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給我錢?”
裴芸輕笑一聲,“你想要錢?”
袁飛飛搖搖頭,道:“我要你錢作甚。”
裴芸道:“那就是了。”
袁飛飛把下一塊豌豆糕放到嘴裏,道:“哭包,你的傷好利索沒?”
裴芸點點頭,頓了一下又道:“你、你别叫我哭……”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叫出這稱呼,袁飛飛在一旁笑得開心,道:“喲,最近哭的少了。”
裴芸臉紅了紅,道:“别拿我玩笑。”
袁飛飛忽然正色道:“喂,你知道是哪家動的手麽。”
裴芸臉上笑意漸失,眉頭輕蹙,神色有些黯淡。
袁飛飛看了一眼,道:“好像是知道了?”
裴芸臉白了白,道:“也許吧。”
袁飛飛:“你家裏人查出來的?”
裴芸點點頭。
袁飛飛一拍手,“要去尋晦氣了?别忘叫上我。”她雖答應張平不動手,但可沒說不去看熱鬧。
可她自顧自興奮,沒注意到一旁裴芸安靜地低着頭,不說話。袁飛飛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問道:“哭包,怎麽了。”
裴芸低聲道:“我沒有報官。”
“嘁!”袁飛飛還以爲是什麽事,“當然不報官,這種事就要以牙還牙,誰找官家!”
裴芸皺着眉,道:“都沒有報官,自然也不會去尋仇。”
袁飛飛詫異道:“什麽?不報仇?”
裴芸嗯了一聲,眼睛盯着袁飛飛桌上的一疊紙,不做聲。
袁飛飛壓着火,又問了一句:“爲何不報仇,他們差點打死你。”
裴芸淡淡道:“不是沒死麽。”
袁飛飛啪地一下猛拍桌子,蹭地站了起來,指着裴芸鼻子大罵:“裴芸你個軟腳蝦——!”
裴芸被她一吼,身子顫了顫,卻還是忍着沒說話。
袁飛飛一把抓住裴芸的脖領,将他扯到身前,上手就要打。
裴芸吓得一哆嗦,連忙拉住袁飛飛的手。
“别打别打……”
袁飛飛也不是真想揍他,看見他這軟綿綿的樣子,狠狠咬了下牙就把他給推開了。
推開之後她自己坐到書桌前,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拿起豌豆糕接着吃。
裴芸:“……”
他小心翼翼地再過去,端正坐下,道:“飛飛,你别氣……”
袁飛飛轉眼,“你叫我什麽?”
裴芸臉上一會紅一會白,緊張得嘴唇都哆嗦了,但還是又叫了一遍——
“飛飛……”
袁飛飛大怒:“别這麽叫!”
裴芸縮了縮脖子,逞強道:“怎麽了……”
其實在裴芸心裏,他是知道這樣親昵的稱呼不能随便叫出口,可他又覺得,像袁飛飛這樣不拘小節的人,可能不會在乎。
她本就同其他女子不一樣……
袁飛飛瞪着眼睛,“讓你别叫!”
裴芸雙手在衣袖裏握成了拳,給自己鼓氣。
“怎麽不能叫,凡事總要有原委,你總得告訴我爲何不能這樣叫。”
袁飛飛不說話了,她定定地看着裴芸,裴芸低着頭不敢回視。
忽然,袁飛飛笑了,她拍拍裴芸的肩膀。
裴芸不明所以地擡起頭。
袁飛飛道:“行了,總算出息了一把,還敢頂嘴了。”
裴芸臉色大紅。
袁飛飛手裏捏着豌豆糕,同他道:“我現在是袁飛,是男人啊男人!你見過哪家男人被人這樣叫,要是被其他人發現我女扮男裝怎麽辦。”
裴芸送了口氣,“就因爲這個?”
袁飛飛:“啊。”
裴芸道:“不會在人前叫的,你放心好了。”
袁飛飛打了個哈欠,“我當然放心,你在人前話都不會說。”
裴芸也不駁她,坐在一旁淡淡的笑,他輕聲道:“飛飛……”
袁飛飛:“幹啥。”
裴芸搖搖頭。
袁飛飛狐疑地盯了他半響,道了一句:“有病。”
裴芸的目光又重新回到桌面的紙張上,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最上面的那張紙,過了一會,他笑道:“飛飛,你的字真好看。”
袁飛飛被人誇還是很高興的,“當然。”她拿起一張寫好的紙,放到裴芸面前。
“來來,給你仔細瞧瞧。”
裴芸接過來,放在手裏端詳片刻,道:“你爲何這麽喜歡寫你家老爺的名字。”
袁飛飛:“樂意。”
裴芸看着滿紙的張平,忽然道:“飛飛,帶我去你家中拜訪一下吧。”
袁飛飛差點沒噎到,她咽下點心,道:“什麽?”
