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班長和新隊員剛上場表演了不到兩分鍾,小會堂的門忽然被人猛地推開了,大家一愣,紛紛回頭,闖進來的竟然還是大隊長張成。
和幾分鍾之前不同,此時的張成一臉的嚴肅,一雙眼睛迸射出淩厲的目光直視着龍衛:“龍衛,緊急任務,帶你的小組到簡報室!”
“是!”龍衛直接從桌子後面跳了出來,跟上來的還有一中隊一區隊長尤大海、二區隊長楊勝、副區隊長雷銳、三班長包春林。
五個人急急地跟着張成往外跑,龍衛到門口的時候回身沖指導員楊青喊了聲:“老楊,同志們,不好意思,你們繼續,我們哥幾個的小合唱回來給大夥兒補上!”
“老狼,你們注意安全!”楊青囑咐的話剛出口,龍衛等人早已經閃出門外。台下,所有的新隊員目光中流露出無限的向往……
簡報室跟剛才熱鬧的小會堂截然不同,凝重的氣氛彌漫全場,整整五分多鍾,在場的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目光全都定格在大屏幕上那一幅幅慘不忍睹的照片上。
五張照片上,總共十具血淋淋的屍體,十條曾經年輕的生命。已經冰冷的屍體上,彈痕依舊如猙獰的厲鬼張開的一張張血口,曾經滾燙的鮮血就從那一張張血口中噴湧出來,染紅了肌膚,染紅了綠色的軍裝……
張成、龍衛、尤大海、雷銳、楊勝、包春林六個人坐在第一排,緊盯着大屏幕上的屍體。他們全是鐵血軍人,全都經曆過生死,見識過無數的死亡,但是當他們的目光定格在那一具具年輕戰友的屍體上時,那股發自心底的悲痛和憤怒還是像決堤的潮水一樣,肆虐地沖擊着腦海,沖擊着每一根神經!
有時候,爆發前的底火,比燎原的大火更讓人感到恐怖。
突然,簡報室的大門被人猛地推開,打破了現場的甯靜,總部特戰某處馬全林處長帶着兩個陌生人快步走了進來。兩人都身着軍裝,一名中年人是武警上校,此時正緊皺着眉頭跟張成互敬軍禮,默默地握手。另外一名軍銜是上尉,全副武裝,迷彩作戰服上還沾着未幹的泥水和血迹。那上尉一眼看到大屏幕上的照片,猛地把帽子摘下來抓在手裏,眼睛瞬間變得通紅,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默默地低下頭去,不忍心再看上一眼,頭上的汗水和緊接着淌下來的淚水混合在一起。
這樣的兩個人出現在簡報室,龍衛等人多少感覺有些意外,血狼大隊是總參直屬的作戰部隊,平時的作戰任務都是特戰處直接下達的,看來這次的任務有些特殊。
張成示意兩名武警軍官坐下,随即把目光轉向龍衛等人:“人都到齊了。先給大家介紹一下,這兩位是來自S省T地區武警邊防支隊的支隊長林和軍、中隊長王興。咱們老規矩,還是請馬處給大家做任務簡報。”
馬全林坐到解說位上,面色凝重,可以看得出來,他正在盡力地克制着原本火爆的脾氣,右手敲擊着鍵盤,開始了任務簡報:
“這是一天之前發生在T地區第一監獄刑犯戶外勞動場的慘案。”馬全林語氣低沉且帶着慣有的冷峻,“昨天上午九點三十分,T地區第一監獄53名犯人到位于監獄三十公裏外的雙林林場勞動,突然遭到一夥不明身份武裝分子的襲擊。這夥人有十五六人,大部分裝備火力強勁的AК系列自動武器,其中還包括一挺前蘇聯的制式RPD762mm輕機槍。五分鍾之内,我們犧牲了三名武警戰士和三名監獄民警同志,一名服刑犯被流彈打死,另有兩名武警、一名民警和四名服刑犯人受傷……”
聽到這裏,龍衛和兄弟們同時睜大了眼睛,以确信自己沒有聽錯——光天化日之下對監獄戶外勞動場發動武裝襲擊,什麽動機?
