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龍衛的眼睛始終瞄着特種兵們手裏的95自動步槍。見狀,張成小聲笑道:“别急啊,小兄弟,這玩意兒馬上全軍配發了!”
“真的?”龍衛高興地說,“這可比八一帶勁多了!”
“這可不一定啊。”張成笑道,“一種武器的好與壞,不能光看外表,有時候就是單看性能也不行,關鍵得看所處的戰場環境。大平原上作戰,我甯願拿你那把槍。”
張成話音剛落,忽然停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他舉起單手做了個手勢,隊伍立刻停止前進。“山鷹發現情況,前方400米山窪處,5個恐怖分子!三把AК—47,兩把74U!”張成指着手裏的微型電腦屏幕上的一點,又用手劃出兩個線路,低聲說,“老齊,咱們分兩組,包抄過去!”
“好!”齊宏斌點點頭。
張成帶着五個特種兵和一個班的偵察連戰士從左邊迂回了過去。這邊齊宏斌同樣帶着五個特種兵和剩下的兩個班,慢慢從山坡的右側快速插了過去。
“你們倆,槍保險不要打開!跟在我後面!”齊宏斌低聲命令龍衛和尤大海。
龍衛就感覺自己的心跳已經快得像敲急鼓,握槍的手也滲出汗來。旁邊的尤大海比他好不到哪兒去,不斷咽着唾沫。龍衛悄悄看了一眼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特種兵,那家夥滿臉塗着迷彩色,這時候居然沖龍衛呲牙笑了笑,伸出手做出一個“OK”的手勢。
緩緩繞過山坡,衆人的身形壓得更低。
忽然,其中一名特種兵朝老齊做了一個手勢,老齊立刻會意,衆人突然加速,猛沖了過去!
龍衛和尤大海完全沒反應過來,等他倆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家都已經沖出去二十多米了!與此同時,前面的槍聲響了起來。龍衛着急了,拽着尤大海沖了過去,等他們沖出去十幾米遠不到,槍聲就停止了!
“連長,咋回事?”龍衛着急地問。
齊宏斌回過頭來,指了指前面不遠處的一個山窪子,那裏草叢灌木密布,硝煙還在彌漫。接着,張成帶着人從另外一個方向大步走了過來。
“解決了!”張成笑着說。
龍衛傻眼了,解決了?什麽解決了?這才幾秒鍾,就解決了嗎?恐怖分子呢?
齊宏斌突然扭過頭來,沖着龍衛和尤大海笑了笑,指了指山窪子:“你倆,去曆練曆練吧,打掃戰場!”
龍衛和尤大海對視一眼,衆目睽睽之下,将信将疑地下了山坡。
灌木叢裏,五具橫倒豎卧的恐怖分子屍體全是血,其中有三個頭部中彈,腦袋成了破瓢。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傳來,龍衛忍不住大口吐了起來,尤大海也一樣,兩人蹲在地上,吐得一塌糊塗,掙紮着往回跑。
老兵們全都笑了起來,最後還是幾個老兵走下去,将恐怖分子的武器提了上來,卸下槍栓,又将武器做好标記放置在安全地點。
接下來的事情大抵如此,張成和齊宏斌這個小隊一直到下午三點多,已經發現并殲滅了三股總計十六個恐怖分子。而龍衛和尤大海始終是這樣,齊宏斌根本不讓他們上前,槍保險都不讓開,隻在戰鬥結束時,讓他倆去“打掃戰場”。另外一方面,其他兩個小隊也全都發現了恐怖分子的蹤迹,槍聲遠近不一,這夥化整爲零的恐怖分子被一一消滅。
戰鬥中,張成帶領的這支特種部隊發揮了決定性作用,他們也似乎有意沖在偵察連戰友的前面,盡可能不讓他們有什麽危險。而他們快如閃電的突擊速度,精準的射擊技術和令人叫絕的戰術技能,也讓偵察連的戰士們大開眼界,更不用說龍衛和尤大海了。一上午的時間,龍衛和尤大海已經對這些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原來以爲偵察連是最強的部隊,現在看看,自己可真是井底之蛙!