裴芸将紙放到桌子上,道:“帶我去你家裏拜訪一下,可好。”
袁飛飛皺眉。
裴芸道:“我們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而且、而且我也受你諸多照顧,我身體受傷之時你也曾來我家中探望,于情于理我都該登門道謝。”
他一口氣說了一堆,聽着好像都在理,袁飛飛看着他,在心裏暗暗思量。
不久前,因爲知道了自己結交乞丐狗八,張平好一頓不放心,之後也多次提及要少同閑雜人來往。袁飛飛撓了撓下巴,裴芸雖然總是被她嘲笑,又是哭包又是白饅頭,可若單單論這個人來說,那就是馬半仙嘴裏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整個書院都沒有比他端正的。
要是把他領回去,張平一定會覺得自己改邪歸正了。
袁飛飛爽快一點頭,道:“行。”
裴芸見她這麽快就答應了,心裏一喜,道:“那我去準備些禮品,擇日登門拜訪。”
袁飛飛:“擇什麽日。”她站起來,怕怕屁股,“走了。”
裴芸:“……”
走在回家的路上,袁飛飛一臉輕松,一旁的裴芸則是滿臉愁容。
“我還是準備些——”
“你都快磨了十幾遍了,能不能不說了。”
裴芸:“可是……”
袁飛飛提點他道:“等下到了我家,你記得看我眼色。”
裴芸:“……眼色、什麽眼色?”
袁飛飛道:“自然看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
裴芸明白過來,有些好笑,輕聲道:“哦,我懂了,你是想讓我幫你說好話。”
袁飛飛瞪他一眼,“就你知道!”
裴芸:“你怕你家老爺麽。”
袁飛飛毫不猶豫,“怕。”
裴芸吃驚道:“想不到你竟會說怕。”
袁飛飛無所謂道:“怕就是怕,有什麽想不到的。”
裴芸想了想,道:“我之前也見過你家老爺。”
袁飛飛:“哦?在哪見的。”
裴芸道:“母親曾去張家鐵鋪修補一柄劍。”他低着頭走路,慢慢回憶道,“那柄劍破損得很厲害,母親找過很多鐵匠都不能修,可她很珍視那柄劍,說什麽都不願丢棄。最後,大概是兩年前,她找到張家鐵鋪。”
“本來她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因爲之前找到過許多鑄劍名家。可是你家老爺手藝出奇的好,他讓母親将劍留下,一個多月的功夫就修補好了。那次取劍的時候,母親是帶着我一起去的。”
袁飛飛聽得津津有味,她很喜歡聽張平從前的事。
又想起什麽,袁飛飛對裴芸道:“對了,那時張平能說話不?”
裴芸凝眉想了想,道:“記不太清了……好像沒有說話。”
“噢。”袁飛飛點點頭。
走了一會,袁飛飛領着裴芸來到自家門口的巷道前,對裴芸道:“快到了。”
裴芸道:“是了,我還記得這裏,再往前走一走,拐個彎就是張家鐵鋪。”
袁飛飛和裴芸走進巷子,老遠就聽見清脆的敲鐵聲,袁飛飛道:“老爺在打鐵。”她聽見熟悉的聲音,腳步變得輕快不少,轉頭對裴芸道:“哭包,你也得喊他老爺。”
“哎?”裴芸一愣,道:“爲何——”
袁飛飛:“讓你喊就得喊。”
裴芸道:“好、好吧。”
“咚咚咚!”袁飛飛使勁叩門,“老爺——!老爺我回來了!”
屋裏打鐵的聲音頓下,沒一會,門便打開了。
張平身穿一件黑色粗布薄衣,坦胸赤膊,滿頭大汗。他打開門,看見裴芸的一瞬,明顯愣了愣,而後看向袁飛飛。袁飛飛解釋道:“這是哭、這是裴芸裴公子,上次他受傷,老爺讓我去探望,他這次是專門來道謝的。”
說完,她還特地強調了一下,“老爺,這是書院裏最好的學生,讀過的書比水缸還厚,詩書經典都是倒着背的,不信你問問先生。”
張平莞爾,站在後面的裴芸偷偷拉住袁飛飛的袖子,使勁用力,臉紅得像熟了的蝦一樣。
張平腰裏别着條擦手布,他拿出來擦了擦臉上的汗,招呼袁飛飛和裴芸進屋,自己去火房準備飯菜。
裴芸跟在大爺一樣的袁飛飛身後,急得額頭都滲了汗。
“你别這樣說呀,我什麽時候倒着背書了……”
袁飛飛毫不在意,道:“反正老爺又不會真的考你。”她領裴芸進了屋,指了指凳子,“坐。”
裴芸坐下去,袁飛飛又提醒他道:“我剛剛說的你都記得沒。”
裴芸點點頭。
袁飛飛:“若是他問起書院的事,你挑好的說。”
“好。”
“還有。”袁飛飛指了指桌子上的紙和炭塊,道:“老爺得寫字跟你講話,不過也無妨,你認的字總歸比我多。”袁飛飛覺得指點的差不多,最後補充一句道:“最後!你對老爺一定要恭敬!”
裴芸被袁飛飛弄得緊張起來,恰好這時張平進了屋,裴芸馬上從凳子上彈起來,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老爺好——”
張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