馬全林仿佛看出幾個人的疑惑,敲擊了鍵盤一下,屏幕上出現一個人的頭像——五十來歲的年紀,眼窩深陷,目光冷漠,棱角分明的臉上透出一股陰霾之氣,“這個人名叫達哈裏,是第一監獄服刑的罪犯之一,也是這次襲擊案中唯一失蹤的人。襲擊案發生時,有不下十個人親眼目睹達哈裏在混亂中跟随那夥武裝分子逃進了林場深處的森林中。”
武裝劫獄!
龍衛欲言又止,張成用目光示意他暫時冷靜下來,聽馬全林繼續介紹情況。
馬全林指着大屏幕上達哈裏的照片接着說道:“一切證據表明,這夥武裝分子發動襲擊的目的就是要劫走這個達哈裏,而接下來的事情大大出乎我們的預料——在第一監獄檔案資料上,達哈裏今年48歲,是S省L市人,一年前因犯故意傷害罪被當地中級人民法院判處10年有期徒刑,此前該犯人無任何前科。事件發生後,我們請強力單位将這個人的影像信息輸入003号系統中,發現這個達哈裏除一些局部細微面部特征外,和另外一個人極其相像。這個人就是一直被我們通緝的恐怖組織‘黑鷹’的首領哈穆爾!
“黑鷹組織數年前活躍在我國東南部邊疆地區,接連制造了多起恐怖案件,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後被我們公安部門查獲并一舉清剿,後組織據點被摧毀,人員大部分被擊斃或被捕,隻有這個哈穆爾和幾名骨幹畏罪潛逃,一直被我有關部門通緝。近些年我們得到的信息都表明哈穆爾和他的骨幹成員很可能逃到了境外,黑鷹組織也的确再沒有動靜。”
“那這個達哈裏到底是不是哈穆爾呢?”龍衛問。
馬全林嚴肅地點了點頭:“此前我們手裏沒有哈穆爾的任何案底資料,這次強力單位的同志提出疑問後,我們緊急從監獄提取了這個達哈裏殘留的DNA樣本,用最先進的儀器同哈穆爾尚在世的父親、兄妹進行比對,現在結果已經出來了,沒錯,達哈裏就是哈穆爾!”
馬全林說完,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說:“事到如今,我們且不管他哈穆爾用什麽辦法獲得了新身份,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再不能讓這個恐怖分子頭子逍遙法外,同時必須讓那些膽敢殺人劫獄的恐怖分子付出代價!”
聽到這裏,龍衛瞪大的眼睛裏突然迸射出冷冷的殺氣,正對着他坐的兩名武警軍官心中不禁一凜。這樣的目光他們從未見過,幾乎在電光火石之間,這位陸軍特種兵少校已像一匹被激怒的狼王一樣露出了它帶血的獠牙!
“接下來的事情請武警部隊的同志給大家介紹一下吧。”馬全林介紹完畢,指着武警上校說道。
林和軍點點頭,緊皺的眉頭并沒有舒展開來,語氣同樣低沉:“昨天事情發生後,我們支隊接到任務,一方面加強邊境線警戒,防止這夥恐怖分子潛逃出境;另一方面我派出王興帶隊的一個中隊進入森林,對這夥恐怖分子進行清剿,結果……很不理想。”
說到這,林和軍把目光轉向部下王興,王興努力咬了咬牙,克制住悲痛的心情,接着說道:“我是從現場趕過來的。昨天上午十點我們接到命令進入林區,大約十一點半和那夥恐怖分子遭遇。當時山高林密的,雙方的火力優勢都發揮不出來,敵人和我們對峙了十幾分鍾,我趕緊命令四個班分成兩組從側面迂回上去。可等我們到達的時候,那夥恐怖分子連人影都沒了……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撤走的。我又緊急命令部隊追擊搜索,到十一點二十分左右,那夥人突然在我們身後出現了,這次……我們傷了三個戰士,犧牲了一個,等部隊全線圍上去之後,他們又不見了……之後一直到今天上午,我們幾次和他們遭遇,可就是抓不住他們,我們的戰士傷了十幾個,總共犧牲了四個……到我來這兒之前,那群恐怖分子再也沒有出現過……”
王興說到最後,聲音已有些哽咽,包含着無數不甘和無可奈何,這次他的眼淚始終在眼眶裏打着轉,強忍着沒掉下來。
