的身邊。
假如她沒有答應跟他一起去水吧,就不會得知他那麽多的心事。
假如她沒有得知他那麽多的心事,就不會告訴他那麽多她自己的秘密。
假如他們那種“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狀态能夠稍微控制一下,也許……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十七歲的蘇挽月,剛剛走進大學校門,她和所有的妙齡少女一樣,喜歡一切美好的東西,她比很多女孩都長得漂亮,有着烏黑如雲的秀發、潔白細膩的皮膚、明豔亮麗的五官和玲珑有緻的身材,是一個标準的美人坯子。
對蘇挽月來說,和陌生男人共度一個夜晚,是她此前完全不可能想象的。
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完全不記得昨晚後來發生了什麽事。他們倆之間曾經說過什麽,做過什麽,她幾乎都毫無印象,腦子裏隻隐隐約約記得他的手輕撫過她柔黑長發時,掌心傳來的那一種小心翼翼的力量,是那樣溫暖而堅實。
“不要磨磨蹭蹭,快點穿衣服跟我們走。到了警局,再通知你們學校和家裏人來領!”女警察喝令蘇挽月去卧室穿衣服。
“警局?我不能去啊!叔叔阿姨,拜托你們聽我解釋一下!我真的不是你們想像的那種人,也沒有做過那種交易啊,昨天晚上,是一個意外……”蘇挽月無力地試圖再做一次辯解。讓學校和父母來警察局領人?父親蘇明博會不會氣死?學校老師和同學們以後會怎麽看她啊?
然而男警察和女警察顯然已經不打算再理她了,他們眼神裏的鄙視淩厲得像刀子一樣,簡直讓她無地自容。
蘇挽月欲哭無淚,隻好去浴室換衣服,她推開浴室的房門,赫然發現寬大的大理石台面上,放着一個紅色絲絨的盒子,盒子口是敞開着的,潔白的天鵝絨底托上,是一枚光華璀璨的鑽石戒指。
她好奇走近,看見它的形狀很奇特,有一個銀白色的圓形底圈,透明的鑽石被切割得棱角分明,在酒店浴室極好的照明系統下,它顯得那麽璀璨迷離,幾乎晃花了她的眼睛:這麽大的鑽石,這麽好的工藝,是幾克拉?VVS級?還是VVVS級?
就在這一瞬間,她仿佛被一種魔力吸引,不由自主地将它取出來。
她剛剛觸碰到它,立刻感覺到了一種巨大的吸引力,整個身體被它牢牢粘住,一道異常刺目的白色眩光,如離弦之箭從那顆鑽石裏沖出來,光芒中心直射蘇挽月的雙眼,将她眼前的一切沖擊得支離破碎。
耳邊不斷響起氣流湧動的細微聲響,她試着睜開眼睛察看周圍的景物,卻隻看到一道道讓人頭暈目眩的光芒。緊接着,她的身體仿佛不再屬于自己,跟随着那道光被卷入了一個黑暗漩渦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