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四整個有氣進沒氣出,躺在床上沒動靜,也不知聽沒聽到袁飛飛的問話。而且,他躺着躺着還不時地痙攣抽搐,吓袁飛飛一跳。
“哎呦……”袁飛飛擡起腦袋,撇着嘴看着劉四。她又問了幾遍,劉四完全昏死了的模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袁飛飛轉頭,看見剛剛那老妪哆哆嗦嗦地躲在火盆後面,頭也不敢擡。袁飛飛皺起眉頭,又轉過來,在劉四耳邊輕聲道:
“劉四,病癞子讓我來問問你,是誰托你幫忙的……你若不想再挨揍,就幹脆地告訴我。”
劉四聽見病癞子的名字,渾身劇烈地顫抖了幾下,他眼角碎裂,睜不開,就緊緊閉着,眉頭緊在一起,呼哧呼哧地吐氣。
袁飛飛見他有動靜了,連忙又湊過去。
“誰……大點聲說。”
劉四好似想要張嘴,可因爲疼痛,張了一半就歪了,扭得不成形狀。
“江……”
“什麽?”
“……江,江——”
袁飛飛看着他嘴型。
“……江?”袁飛飛皺眉,袁飛飛又問道:“江什麽?哪家的?”
劉四嘴裏反反複複地重複着一個字,上氣不接下氣,聽得袁飛飛直想一巴掌扇過去。
“嘿嘿,”念頭一起,袁飛飛笑了,道:“别說,你這臉還真像是巴掌打的,叫病癞子抽了?”袁飛飛拍拍衣服,不再看他,轉身出了門。
袁飛飛剛出來,狗八馬上迎了上去。
“你就這麽進去了?”
袁飛飛:“要不怎地。”
狗八瞪着眼睛,道:“你不怕給人抓了?”
袁飛飛一胳膊給他扒到一邊,“煩啊。”
狗八沒防備,被袁飛飛給推到地上,坐了個屁蹲,袁飛飛哈哈大笑。狗八氣得咬牙,從地上爬起來,惡狠狠地哼了一聲,轉頭就走。
袁飛飛沒想到他會走,趕忙從後面追上去。
“哎哎,你做啥,往哪去。”
狗八惡氣道:“别跟我!”
袁飛飛嬉皮笑臉道:“生氣了?”
狗八用帽巾把頭蒙住,不去看她。
袁飛飛道:“别蒙了,你那身破布髒得緊,你不嫌臭呀。”
狗八充耳不聞,腳步越來越快。
袁飛飛跟在後面,見狗八一直不理她,低笑了一聲,伸出手去——
狗八是個乞兒,窮得要死,根本沒像樣衣裳,身上穿的東拼西湊,左一條右一塊,零散得跟抹布一樣,袁飛飛稍一瞄準,就抓住狗八屁股後面的一條碎布,然後使勁一扯——
狗八又被拉了個屁蹲。
“滾蛋——!”狗八臉上氣的通紅,爬起來就是一拳!
袁飛飛多靈巧,哪能被他打中,她側身一躲,趕忙站開,笑道:“呀呀,你還打我?”
狗八死死盯着袁飛飛,袁飛飛好聲道:“别氣。”她上前,狗八下意識地想躲開,袁飛飛拉住他的手。
“喲,你手這麽涼。”
狗八的手确實冰涼,而且骨瘦如柴,捏在手裏就像一捆柴火棍一樣。狗八馬上想把手抽出來,袁飛飛使勁握住,道:“别氣,走,我去給你賠罪去。”
狗八被袁飛飛拉着,掙也不是,不掙也不是,最後隻得跟着她走。
他沒好氣道:“上哪。”
袁飛飛神秘道:“好地方。”
原來袁飛飛說的好地方就是包子鋪。
狗八和袁飛飛來到包子鋪外面,這時已快到正午,包子鋪裏很是熱鬧,他們離着老遠的時候就聞到香香的包子味。
狗八有點直眼了。袁飛飛拉着狗八大搖大擺地往店裏走,門口小二看見了,趕忙攔住。
“哎哎,小叫花子,往哪進呢。”
袁飛飛還沒反應過來小二攔的是誰,直到人家站到面前了,她才擡起頭,一臉奇怪道:“做啥?”
店小二打量了袁飛飛一眼。
張平的打鐵鋪子收入不算很多,卻也還湊合,加之這幾年張平一個人生活,他平日也沒什麽喜好,銀錢多是留着,幾年下來也算有些積蓄。
現在家裏來了個小祖宗,張平給袁飛飛花錢一點不小氣,給她買布做衣,打點上學,天天三頓飯一頓也不差下,這些日子下來,袁飛飛身子骨結實了,臉也紅潤了,加上她一雙靈巧的眼睛,提溜亂轉,精明顯露,看着當真就像哪家的小公子一樣。
小二臉色立馬好看了些,他對袁飛飛道:“小公子,要買包子?”
袁飛飛點頭。
小二讓過身,“來來,店裏坐。”他側過身,不着痕迹地轟趕狗八。
“……一邊去!”
狗八抽回手,袁飛飛正瞪大眼睛看包子,一不小心給他抽了回去。袁飛飛轉過頭,剛好看見店小二推狗八。
“出去出去!”