龍衛和尤大海吐過了,死人也見多了,總算是平靜下來,适應了情況。适應之後,兩個人心裏開始不平衡了,這叫什麽事啊?每次都是特種兵和老兵們上去,自己就在後面跟着揀死人的槍。
龍衛悄悄把尤大海拉到一旁,小聲告訴他:再遇見敵情的時候,他倆要争取提前行動,并且堅決不關保險。
下午四時,龍衛所在的小隊進入最後一片劃定的區域内。這是一個小山谷,樹木并不茂密,低矮的灌木叢和荊棘雜草并不适合隐藏,按照常理,這裏能發現恐怖分子的可能性基本爲零。
搜索完這片區域,部隊就要撤離了。龍衛和尤大海心有不甘,也無可奈何。
前面擔任先行偵察的特種兵很快傳來消息,已經到達區域盡頭,未發現敵情。這也就意味着,這次搜索作戰已經基本上勝利結束了。
就在此時,前方200米處一片小灌木叢突然逆風抖了幾下,細微的逆動并沒有逃過張成的眼睛,他想都沒想,手中的自動步槍随即開火,子彈将灌木叢打得枝飛葉碎。硝煙中,一名恐怖分子肩部、胸部中彈,從灌木叢中滾落下來,直跌進小山谷中。
隊伍朝恐怖分子跌落的那片灌木叢猛撲了上去。
機會終于來了,龍衛和尤大海攢了一下午的勁兒這次終于得到釋放。兩人同時端着手裏的八一自動步槍,毫無顧忌地猛沖了過去,短時間内居然沖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你們兩個,給老子回來!”齊宏斌急了,端着槍追了上去。
回來?回來就又得打掃戰場了。龍衛和尤大海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甚至期盼着那片地帶能再藏着幾個恐怖分子,哪怕一個也好啊!
兩個人邊跑邊開槍,子彈亂七八糟地在擊斃恐怖分子的灌木叢周邊射擊,可一直跑到近前,連半個人影也不見。
到了近前,剛才那個恐怖分子藏身的灌木叢之間,出現一個一米深的小坑,怪不得這麽矮的灌木叢也能藏身啊。
齊宏斌沖上前去,狠狠地踹了龍衛和尤大海一人一腳。兩人被踹得直咧嘴,這時才想起剛才的沖動來,全都低着頭不敢吱聲。倒是跟上來的張成笑着說道:“行爲冒失,精神可嘉,老齊,你消消氣!”
“這倆小王八犢子,真就不是省心的貨!”齊宏斌氣呼呼地罵,“龍衛,來之前你小子不是要退出偵察連嗎?我求你了,千萬别改主意,一回去,你就立馬走人,還有尤大海,你不是跟定龍衛了嗎?哥倆好,一起走,你們這兩個……”
齊宏斌正在罵,忽然愣住了,目光直直地望向龍衛等人的身後。衆人也回頭望過去——剛才他們已經跑過來的距離衆人大約200多米的一片灌木叢,忽然被人推開,一側出現一個隐蔽的山洞口,五個恐怖分子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向他們相反的方向瘋跑。
“老齊你們留下!”張成忽然一聲怒吼,帶着五個特種兵追了上去。齊宏斌沒有妄動,命令自己的人原地隐蔽。
此時他們所處的位置正是小山谷頂端的一個高地,從那裏可以清晰地看到張成和五個兄弟追殲恐怖分子的全過程。隻見六個人就像六道迷彩色的閃電一樣,又不斷變換身位和行進線路。恐怖分子邊跑邊開槍,卻始終無法擺脫他們。行進中,張成等人手中的自動步槍精準地開火,五名恐怖分子依次倒了下去。
整個過程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從距離突然逃竄的恐怖分子200多米,到全殲他們時距離跑得最遠的一個不到五十米,追擊,迫近,開火,一氣呵成!
“兄弟們,看到了吧,這才是國之利刃!咱們距離人家還差得遠呢!”齊宏斌感歎。
所有偵察連的戰士全都歎服!
