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我并不是沒有想過将父母和姐姐一家遷居到茅山之上,讓他們的安全多少也能夠得到一些保障,然而我屢次三番地勸說,老人家卻總是故土難離,根本就不理我這一茬。
我有時候吓唬他們,說我做的這份事兒,容易結交仇家,倘若他們沒有下限地順藤摸瓜,拿你們的性命作威脅,我又該如何是好?
然而對于我這問題,我父親卻總是固執地笑着,一攤雙手,說都活了這麽大一把歲數了,生死早已看淡,若是真的如此,我絕對不會連累你的。
這就是他的回複,也是我母親的回複。
在麻栗山住了一輩子的二老從來都不覺得這世間會有那般不講究的人,也覺得自己老胳膊老腿的,實在是沒有什麽好威脅的。
家人都是這個态度,我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國人守土安居的思想十分濃重,不說家裏這些破爛家當,最讓他們牽腸挂肚的,是龍家嶺後面那些祖墳。
有這些在,根就在,搬家遷離,實在是一件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
我勸過幾次之後,終于還是放棄了堅持,卻沒想到到底還是嘗到了苦果。
盡管小白狐兒并不确定這消息到底是否正确,因爲獨狼所有的記憶都被抹去,驟然淘弄到這樣一個消息,孰真孰假,尤未可知。
然而這種事情,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既然如此,我總得回家去一趟。
即便不是真的,我也得用些強迫的手段,讓父母趕緊搬離麻栗山龍家嶺,免得我的軟肋被人抓住。
所幸我成名之後,對于父母之事,藏得比較深,許多資料出于保護的目的,都有過篡改,所以即便對方去了麻栗山,未必能夠找到龍家嶺,也未必尋上門去。
這是我心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當下也是讓歐陽涵雪趕緊訂好最近一班的飛機票,趕回老家。
就在我忙着讓歐陽訂票的時候,另外一邊傳來了消息,說剛剛抓到了西北甘家堡的那四名成員,上面說讓我先預審一下,回頭再報上去。
甘家堡中,以甘十九爲首的四人,在那胡同之中将我給截住,然後一番胡鬧,一開始我還挺疑惑他們的到來,這會兒回頭一想,莫非他們卻是跟那些伏擊我的槍手有聯系?
要不然他們也不會這般巧合地碰到了一起,而且這四人一走,攻擊随後就發生了,更是對他們的一種例證。
我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否有什麽聯系,答案的揭曉,隻有審過之後才能知道。
不過我并沒有留下來審問,而是把這事情交給了張勵耘,盡管當晚并沒有飛往老家附近的航班,但是歸心似箭的我卻還是通過關系,聯絡到了一架軍用飛機,匆匆朝着老家趕了回去。
我并沒有帶上太多的人,就隻有小白狐兒一個。
說起來,她也算是麻栗山的老人兒了。
軍用飛機自然沒有民航那般舒适,一路氣流颠簸,大概後半夜的時候,我得到提醒,說已經快要路過麻栗山上空,問我是準備現在下去,還是到了機場再說。
心急如焚的我理所當然地選擇了跳傘。
簡單地說,就是飛機在半空之中“刹一腳”,我和小白狐兒通過傘降的形式,抵達地面。
我回過無數次老家,但是如今天一般的情形,實屬罕見,盡管我内心中覺得這未免有些大驚小怪,畢竟知道我老家的人,實在屈指可數,那幫家夥未必能夠找上門去,不過我卻還是焦急無比,想要快一些找到家人,于是在落地之後,确定了自己的方位之後,便趕緊出發。
高空傘降,黑夜跳傘,本來方位就難以掌控,不過好在我的運氣還算不錯,落在了田家壩,離龍家嶺,卻自有半個小時的腳程。
匆匆趕往龍家嶺,快接近的時候,我的心突然不可抑制地狂跳了起來。
因爲我瞧見了火光。
那熊熊燃燒的火光被山遮擋住了,不過卻映紅了黑夜裏的半邊天空,我顧不得許多,雙腿疾奔,越過遮住視線的那道山梁,卻見龍家嶺的半個村子,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糟了、糟了,我到底還是來晚了,是麽?