袁飛飛上前一步,狗八忽然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很平淡,平淡之中的人情冷暖與世情百态,早已麻木。狗八轉過頭,走到店鋪外面,順着牆根蹲下。
袁飛飛看了一眼,轉過身走進店裏。
店小二在後面殷勤推薦,“小公子,想買什麽包子,肉包素包都有。”說完,他還忍不住多嘴道:“小公子啊,你可少跟那些叫花子往來,你心善,可這些人要是得了好可會賴上你的。”
袁飛飛:“是麽?”
店小二:“可不是,蝗蟲一樣,小公子可當心。”
袁飛飛不知想到什麽,笑得開懷。
“好啊。”
袁飛飛在包子鋪買了幾個肉包,店家把包子包在油紙裏,捧在手裏熱乎乎的。袁飛飛出了店鋪,一手把包子攬在懷裏,一手拽着狗八的衣服袖子。
“走走走。”
狗八被她扯了個踉跄,勉強站穩。
“走就走,你别拉我!”
袁飛飛和狗八來到街角,找了個背陰的地方坐下。袁飛飛把包子從懷裏拿出來,在狗八面前晃了晃。
“想吃不?”
狗八眼睛一直跟着包子轉,嘴裏還不服氣道:“神氣什麽……”
袁飛飛不再逗他,把油紙拆開,裏面肉滾滾軟綿綿的包子露出來,狗八咽了咽口水。
袁飛飛道:“我早上也沒吃,咱倆一人倆。”
她把油紙放到地上,兩人一人抓了一個包子,啃了起來。
袁飛飛吃着冒油湯的包子,肉香滿溢,她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讓他一個人餓着吧,哈哈。”
狗八吃得兇,幾口把包子咽下,吐字不清道:“誰、誰餓着……”
袁飛飛道:“我家老爺,早上懶床不做飯,現在肯定餓着呢。”
狗八奇怪道:“你家老爺?啞巴張做飯?那你幹啥。”
袁飛飛一巴掌呼過去,“叫什麽!?”
狗八捂住頭,“張老爺,張老爺……”
袁飛飛冷眼看他,“你再敢叫他啞巴,我把你舌頭也拔了。”
狗八心裏不服,可也不敢再說什麽。
袁飛飛咬着包子,邊吃邊道:“我問你,城裏有沒有那戶姓江。”
狗八擡眼,“城裏有七八戶姓江。”
袁飛飛想了一會,道:“最大的那戶是誰。”
狗八道:“振晖镖局。”
袁飛飛吃完了包子,從地上随手撿了根草棍,叼在嘴裏有一下沒一下地咬着。
狗八也吃完,他蹲在地上,長舒一口氣道:“好久沒吃過包子了……”
袁飛飛斜眼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消氣了?”
狗八臉一僵,惡聲道:“你若下次再忘恩負義,就别找我了。”
袁飛飛笑了兩聲,又道:“那個什麽‘振晖镖局’,你知道多少,給我講講。”
狗八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振晖镖局在崎水城是個小镖局,不過據說他們的新當家江振天很厲害,曾經壓過皇镖。”
“唔……”袁飛飛兀自想着,她眯眼自語道:“江振天……江振天……聽着耳熟呢——”
袁飛飛在一旁思索,狗八就蹲在地上,無聊地扯油紙。
“啊——!”袁飛飛忽然大叫一聲,吐了嘴裏的草根。
“江振天、江振越!”她扭頭,雙目大睜地看着狗八,“江振越是江振天什麽人?”
狗八被她唬了一跳,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沒聽過。”
袁飛飛蹲到狗八身邊,笑呵呵道:“我知道了……”
狗八:“知道什麽?”
袁飛飛:“知道是怎樣一回事了。”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道:“今日就到這,我走了!”
說完,她風風火火地離開,狗八連忙站起來,“袁飛飛——”
袁飛飛已經走了幾丈開外,聽了叫聲爺沒回頭,高高地一擺手。狗八看着她的背影,朝一旁吐了一口。
“白眼狼……”
袁飛飛搞清原委,就不太着急了。
小人報仇,一輩子也不晚,嘿。
她跑回家,推開院子門,聽見房裏叮叮當當地打鐵聲。袁飛飛跑到鐵房,張平正專注地敲打鐵器,看模樣像是鋤頭。
袁飛飛剛進屋張平便察覺了,他放下錘子,沖她比劃了個扒飯的手勢,袁飛飛哈哈大笑。
“早吃過啦!老爺你還餓着?”
張平聽她說吃過,就不再擔心,拾起錘子又輪了起來。
袁飛飛湊過去,險些被砸鐵的火星燒到。
“哎呦!”
張平又放下錘子,拎着袁飛飛的脖頸,給她“丢”了出去。
袁飛飛不死心地趴過來。
張平抱着手臂,山一樣地擋在袁飛飛面前。
袁飛飛賴皮道:“老爺,我不搗亂,就瞧瞧熱鬧。”
張平伸出一根手指頭,點在她的眉心處。
袁飛飛:“?”
還沒等袁飛飛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忽然就覺得一股巧力從額頭傳過來,她如站雲端,一個不穩,趴叽一下坐到地上。
袁飛飛擡起頭,看見張平懶懶一笑,沖她随意一擺手,而後進了屋子。
意思就是——
【老爺在忙,你哪涼快哪呆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