整個戰鬥順利結束,截止到傍晚,趁亂突入國境的五十餘名恐怖分子全部被殲滅在山林之間,我方僅一人受輕傷。大批武警部隊開始清場。
一架直升機緩緩降落在開闊地帶,張成的三十名特種兵集合完畢,準備登機,臨行前,張成和戰友們一起向并肩作戰的偵察連戰友敬禮緻謝。這次清剿任務雖然主要由特種兵執行,但是戰鬥的勝利離不開偵察連戰士們的緊密配合和對周邊地形的熟悉。
“老齊,咱們下次再見!”張成握着齊宏斌的手說。
“下次再見!”齊宏斌有些激動。
張成轉身,準備登機,忽然,龍衛大聲喊道:“首長,請等一下!”
“嗯?”張成轉過身來,微笑地看着臉通紅的龍衛:“有事嗎,小兄弟?”
龍衛偷偷斜了齊宏斌一眼,豁出去了,支支吾吾地說:“首長,我……我就是想問一下,什麽樣的人……才能加入你們的部隊啊?”
“哈哈!”張成大笑起來,“怎麽,你想加入我們部隊啊?”
龍衛鄭重地點了點頭,又指了指尤大海:“我們倆……”
“龍衛,你别給老子丢人了行不?”齊宏斌氣歪了鼻子,“就你這熊樣兒,還想加入血狼大隊?”
血狼大隊?這是龍衛第一次聽到這支部隊的名字。
張成倒是不以爲意,大笑過後,指着齊宏斌說道:“想加入我們部隊也不難,但也不容易。看到你們連長了吧?當年,在血狼大隊某一期新隊員選拔的時候,你們連長的成績是唯一強過我的。要不是最後階段他意外受傷,血狼大隊就少不了他這個精英!你們想進入血狼,就先拿你們連長做榜樣吧,什麽時候超過他了,讓他給我打電話,我親自去偵察連找你們!”
“啊?”尤大海傻眼了,“超過我們連長?那不得猴年馬月啊?”
張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上了飛機。
艙門關閉的那一刻,龍衛大吼:“首長,咱們一言爲定!”
龍衛講到這裏,林夕已經聽得入了神,趕緊問道:“後來呢?回去以後你們連長沒收拾你們倆?這可是臨陣變節啊!”
龍衛笑了笑,說道:“隻要回憶起這事情來,我就不好意思。那時候年輕,什麽都不懂,現在想想,我那事兒辦得太不合适了。不過,當時我的确被血狼大隊深深吸引了,可以說是瞬間着了魔,一門心思就想加入血狼大隊!”
“這大概和你的本性有關吧。”林夕笑着說,“盡管那時候你還年輕,還不踏實,但是倔強的、好強的性格是天生的,就跟當初一定要加入偵察連一樣,你一心要讓自己成爲最優秀的兵。”
“可以這麽說。”龍衛點點頭。
“後來呢?你們那個齊連長怎麽收拾你們了?”林夕問。
龍衛擺擺手說:“我們連長根本沒收拾我倆。回部隊以後,他就把我倆叫到辦公室,很認真地問我們是不是真的很有決心加入血狼大隊。我當然肯定啊!齊連長對我們說,要是你們想離開偵察連去别的連隊,我齊宏斌一萬個瞧不起你們,但是你們想去血狼大隊,我齊宏斌絕不阻攔你們!自己的兵被血狼選中,是一個基層帶兵人的莫大榮譽!連長很明确地告訴我倆,我們當初進入偵察連,有弄虛作假的嫌疑,但是要想進入血狼,來不得有半點虛假,必須憑真本事才行。他給我們制定了一個方案。”
“什麽方案?”林夕問。
龍衛笑了笑,說:“他和我倆約定好,從那個月開始,每個月的最後一天,我倆都要向他發出挑戰。無論是體能,還是射擊、格鬥等作戰技能。”
“每個月一次?”林夕驚訝地說,“那你們真的每個月都跟自己的連長挑戰一次?結果怎麽樣?”
