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衆朋友們晚上好,今天給大家帶來的是周木楠寫的一篇文章《願所有的晚安都有回應》。”
周木楠?葉疏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想了想記起來是夏雨和蘇繡提過的一個朋友,忍不住笑了笑,沒想到随便聽個節目都和夏雨有那麽點關系呢。之後女主播就開始念了起來,是一篇有些矯情的文章,不過配上現在的心情,倒也是很搭。葉疏影翻了個身,開始認真地聽了起來:
十歲以前的每個夜晚,林夏的爸爸總會坐在她的床頭給她講故事,等林夏聽着故事迷迷糊糊即将睡去的時候,爸爸就會低頭輕吻一下她的額頭,然後撓撓她的頭,說:“寶貝,晚安。”林夏于是就抱着她的玩具熊沉沉睡去,她從那時開始覺得晚安是一個很溫柔的詞,因爲聽到晚安的時候總是在公主與王子的童話故事之後,也總是在暖暖的被窩裏。
十四歲的時候,林夏已經過了聽童話故事的年齡,爸爸的工作也越來越忙了,總是很晚才能到家。那個時候,林夏在念初二,她喜歡上了班上的一個男生。那是一個仿佛從青春小說裏走出來的男生,高高的個子,笑起來的時候露出白白的牙齒,而且學習又是那麽好。在一次演講比賽的時候,男生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林夏坐在遠處看着他,看着看着臉就忽然紅了。以後的日子裏,她總是悄悄地注意着他,注意到他似乎早飯最喜歡吃糯米飯,注意到他喜歡喝雪碧從不喝可樂,注意到他每天放學都會留在學校和朋友打一場籃球。但她也隻是那麽悄悄地注意着,并沒有太多的奢望。直到有一天,班上要組織一場聯歡會,老師指派了身爲文藝委員的林夏負責,然後讓身爲班長的男生來和她一同完成。于是,兩個人開始慢慢有了交集。
聯歡會的前一天,男生打電話到了林夏家,說還有一些事情忘記在學校裏确認了,要和她再讨論下。于是林夏就抱着電話鑽到了被窩裏,男生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在電話裏一直說了很久,一直說到最後,男生說:“嗯,就這樣吧。晚安。”林夏突然心跳就慢了半拍,那是第一次聽到一個男生和自己說“晚安”,她忽然有些慌亂,匆匆忙忙地就挂斷了電話。
那是第一次林夏聽到“晚安”後沒有安靜地睡去,那一句“晚安”讓她整個晚上都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夜都沒有睡着。
但後來,男生再也沒有打來過電話,也再也沒有和她說過“晚安”。林夏有時候躺在床上,卻會感覺那句幹淨、溫柔的“晚安”仿佛還在耳邊。
十八歲的時候,林夏高三了,爸爸給她買了一部手機,她也終于擁有了第一個男朋友。那是隔壁班的一個男生,唱歌很好聽,長得也很帥氣。兩個人約定學習的時間互不打擾,一直到晚自習結束,各自回到宿舍洗漱完躺進被窩後才開始給對方發短信。那個時候,兩個人都舍不得說“晚安”,即便有時有人說了“晚安”,也會很快被其他的話題帶過,總是在短信裏出現了好幾次“晚安”後,男生打電話過來給林夏:“乖啦,明天還要上課呢。晚安。”于是林夏就會乖乖地将手機收好,帶着微笑睡去。
二十一歲的時候,林夏在上海念大學,而男朋友卻在重慶。他們異地戀了整整三年,兩個人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每天都會有不斷的電話和短信,但是每天的那句“晚安”卻從來沒有中斷過。隻是林夏在有時說完“晚安”後,放下手機,心裏卻總是有些莫名的不安,想再打個電話過去,卻又害怕打擾了對方休息。
某個冬天,兩人依然相互道了晚安。可其實此時的林夏正走在重慶的解放碑廣場上,明天就是聖誕節了,她想給男生一個驚喜,買了一張火車票,躺了整整三十七個小時終于到了重慶。可是在廣場上閑逛着,琢磨着明天怎麽去他學校給他驚喜的時候,她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剛和自己道過“晚安”的男生,挽着另一個女生的手走在人群中,遠處煙花璀璨,這本該是個最應該“晚安”的平安夜。
二十三歲的時候,林夏畢業來了北京,在一家4A廣告公司上班。工作很忙,而她卻那麽努力,總是趕着地鐵的末班車到家。她住在四惠東一個叫通惠家園的小區裏,走出地鐵後她需要走上一個很高很高的高台,路邊的燈光昏暗,她擡頭望了望天,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星星。
她與幾個一起來北京的大學校友合租,卻總是一個星期也無法見到他們一面。晚上睡覺熄燈的時候,她總會用力地捂緊被子,和自己說一句:“晚安。”
除了偶爾打電話來的父母,除了催促工作進度的老闆,沒有人會在此刻給林夏打電話發短信。她的夜晚安靜得隻剩下一聲對自己說的“晚安”,她想:還好北京冬天有暖氣,不會感覺太冷。
二十六歲的時候,林夏回到了上海,憑借着之前三年在北京的積累,她成爲了一家頗有前景的外企公司的小主管。身邊追求的人也日益多了起來,他們穿着阿瑪尼的西裝,身上總是噴很多的古龍水,談吐得體,總是面帶微笑。
林夏開始接很多的電話,收很多的信息,那些儒雅優秀的男人們總會在睡前不忘說上一句:Night。但林夏會回他們所有無趣的信息,卻獨獨不會回這句“Night”,她按下了手機電源鍵,依然和在北京時一樣對自己說上一句“晚安”,然後睡去。
後來朋友介紹她認識了一個作家朋友。那應該是個和她一樣大的男人了,卻依舊有着少年人的笑容,喜歡吃街頭的拉面,逛喧鬧的夜市,陽光明媚的日子裏喜歡騎着自行車在城市裏瞎逛。兩個人很快就熟絡了起來,終于在某個夜晚,兩個人聊了許久的微信後,男生發來一句:“晚安。”林夏愣了一下,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回複了。直到許久之後,男生又發來了一條:“晚安,是換個世界想你。”
林夏忽然鼻子一酸,抹了抹眼角,笑罵了一聲:“果然是當作家的。”她打了“晚安”兩個字,回複了過去。那一夜,她睡得很甜。
三十五歲的時候,丈夫去國外參加一個學術研讨會,林夏一個人在書房處理一些白天未完成的工作,七歲大的兒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動畫片。林夏做完工作的時候一看鍾才發現竟然已經九點了,她急忙去客廳催兒子睡覺,卻發現兒子已經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她将兒子抱了起來,準備放回他自己的房間。
孩子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雙手摟着林夏的脖子,想努力睜開眼睛卻沒有成功,于是像是半說夢話般地說道:“媽媽,晚安。”
林夏親了一下孩子的額頭,說:“寶貝,晚安。”
願無論何時,都有一個與你道晚安的人,也願所有的晚安都有回應。
整篇文章念完之後,葉疏影打開了手機,上面是夏雨發來的微信:“晚安”。自從她回校之後,因爲彼此都太忙了,兩個人隻是偶爾地聊微信,但是唯一一點不變的是,就算一天下來兩個人也沒有聊天,但每天晚上夏雨還是會發來一條:“晚安”。
隻是今天聽完這個節目後葉疏影忽然明白了這個詞的重量,她笑了笑,回複了過去:“晚安”。
然後,她自言自語般地輕輕說道:“是換個世界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