林和軍接過話頭說道:“王興那邊的情況出來後,我們也很快向上級做了彙報,總隊給我們增派了三個中隊和兩架直升機。考慮到山林地形複雜,不利于大部隊行進作戰,我們把三個中隊全部安排在邊境線一帶進一步加強警戒,隻派直升機在上空支援王興作戰。那夥恐怖分子其間幾次想突破邊境線,都被我們打了回去,之後直升機一到,他們又銷聲匿迹了。說來也怪,王興他們真的幾次跟敵人遭遇,可就是抓不到他們,直升機一到,他們馬上就撤到山林深處去,再找也找不到,那片林區範圍很大,高山低谷起伏,我們想不出别的辦法來……”
簡報室裏一片寂靜,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了。
“大概情況就是如此了,我們可以得出幾個結論:第一,這夥劫走哈穆爾的恐怖分子絕不僅僅是普通的武裝暴徒,這從他們在林場發動突然襲擊和之後同武警部隊作戰的過程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深谙山林戰法,組織有序,目的明确,戰鬥技能強。第二,他們并無心戀戰,隻是想快速通過那片邊境森林,越境而出,無奈我們邊境線防禦森嚴,他們一時很難闖過去,就幹脆跟王興的一個中隊在山林裏玩起捉迷藏來。這個遊戲可不是咱們武警同志擅長的……”馬全林率先打破了沉默,說着把目光轉向龍衛,“龍衛,現在說說你的看法吧!”
所謂外行看熱鬧,内行看門道,王興的情況剛介紹完畢,龍衛已猜出了七八分,馬全林接下來的話則剛好印證了他的觀點。
此時,大屏幕已經換上那片林區的衛星地圖,龍衛起身,請王興在幾次與恐怖分子遭遇的地方做了詳細說明。
随即,他仔細思考了幾分鍾,指着地圖上标記的第一個紅點——那是王興第一次與恐怖分子遭遇的位置,語氣肯定地說道:“這些人很狡猾,也很懂得戰場僞裝。王中隊,我現在可以大膽地猜測一下,在你們和恐怖分子第一次交火後,那夥人根本就沒有快速撤離,而是就地隐蔽了起來!”
“啊?這不可能!”王興一下子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龍衛這話說得的确有些刺激人,說恐怖分子就地隐蔽躲過搜索,這不等于說王興手下一百多号兄弟是吃幹飯的嗎?
龍衛沖王興笑了笑,表示理解,但是觀點絲毫沒有動搖,指着地圖繼續說道:“你看,當時你所在的位置是高點,那夥恐怖分子在低處的山溝裏,他們所處的位置兩側都是山坡地帶,正面是你的大部隊,你當時又派出了四個班從山溝兩側迂回,剛才我問過你了,你說直到你的兩個班進入山溝地帶,恐怖分子還沒有撤離,他們是等你的兩個班快交彙時才突然消失的,所以他們沒有别的選擇,正面山坡上是你的主力,兩側又被你堵了,要想撤離就隻能從身後的山坡上跑。你想想看,假如那樣的話,他們就得背對着你正面的部隊上山,你正面的部隊不正好與他們視線平行嗎?在山林地形中,無論樹木多麽茂密,站在一個高點自下而上看對面的山坡,絕對不可能發現不了對方,何況當時敵人所處的是樹木相對稀少的背陰坡呢?”
龍衛此話一出,王興頓時啞口無言,可又實在想不明白十幾個大活人是怎麽隐蔽起來躲過一百多人的搜索的呢?
看到王興有些發愣,龍衛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他隻是客觀分析情況,并沒有打擊王興自尊心的意思。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不僅第一次如此,此後有幾次,敵人也是采用了同樣的辦法,否則他們也不會突然出現在你們身後。就像剛才馬處說的那樣,他們的目的隻是想越境潛逃,并不想過多地與你們糾纏。之所以幾次與你們遭遇,實在是因爲你王中隊選擇的搜索路線非常合理,他們躲不過去才不得已而爲之。”
龍衛話音剛落,林和軍率先苦笑了起來:“龍中隊,你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想想這事情我們就憋屈啊!我心裏明白,我的部隊不是這些人的對手,否則也不會向血狼大隊的老大哥緊急求援了!現在我已經遵照上級指示,把部隊撤了出來,隻在外圍給他們布了個鐵桶陣。森林裏捉迷藏我們不是對手,他們要想突破我們的防線,也是癡心妄想!”