龍衛點點頭說:“是的。每個月的最後一天,我倆都會找連長挑戰一次,結果我們每個月都輸,從來沒赢過他。但是很明顯的是,我倆和他的距離逐漸縮小。因爲爲了戰勝他,我們每個月都比别人多付出幾倍的努力去訓練,絞盡腦汁地尋找戰勝連長的辦法……”
“最終,你們赢了齊連長,讓他給當時的張中隊長,現在的張大隊打了電話是吧?”林夕笑着問。
龍衛忽然沉默了,眼睛逐漸發紅,眼眶濕潤起來。林夕從來沒見過龍衛這樣的表情,詫異地問:“龍隊,你怎麽了?”
龍衛咬了咬牙,默默地搖了搖頭,仿佛下了很大力氣,才最終說道:“沒有,我們從來都沒戰勝過齊連長,盡管到最後我們與他的差距已經很小很小。一年多的時間,我們向連長挑戰了十三次,我倆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第十四次挑戰時戰勝他。距離第十四次挑戰還有兩天時,我們連接到作戰命令,開赴幾百裏外的戈壁灘剿滅一夥恐怖分子。部隊行進到一處雅丹雅丹地貌是一種典型的風蝕性地貌。“雅丹”在維吾爾語中的意思是“具有陡壁的小山包”。由于風的磨蝕作用,小山包的下部往往遭受較強的剝蝕作用,并逐漸形成向裏凹的形态。如果小山包上部的岩層比較松散,在重力的作用下就容易垮塌形成陡壁,從而形成雅丹地貌,有些地貌外觀如同古城堡,俗稱魔鬼城。地帶的時候,連長發現了恐怖分子的狙擊手,并在對方開槍的一瞬間擋在我們戰士的身前……我們瘋了似地沖向恐怖分子的狙擊手,将那個該死的混蛋打成了肉泥,回去再看連長,已經奄奄一息了……連長臨死的時候跟我和尤大海說,他才不想跟我們比第十四次呢,輸給倆戰士,多丢人啊……他說,他已經在前幾天給張成打了電話……”
林夕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龍衛擦了擦即将湧出的淚水,提高了聲調,堅定地說:“所以,直到今天,我還認爲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兵,當初進偵察連的時候耍了小聰明,偷奸取巧。後來到血狼的時候,我也沒有完全達到大隊長的要求,因爲我始終都沒能戰勝連長,在一次次的經曆中,我隻是一個幸運者而已。包括這次剿滅李達的作戰,假如他的槍口角度再壓低幾度,子彈再低幾公分的話,我就絕不僅僅是肩部受傷……我知道,我不可能永遠是一個幸運者。所以,我隻有不斷地努力,不斷地在戰鬥中提高自己。當有一天,我真正接受命運對我發出的終極挑戰時,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戰勝它!”
林夕目不轉睛地看着龍衛,在心裏爲他熱烈地鼓掌,無論如何,在這次關于個人情感的“挑戰賽”中,龍衛已經徹底戰勝了她、征服了她……
“哦……你……問吧。”龍衛喃喃地說,他已經從那雙眼睛中洞察了一切。
林夕一字一句地問:“龍衛,我問你,在你的心裏,除了忠誠、勇敢、頑強和無畏……還能,裝下一個愛情嗎?”
“龍衛,你算不算一台殺人機器啊?”醫院住院部後身的小花園裏,林夕笑嘻嘻地看着一臉茫然的龍衛。
龍衛先是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接着笑道:“我當然不是了。機器的定義是:由零件組成的執行機械運動的裝置,用來完成所賦予的功能,如變換或傳遞能量、變換和傳遞運動和力及傳遞物料與信息。”
“天哪!”林夕下了一大跳,吃驚地看着龍衛,“你連這也知道?活詞典啊你!”
龍衛笑道:“沒那麽神。去年年初參加特訓的時候有一個關于機器操作的科目,教官講課的時候讓我們反複體會過關于機器的定義。我隻不過記憶力比較好,至今沒忘而已。你爲什麽問我那個問題啊?”
林夕一笑:“沒……沒事兒,我就是突然想起一個美國大片裏有句台詞:看啊,他簡直不是人,那是一台價值2500萬美金的殺人機器!”
“2500萬美金培養一個特種兵,夠奢侈的。”龍衛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