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多少?”
裴芸迷茫地搖搖頭。
袁飛飛深吸一口氣,又掰了一塊。
就在醋糖糕一塊又一塊被送進裴芸嘴裏時,文管家回來了,他進了屋,來到屈林苑身旁,道:“屈老爺,主子已經在前面等着了,吩咐小的請屈老爺過去。”
屈林苑點點頭,對裴芸和袁飛飛道:“我去去就回,你們兩個莫要胡鬧。”
裴芸恭恭敬敬地點頭稱是,袁飛飛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幾塊糕點上,都沒有聽見屈林苑說什麽。
屈林苑輕笑一聲,随文管家離開。
門關上,袁飛飛驚醒。
“哎?人呢?”
裴芸道:“先生去見母親了。”
袁飛飛哦了一聲,然後馬上堆了一臉笑,道:“行了行了,不吃了,你還病着,吃撐了容易噎死。”
裴芸皺着眉頭,“哪有你這樣……”
袁飛飛一邊笑一邊把剩下的糕點包好,塞進懷裏。然後坐在屈林苑剛剛坐的凳子上。凳子不矮,袁飛飛坐在上面腳不沾地,一雙小腿晃晃蕩蕩的。袁飛飛看着裴芸,道:“你說,你好些了沒。”
裴芸點點頭,“好些了。”
袁飛飛:“那怎麽不去書院。”
裴芸的神情有些黯淡,他低聲道:“我再、再修養幾日。”
袁飛飛:“養膘?”
裴芸臉霎時就紅了,支支吾吾道:“誰、誰養膘……”
袁飛飛大笑,道:“别捂着了,都埋裏面了。”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将裴芸快要蓋到臉上的棉被往下拉,裴芸來不及反應,呀了一聲,被子被扯到了肚皮處。
被子下,裴芸穿着一件月白的裏衣,未束腰帶,領口微敞,露出裏面幹幹淨淨的小胸膛。
裴芸渾身都紅了起來,他連忙用手把衣服緊緊包起來,顫抖道:“你!這、這成何體統!”
袁飛飛倒是一臉不在意,她摳摳耳朵,道:“屋裏點着火盆呢,又不冷,你捂什麽。”
裴芸簡直欲哭無淚,他折着腰,臉埋在散開的長發下,手使勁地拉被子。
“快給我!”
袁飛飛也不逗他,又把被子給他蓋上了,裴芸吸取教訓,手死死地拽着被子,一臉戒備地看着袁飛飛。
袁飛飛又樂了一會,覺得餓了,她跳下椅子,到小桌前細細查看一番。
桌上有粥有菜,也有點心瓜果。
袁飛飛拿筷子戳起一個綠綠的東西,問裴芸道:“哭包,這是啥。”
裴芸看了一眼,道:“是甜瓜。”
“哦?”袁飛飛聞了聞,“好香!”
裴芸扭過頭,看着袁飛飛,輕聲道:“你若喜歡,可以嘗嘗。盤子裏的瓜果都很幹淨,還沒——”
裴芸話才說一半,那邊袁飛飛已經毫不客氣地一口把瓜咬了下去。
裴芸:“……”
“好吃!”袁飛飛拍手,又戳了一塊,放在嘴裏嘎嘣嘎嘣地嚼着。
裴芸靠着床頭,對袁飛飛道:“我聽文管家說過,這是西胡獨産的果子,西胡離崎水城很遠很遠,每年胡商萬裏朝京,才能帶來一些。”
袁飛飛唔了一聲,道:“那不貴死了?”
裴芸道:“還好……”
“是了。”袁飛飛撇了一眼裴芸,樂道:“你住金山裏,當然什麽都還好。”
她本是開玩笑,誰知裴芸聽見後,臉色立馬白了白,也不說話了,轉過身低頭發呆。
袁飛飛:“?”
她拿筷子把盤子裏的甜瓜戳了個遍,紮成一個甜瓜串串,拿到床前。
“哭包,給你也吃。”
裴芸搖搖頭,輕聲道:“你吃就好了。”
袁飛飛皺眉:“你又怎麽了?”
裴芸不說話,頭更低了。
袁飛飛又好聲問了幾遍,裴芸還是不說話,袁飛飛心火一竄,啪地一下打在床上。
裴芸吓得一哆嗦,袁飛飛眯着眼睛,道:“我最看不慣你這副死人臉,有事就說,不說我就走了。”
裴芸被她一吓一兇,眼眶泛了紅。
袁飛飛:“你敢哭試試!?”
裴芸的淚珠斷了線一樣,噼裏啪啦往下流。
袁飛飛:“……”
袁飛飛敗下陣來,她抹了一把臉,歎氣道:“行了行了,别氣。”
裴芸聽她這麽說,心裏更委屈,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可他雖然哭,卻不出聲音,把所有一切都往肚子裏咽,隻有眼淚刷刷地淌。
袁飛飛心裏煩得不行,但吃了人的嘴短,何況她手裏還握着贓物,她也不好再罵人家。袁飛飛試着伸手覆到裴芸背上,裴芸背脊瞬間僵住。
“給你順順氣。”袁飛飛說着,手掌在裴芸背上一下一下地撫着。
裴芸起初不适應,慢慢的也放松了身子,任由身後的小手上上下下。沒一會功夫,裴芸止住哭聲,隻剩下不時地幾聲抽泣。
袁飛飛耐着性子,道:“好了沒。”
裴芸低低地嗯了一聲,袁飛飛立馬把手拿開了。
她咬了一口甜瓜串串,道:“你把臉上擦幹淨些,等下先生回來了,别在以爲我欺負了你。”
裴芸:“本來就是……”
袁飛飛沒聽清,“啥?”
