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間,袁飛飛覺得自己好像在坐小船,随着水波一上一下,晃晃悠悠。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像條泥鳅一樣,橫甩在張平的肚子上,張平和衣躺着,雙手枕在腦後,不知醒了沒有。
她歪過頭,感覺到張平一呼一吸間,小腹微微起伏。
怪不得像坐船……
袁飛飛腦袋墊在張平的肚子上,下巴扭來扭去,張平被她突然一折騰,微微岔了氣,笑出聲來。
他伸出一手,捏着袁飛飛的小下巴,也不睜眼。袁飛飛被他一掐,不能動了。
袁飛飛使勁扭,還是掙不開。
“嘿嘿嘿嘿。”袁飛飛滿臉堆笑,就着張平的手趴着,道:“老爺,你今兒怎麽起的這麽晚?”
張平微微睜眼,懶洋洋地瞄了她一眼,又閉上了。
袁飛飛往前拱了拱,道:“老爺,你懶床了。”
張平哼笑一聲,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擡了擡,意思是你也好意思說别人懶床。
袁飛飛渾身放松地趴在張平的肚子上。外面豔陽高照,陽光透着窗子縫照進來,打在袁飛飛的背上,暖暖的。
袁飛飛躺了一會,見張平還沒有要起身的意思,賴皮道:“老爺,趕緊起了吧。”
張平不動。袁飛飛又道:“你不起咱倆怎麽吃飯呀。”
張平松開手,又枕回頭下。袁飛飛瞧這陣勢,瞪大眼珠子。
“你不是讓我自己做吧!?”
張平睡得安穩。袁飛飛爬起來,雙手按在張平的胸口,來回推搡。
“老爺——!”
張平體格強壯,平躺下去,一身結實的肌肉高高隆起,兩胸之間一道明顯的深紋,一直延伸到上腹,袁飛飛的小手就放在這交叉的地方,揉來按去,這點力氣放在張平身上,疼是不至于,可耐不住癢啊。
張平忍了一會,然後終于受不了了,胳膊一擺,将袁飛飛撥弄到一旁。袁飛飛像個春卷似的,哎呦哎呦地轉了兩圈,滾進床裏面。
袁飛飛再接再厲,爬到張平身邊,搓他胳膊。
“老爺……”
張平像死了一樣,閉着眼睛就是不動。袁飛飛晃了半天無果,呲牙嘁了一聲,從床上跳下去,自己穿好鞋子出了屋。
她推開門的時候,往後看了一眼,張平半睜着眼睛,兩條結實的長腿搭在一起,正一臉輕松地看着她。
屋子外的陽光照進來,讓張平輕輕眯起眼睛,他的面容在晨光中顯得七分懶散,三分溫和,就像是半柱香後的開水,依舊滾燙有力,卻不會傷人。
袁飛飛忽然樂了,她朝後面擺擺手,道:“老爺,你自個餓着吧,我走喽——!”說罷,她帶好門,跑出屋子。
她去做飯了麽?
開什麽玩笑。
袁飛飛歡騰地跑出院子,一路朝着北街走。路過米店的時候,她站住腳,扒着門口叫道:“掌櫃的!還有狗嗎——?”
大清早,米店剛開張不久,袁飛飛一嗓子把看店的老頭叫了出來。
“你個女娃,半點端正都沒有,大早上亂嚷嚷什麽?”米店掌櫃是個六十冒頭的老漢,頭發花白,身形佝偻,不過精神卻是不錯。此時他手裏還攥着個清掃的長巾,來到門口甩了幾下。
袁飛飛道:“上次答應我的狗,你沒給别人吧?”
老頭一笑,道:“狗倒是還在,隻是你家老爺應許了麽。”
袁飛飛滿不在乎道:“還沒,不過快了,我過些日子再來,你可千萬給我留着。”
從鐵匠鋪到秀塢書院的路上,這家米店是必經之路,袁飛飛一來一去,同米店老掌櫃倒是混熟了。
米老頭朝她一笑,道:“好,給你留着就是。”
袁飛飛朝米老頭像模像樣地作了一揖,然後又走了。
順着長街,袁飛飛一路來到北街頭上,這裏來往人多,擺攤的也多,熱熱鬧鬧的。袁飛飛四下看了一眼,然後朝着一面灰戚戚的牆走去。
牆下蹲着幾個要飯的乞丐,袁飛飛過去,瞄中一個人,叫了一聲。
“喂。”
然後她轉身進了巷子裏。
乞丐堆裏站起來一個瘦弱的身影,跟着袁飛飛一起進了巷子。
兩牆一擋,雜音少了不少,狗八把頭上蓋的帽巾摘下,靠在巷子的一面牆上,垂着頭道:“你來做啥。”
袁飛飛:“我不是說了會來找你麽。”
狗八哦了一聲,袁飛飛道:“怎麽樣,你那邊有什麽消息麽。”
狗八:“什麽消息?”