聽了這話,簡報室裏的人都笑了起來,沉悶的氣氛總算是有所緩和。
跟以往無數次執行任務之前一樣,馬全林盯着龍衛問:“龍衛,廢話我不跟你小子多說,這個買賣現在咱們接下來了,說你的計劃吧!”
“首犯怎麽處理?”龍衛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是問道。
“沒有危險的前提下,盡量活捉,其餘的格殺勿論!”
“好!”龍衛不笑了,指着大屏幕斬釘截鐵地說,“天黑之前,我保證把他們一個不落地全部幹掉!把哈穆爾抓回來!”
“戰法!”馬全林幹脆地問道。
“獵殺!”龍衛的回答同樣幹脆。
“你要多少人?”張成又問。
龍衛的目光掃過自己的兄弟:“我們五個足夠!”
“龍中隊,這……可不是開玩笑啊!”林和軍吃驚地看着龍衛,又将目光轉向張成和馬全林。
張成掏出煙來點上,随即把打火機“啪”的一聲拍到桌子上:“三十分鍾準備,把書面作戰方案放我辦公桌上!”
“是!”龍衛五人立正,齊聲怒吼。
龍衛帶着兄弟們走出簡報室,馬全林如釋重負地坐回椅子上,從張成手裏接過煙盒,自己掏出一根,又扔給林和軍。林和軍擺了擺手表示不會,有些自嘲地沖張成笑道:“張大隊,我真是羨慕你啊,帶這樣的部隊,真是過瘾!”
“過瘾?”張成一臉的苦笑,指着門外說,“我過啥瘾啊?過操心的瘾還差不多!這些家夥全都是部隊的寶貝,他們一出門兒我就心驚肉跳的,一直到他們全胳膊全腿兒地回來,我算是完成一個周期的心跳過速。”
林和軍理解地笑笑,又嚴肅起來:“張大隊,龍中隊他們幾個真的沒問題嗎?要不我跟總隊請示一下,讓王興跟着進去!”
“不用!”馬全林接過話頭,“所謂術業有專攻,血狼就是幹這個的,自有他的套路。打獵這玩意兒,有時候人多了反而容易把獵物整驚喽!咱們還是原來的方案不變,你林支隊圍好圈子别出豁口兒就行!”
“沒問題!”林和軍痛快地應道,向兩人敬了個禮,“那我也趕緊回去了!”
半小時之後,一架“武直10”直升機從血狼大隊營區後部的停機坪緊急起飛,載着全副武裝的五名血狼戰士飛赴幾百公裏外的邊境森林。
快速迅捷,錯落有緻,悄無聲息,飄忽不定……像極了一個在森林中尋覓獵物的小型狼群。
雖然已近四月,邊境的森林中依舊冷得讓人從骨頭縫裏往外冒冷氣。天空中,連成片的雲層遮擋住了陽光,森林中顯得越發陰暗。毫無規律生長的高大的針葉樹木和随處可見的胡楊樹将空間遮擋得極爲嚴密,再加上高過雙膝的荒草和荊棘,這樣地形中的縱深可見度很殘酷地降到了最低點。
五個幽靈一樣的身影在高山密林中快速地穿行,複雜的地形環境絲毫影響不了他們行進的速度。假如把整個森林從高空的視角變成一個大平面,再把這五個身影變成五個快速移動的光标,就可以看到一個有趣的現象:五個“光标”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既不過于離散,又時刻分分合合,其中一個突前約50米負責前方偵察,後面四個兩人一組交錯行進,而他們移動的路線總是整個森林範圍内最合理、最具有搜索性,也最爲隐蔽的路線。
快速迅捷,錯落有緻,悄無聲息,飄忽不定……像極了一個在森林中尋覓獵物的小型狼群。
像今天這樣的作戰任務,在龍衛的作戰生涯中出現過很多次,無論是茫茫戈壁,還是高原山林、熱帶叢林……龍衛并不覺得這次任務有什麽特殊,盡管他們進入森林時,所有目睹的武警戰士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