裴芸搖頭,不再說。
袁飛飛看着裴芸,他低着頭,額前長發擋在臉前,半遮住眉眼,冷不防一看,還真透着些憔悴之意。
袁飛飛難得心軟一回,道:“哭包,你多注意一下身子。”
裴芸擡頭看她,袁飛飛道:“你伸舌頭給我瞧瞧。”
裴芸看袁飛飛的神情不像是玩笑,問道:“爲何要伸舌頭。”
袁飛飛:“你先别管,伸出來我看看。”
裴芸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還是張開嘴,把舌頭慢慢探出去些。
袁飛飛看了一眼,道:“行了。”
裴芸抿抿嘴,道:“你是在給我看病?”
袁飛飛挑眉,“你知道?”
裴芸輕笑道:“母親給我找的郎中也讓我伸過舌頭。”
袁飛飛哼哼兩聲,道:“他們都怎麽說你的。”
裴芸:“你先說說你的。”
袁飛飛道:“你渾身乏力,精神不振,少氣低微,舌質淡,胖嫩,這都是氣虛之兆。”
裴芸驚訝地瞪大眼睛,“給你說中了,郎中們都這樣說過,你還懂醫術?”
袁飛飛嘴裏甜瓜嚼得稀碎。
懂個屁。
不過她好歹跟馬半仙混過幾年江湖,不懂也能裝懂,反正江湖郎中翻來覆去就這幾套詞。
袁飛飛看着裴芸滿臉的崇敬,心裏飄起來,道:“所以,你家裏這麽富裕,你是怎麽弄得這麽弱的身子,沒人教你習武麽?”
裴芸搖搖頭,道:“我喜讀書,不喜兵武。”
袁飛飛:“一點都不練?”
這一點上,裴芸倒是堅持己見,他看着袁飛飛,道:“我非是看不起習武之人,不論詩書還是武功,其中都自有大道,隻是我認爲,兵武過于暴戾,即便是救人,也易傷人,非我所好。”
袁飛飛咬瓜的嘴停下,看了看裴芸。
裴芸被他看紅了臉,慌忙中低下頭,小聲道:“你、你也别瞧不起書生,書生雖體弱,可、可也是有骨氣的……”
袁飛飛盯着他看了半天,而後轉過頭,吭哧一口又咬下半塊甜瓜。
裴芸還想說什麽,外面忽然傳來了吱吱哇哇的聲音。
袁飛飛和裴芸都頓住,聽着外面的聲音。開始時斷斷續續,後來慢慢的順暢起來,沒一會裴芸和袁飛飛都聽懂了,外面有人正在吊嗓子——
“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含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
那吊嗓子的聽來年紀也不大,唱調還有些不穩,但勝在嗓音嫩裏帶騷,一句詞唱得百轉千回,悠悠長長。
袁飛飛瓜都不吃了,走到窗子口。
她沒注意到身後的裴芸坐在床上,聽着這動靜,臉色鐵青,渾身氣得發抖。
外面的人還在唱——
“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縫,這回風味忒颠犯——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混賬——!!”身後一聲怒喝,給袁飛飛吓得一蹦,她轉過頭,“你幹什——”
裴芸臉色發黑,竟是從氣得從床上下來了,他赤着腳,朝門口大步走過去。
“來人!來人——!”
他幾聲大叫,外面唱歌的也閉嘴了,沒一會,就聽樓道裏噔噔蹬蹬的聲音,一個小厮從外面進來,恭敬道:“少、少爺有何吩咐?”
裴芸滿臉怒氣,喝斥道:“外面是何人!?”
那小厮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事,苦着臉,道:“是前面訓教的一個小娘,本來叫她練嗓子,可誰知道她跑這練來了,是小的沒看住,這就把她帶回去。”
裴芸怒氣未消,“前院之事一概不許帶入府中,你難道不知?”
小厮跪下磕頭,不斷認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裴芸又狠訓了幾句,才讓小厮離開。他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境,忽覺背後一陣涼風,他轉過頭——
袁飛飛不知何時,搬了椅子到窗邊,此時開着窗子,她站在椅子上,手肘支在窗戶邊,一邊吃甜瓜一邊往下面看。
裴芸趕忙走過去,要把窗戶關上。可剛一邁步,就見袁飛飛沖着院子裏笑了。那目光好似與什麽人對上了眼。
她托着下巴,朝外面道:“叫什麽——?”
靜了靜,院子裏傳來一道清亮粘軟的聲音。
“落入**的淩花唷——”就算是報名,這動靜也是夾着不倫不類的唱調。
袁飛飛放下瓜,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