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影拖他拖不起來,索性一把将他推在了地上:“我說,你這人有完沒完啊。我都認識你一個月了,你怎麽還天天神經病一樣的。我來北京工作,是要爲我未來考慮的。可你每天不帶我工作,讓我天天陪着你失戀,你有意思沒意思啊。一個月前你躺在世貿天階也說這些話,今天還說這些話……”
“啊!”夏雨倒在地上哀嚎,“我都這樣了,你爲什麽還這樣說我?爲什麽你一點都不同情我?爲什麽你要這樣說我?”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是我不好,你乖你乖!”看到夏雨痛苦的樣子,葉疏影又心生不忍,就要去扶他。
結果夏雨神速一般地站了起來,用力瞪了葉疏影一眼。
“怎……怎麽?”葉疏影被瞪得渾身一顫。
夏雨沒有說話,繼續那麽瞪着,然後猛地一個轉身,就開始朝前面極速奔跑起來……
“喂喂喂。”葉疏影急忙追上去。
可夏雨跑得飛快,葉疏影怎麽追也追不上。夏雨就那麽跑着,時不時還喊幾句,聲音在夜晚的寒風中顯得那麽淩亂,但葉疏影清晰地聽出了幾個詞,才發現夏雨是在唱歌:
約好要每年回到初擁吻的地方
劃一個記号寫下相戀的感想
等明年我剩一個人,坐在堤防
改唱首什麽歌來紀念愛的傻
曲不成曲,調不成調,這大概是葉疏影這輩子聽過最難聽的歌了。葉疏影無奈地追着,直到前面的夏雨終于跑累了,整個人倒在地上。
葉疏影追上去一把抓住了夏雨的手:“你别跑了。”
夏雨臉上鼻涕一把,眼淚一把,他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葉疏影:“道理我都懂。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
看到夏雨真誠的神情,葉疏影整個人也嚴肅起來了。她很認真地點點頭:“你問。”
“你說,挖掘機技術到底哪家強?”
說完這句話後,夏雨仿佛用完了渾身的力氣,整個人失去了意識,癱倒在了地上。
清晨,葉疏影打開了窗戶,微涼的風吹了進來,帶着淡淡的花香,杭州的春天其實已經到來了。她回過頭,看到夏雨已經睜開了眼睛。
“真熟悉的味道啊。”夏雨吸了吸鼻子,輕聲說着。
“哦?是泥土的芬芳,潮濕而溫暖?還是藍翔挖掘機挖過後泥土的味道?”葉疏影站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景色。
夏雨皺了皺眉頭,一臉不解:“你在說什麽?還有,你在我房間幹什麽!”
“看來果然是忘得幹幹淨淨了。”葉疏影将窗戶合上,轉過身怒氣沖沖,“喝醉了酒就可以什麽事都亂做麽?喝醉了酒就可以第二天什麽都忘記掉麽?”
看到葉疏影氣憤的樣子,夏雨驚恐地抱住了被子,神色驚慌:“昨晚,我……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如果我做了什麽……”
葉疏影掏出手機扔了過去:“要不,我幫你回憶回憶?”
夏雨顫抖着點開了手上的視頻,以爲會看到什麽不堪入目的畫面,可卻隻見一個爛醉如泥的男人倒在床上,在那裏邊哭邊抱着枕頭唱着:“約好要每年回到初擁吻的地方,劃一個記号寫下相戀的感想。等明年我剩一個人,坐在堤防,改唱首什麽歌來紀念愛的傻。”
聲嘶力竭,慘不忍睹,将這幾句歌詞唱了一遍又一遍。
“你!”夏雨憤怒地指着葉疏影,“我要删了!”
葉疏影沖過去一把奪回了手機:“你什麽你,你雖然是個瘦子,但我一個弱女子,硬是扛了你一路好麽?不拍點證據證明一下自己的辛勤付出,我對得起自己麽?”
夏雨想還嘴,可是一陣劇烈的頭痛突然傳來,他捂住了頭,面色痛苦地靠在了床闆上。
“喂,我随便說說的啦。”葉疏影看他的樣子,心中不忍。
夏雨捂住了頭,想起了昨天的一些事,什麽醉生夢死、孟婆湯、夜西湖、劃船、告白什麽的。他撫了撫額頭,心中暗歎:我這都是做了些什麽?
看夏雨依舊不說話,葉疏影小心翼翼地問他:“喂,你是不是真的那麽難過啊?”