我當時幾乎是以一種狂怒的狀态,從這邊山頭,一路俯沖而下,臨近寨子的時候,便能夠聽到有零星槍聲響起,朝着龍家嶺後山那兒落去。
我趕回村子裏的時候,瞧見好多人從睡夢之中爬起來救火,隻可惜那火勢頗大,而寨子裏的建築又多是木頭構築的吊腳樓,故而火勢一旦蔓延開來,幾乎沒有撲滅的可能。
村民們瞧見這熊熊燃燒的大火把家園吞沒,一邊徒勞地潑水,一邊無力地哭泣,而我則硬着心腸,朝着我家沖去。
從村口到我家并不算遠,快步疾奔,轉瞬即逝。
我趕到的時候,瞧見我家那房子也是熊熊大火燃燒,顧不得那火勢,我直接拔起劍來,沖入火場之中。
火勢洶湧,火舌無情地舔舐着我的皮膚,接着被我一劍揮去,溫度頓時就減弱了幾分,而後我将那飲血寒光劍猛然一抛,借助裏面的力量,将整棟房子的空氣隔絕,沒了氧氣,那火勢就減輕了許多,而我則在樓上樓下飛蹿,試圖找到家夥的蹤影。
我并沒有瞧見父母和姐姐的身影,但是卻在廚房的排水溝那兒,找到了姐夫羅明歌的屍體。
這遺體蜷縮在那排水溝之中,渾身焦黑,頭發已然被熏烤得幾乎沒有,當我瞧見他那種有些蒼老的臉孔,心中頓時就一炸,眼淚卻在一瞬間流了下來。
羅明歌是我的姐夫,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除了田間地頭的活計,幾乎不會操持别的,即便有我這麽一個舅子,卻從來不會開口求我什麽,反而是兢兢業業地忙活着,把我未能承擔起的責任,一力挑在了肩頭。
這些年來,我因爲十八劫的緣故,爲了避免禍及家人,很少回家,都是他,與我姐姐在雙親的面前盡孝。
說起來,他比我更像是父母的兒子。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死在了自己家中廚房的排水溝裏,如此凄慘。
我流着淚,把他從溝裏拉出來,而這時的火勢已經變小,溫度也漸漸沒有那般炙熱,但是讓我整個人都不好受的,是我發現自家姐夫并非死于火災,而是胸部中槍而亡。
也就是說,他是被人給殺死的。
啊!
我抱着這具有些佝偻的屍體,心裏面仿佛有一頭野獸在怒聲狂吼,那股凜冽的殺意在胸口郁積,無法揮散而去。
而就在我幾乎陷入自責和憤怒的瘋狂之中時,小白狐兒卻闖入了我的視野裏來,沖着我說道:“哥哥,後山那邊有交火,說不定伯伯、伯母他們還活着……”
有交火?
那到底是誰跟誰呢?
我深吸一口充滿塵灰的氣息,手一舉,飲血寒光劍落到了我的手掌之上來,肺部大量的黑煙讓我變得清醒起來,一邊琢磨着,一邊将姐夫放在了地上,手蓋住了他的眼簾,沉聲說道:“姐夫,你且去,我這就找人過來,給你陪葬。”
陪葬!
此時此刻,我實在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已經死去了的他,以及我憤怒到了極點的内心,唯有用殺戮,在祭奠他尚未走遠的靈魂。
起身,我宛如大雕一般騰飛而起,朝着後山的方向撲了過去。
龍家嶺的後山連着螺蛳林,再往東走,那就是莽莽林原,我滿腔怒火和血仇,沖得飛快,在幾分鍾之後,就出了村子,前往後山趕去,而很快,我撞到了第一個看起來就跟當地村民不一樣的家夥。
那是一個穿着綠色迷彩服的軍人,臉上抹着許多油彩,正拿着步話機在說話,而肩上,則斜挎着一把八一杠。
我趕到的時候,那人正好轉過身來。
他并沒有放下手中的步話機,卻熟練無比地将肩頭的自動步槍扒拉下來,準備朝我點射。
不過他終究是沒有機會了,匆匆趕到的我,不問任何緣由,直接上前一劍。
一劍,八一杠被劈成了兩截,而人頭也同時飛起。
我不顧漫天灑起的熱血,伸手将那隻還在運行的步話機一把抓了過來。
我本來有千般言語想要說起,然而拿起那玩意的時候,卻憋得隻有一句話說出:“所有人,都得死。”
江湖規矩,叫做禍不及家人,你們既然這麽不講規矩的話,那就讓我來教一教你們這些狗東西,什麽叫做她媽的規矩!
喊完話,我使勁兒一捏,那步話機立刻碎成一堆零件。
“哥哥!”
這時小白狐兒叫住了我,我回過頭去,臉上還挂着殘忍的微笑,她吓得一哆嗦,沖着我說道:“哥哥,你的眼睛好紅……”
我揉了揉眼睛,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沖她笑了一下。
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不過今時今日,我并不準備把這怒火給壓下去。
人總是有逆鱗的,而這些家夥,則直接刺中了我最在乎的東西——他們最好祈禱沒有完成任務,要不然,我的承諾,絕對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