袁飛飛皺眉道:“那個病癞子的手下,你知道他在哪裏麽。”
狗八的神色有些複雜,他看着袁飛飛,道:“你是想給金樓的那個公子哥出頭麽。”
“呸!”袁飛飛啐了一口,冷道:“我出他奶奶!”袁飛飛猛地掀起衣裳,露出肚子上的傷口。昨夜張平給她上了藥,可就算這樣,肚皮上那塊青黑的印記也格外明顯。
狗八看着袁飛飛的動作,赫然瞪大眼睛,啞口無言。半響才擠出一語:
“你這是幹啥!?”
袁飛飛陰狠地眯起眼睛。
“這夥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先從你知道的那個下手。你不用怕,不用你去,你隻要告訴我人在哪裏就行。”
狗八目光遊離,看看這看看那,袁飛飛厲聲道:“快點!”
狗八最終看向袁飛飛,道:“不是我不說,劉四昨天晚上被教訓了。”
“嗯?”
狗八道:“堂裏面早上傳出來的,說昨晚劉四給人揍了,現在就剩下一口氣了。”
袁飛飛放下衣服,道:“哭包子家找來了?”
狗八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沒這麽快。可能是病癞子自己教訓的。”
袁飛飛:“不是一夥的麽。”
狗八道:“要劉四真是幫手的話,那他擅自收了銀子沒孝敬病癞子,病癞子肯定會尋他晦氣的。”
袁飛飛點點頭,“抽分子麽,我知道。”馬半仙跟她講過。
狗八看着凝眉思索的袁飛飛,問道:“你想報仇?你不怕麽。”
袁飛飛看他一眼,“怕什麽。”
狗八轉頭看了看,确保巷子裏隻有他們倆,然後小聲道:“劉四再怎樣也是十八堂的人,他要是有什麽事,病癞子不會放任不管的。”
袁飛飛笑道:“那天砸人怎麽不見你這麽膽小。”
狗八臉一僵,扭頭道:“那時情急,沒想那麽多……”
袁飛飛面無表情地看着狗八,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嘴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此事與你無關,不管他要了我的命還是我要了他的命,都不會拖累你,你告訴我,劉四家住哪裏。”
袁飛飛的聲音放輕了,比平日少了些戾氣,多了點溫柔,輕吹在狗八的耳邊,讓他不禁縮了縮脖子。
“……你别玩笑,什麽殺人。”
“哈哈。”袁飛飛笑着直起身,仰着脖子道,“沒錯沒錯,開玩笑的,不會殺劉四。”
狗八松了一口氣。
袁飛飛接着道:“我要殺的不是他。”
狗八:“……”
他擡眼,看見袁飛飛的臉。他分辨不出她到底是認真的還是說笑的,袁飛飛樂呵呵道:“快快,我去瞧瞧那個劉四。”
狗八咬咬嘴,道:“他家離這不遠,半柱香就到了。”
袁飛飛興奮道:“那感情好,省得走遠路了,給我指指。”
狗八沒說話。
袁飛飛:“?”
狗八深吸一口氣道:“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袁飛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狗八已經轉過身。
“跟我來。”
……
狗八帶着袁飛飛從巷子的另一個口出去,往後面繞。一路上狗八都用帽巾圍着頭,袁飛飛跟在他後面,道:“你蒙着這麽嚴實做什麽。”
狗八悶聲悶氣道:“你别管,跟着就是。”
袁飛飛哼笑一聲道:“你脾氣倒是大了不少。”
狗八:“……”
果然沒走多久,他們來到一間房子前,袁飛飛淡淡看了一圈,然後順着牆根摸了進去。
狗八拉着她袖子,小聲道:“還是白天呢,你就這麽去?”
袁飛飛道:“嗯,你在這等我。”
袁飛飛甩開狗八,踮起腳尖來到屋子門口,這小屋的窗子啓開一絲縫隙,想來是爲了通風,袁飛飛從窗縫往裏看,瞄到一個老妪坐在床邊烤火。床上躺着一個人,被子蓋到了脖子處,死氣沉沉。
那個就是劉四了……袁飛飛轉眼看向那個老妪。
這是誰。
袁飛飛隻看了一眼就轉過身,背靠牆蹲了下來。她卷起一邊的碎發,在手指頭上轉了轉,而後一撒手,站起身,也沒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屋裏的老妪和一旁偷看的狗八都吓了一跳。
老妪哆嗦了一下,擡頭看見袁飛飛,一時呆愣,沒反應過來。袁飛飛先開口道:“我被老爺叫來問他些事情,問完就走。”
老妪端着肩膀,看着就像沒脖子一樣,她腦袋轉得慢,聽見袁飛飛說是被派來的,下意識就躲到了一邊。
袁飛飛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差點沒樂出來。
劉四這張臉現在正腫得厲害,半張臉的骨頭都裂了,眼角也碎得幹淨,青黑紅紫鋪了一片。這在外人眼裏格外可怖的一張臉,在袁飛飛眼裏卻一點害怕都沒有。
“真是喜慶啊……”袁飛飛小聲道。
她個子小,踮起腳尖将頭伸到床裏,這床和被子上都有濃濃的腐濕氣,還夾雜着一點久久不洗嘔出的酸味。
袁飛飛在劉四耳邊小聲道:
“喂,是哪家給你錢,讓你去做那些幺蛾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