夏雨閉上眼睛裝聾子,想了想又拉起被子蒙住了頭。
葉疏影走過去,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其實,我也不是沒見過我朋友失戀。我有一個朋友,那個時候,我們給她起了個綽号叫失戀小姐。你知道嗎,那段時間,她和我們吃飯的時候說自己失戀了,逛街也說自己失戀了,看電影也說自己失戀了,每次見面就和我們說有多麽多麽難過,沒幾句話眼淚就掉下來了。有一次我們陪她打麻将,結果她赢光了我們的錢,卻突然哭了,然後說自己失戀的事情,說着說着最後我們終于都煩了,可是我們也不能罵她啊。其實那個時候,她都分手三個多月了,卻還是那麽難過,我們安慰不好她,卻也怕再刺激她,就任由她去了,她一說話我們就都裝聾子。”
“後來呢,某一天,她忽然想通了?”夏雨露出了一個腦袋,瞪着好奇的眼睛。
“沒有。她還是一見面就說自己失戀的事情,終于有一個朋友生氣了,罵她說,你怎麽這麽沒出息,分手這麽久了還每天把失戀挂在嘴上,還要不要好好活了?當時我朋友就蒙了。”
“然後呢,一下子點醒了,忽然想通了?這個轉折也太生硬太老套了。”
“還是沒有呢,然後她就繼續哭,一邊哭一邊說:我都失戀了,我都這麽慘了,你爲什麽還要說我?我是真的舍不得他,我是真的很難過啊。”
“哈哈哈。”夏雨忍不住笑出了聲。
“怎麽樣,是不是很像你?同樣的話,你昨天也說了呢。”看到夏雨笑了,葉疏影有些得意。
夏雨又把頭縮了回去:“才不像我,我哪有那麽丢人?那麽後來呢,她總有幡然醒悟回頭是岸的那一天吧?結局是什麽?”
“結局啊。結局就是有一次她在商場裏忽然遇到了自己的前男友,她發現自己的前男友和另外一個長發飄飄的女生在一起逛街,笑容甜蜜,舉止親昵。那個女生她也認識,是前男友以前的同事,關系一直很好呢。第二天,失戀小姐就恢複正常啦。”
“怎麽?”
“因爲當時他們分手的時候,男生說,是因爲一些相處方面的問題,性格合不來。于是我的失戀小姐就想啊,是不是我改變一下性格,就能重新在一起了,畢竟他還是愛自己的,隻是性格不合罷了。可事實呢,那個男生啊,早就和自己同事暧昧了呢。她瞬間自己就釋然了。所以說,我覺得一段愛情分開的時候,最後的溫柔是讓對方死心。”
夏雨輕輕地笑了一聲:“所以你是想問我?這麽念念不忘,是不是因爲沒有死心?”
葉疏影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夏雨手指輕輕敲打着床闆,慢悠悠地說着:“分手的時候,她也說,是性格上合不來。可是我又不傻,性格上合不來的分手理由,誰沒遭遇過啊,不過是最無懈可擊的借口罷了。你說我不死心,一開始是的,我也想,讓自己再優秀一點,她是不是能夠重新愛上自己。那是當時太難過,安慰自己的話,有時候還是需要騙一騙自己的。”
“嗯?我還以爲……”
“是有一天煲湯的時候突然明白的。知道爲什麽我那麽喜歡做菜嗎?因爲我發現隻有做菜的時候,我整個人可以真正地放空,真正安靜下來。有一天我在那裏煲湯,我看着那鍋湯蹭蹭蹭地往上冒熱氣,忽然覺得其實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也挺好的。一個人,煲煲湯,自由自在的,也挺好的。雖然寂寞,可也安靜啊。世界上那麽多紛紛雜雜的感情,糾纏不清的關系,走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一個人靜靜待着,也是挺好的。”夏雨将被子掀開,聞了聞身上的衣服,皺了皺眉,“真是臭死了。不和你說了,我要換身衣服了,你在門口等我下呗,很快就好。”
葉疏影點點頭,站起了身朝門口走去,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頭:“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問……”
夏雨苦笑着搖頭:“我真的沒有再想了。都過去了不是嗎?我之所以會說那些不甘心的話,并不是舍不得,隻不過有時候難過需要發洩罷了。我發誓昨晚是我最後一次發瘋了。”
“我發誓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夏雨又鄭重其事地重複了一遍。
“不是,我隻是想問。”葉疏影看着夏雨,鼓起了勇氣,一臉認真。
“嗯?”夏雨忽然覺得有些緊張,“你到底想問什麽?”
“我說,”葉疏影深呼了一口氣,“你到底是什麽時候偷偷煲的湯!爲什麽我沒有喝到!我最喜歡喝湯了你不知道嗎?”
夏雨愣了五秒鍾,然後一把抓起了身邊的枕頭。葉疏影果斷地奪門而逃。
簡單的洗漱之後,夏雨來到了酒店大堂,亞玲和素弦正在那裏聊着天,陳亞鴻和李旭則在那裏打着哈欠,一臉無精打采的樣子。
“怎麽樣,昨天戰果如何?”夏雨打趣着問陳亞鴻和李旭。
他們兩個連連擺手:“别提了,杭州的姑娘實在太含蓄,我們應付不來,算了算了。”
夏雨笑笑,也不理他們。轉頭看向素弦,卻覺得素弦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兩人眼神剛一對上,素弦就立刻移開了。可當夏雨轉過頭的時候,卻又覺得素弦在偷偷瞄他。
反複幾次後,夏雨終于忍不住了:“喂,素弦,你老偷偷瞄我幹什麽?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素弦愣了一下,跑上來就把夏雨拉到了一邊,一臉神神秘秘的樣子:“喂,真的假的啊?”
“什麽真的還是假的?”夏雨皺眉頭。
素弦咬了咬嘴唇:“你和笑笑姐分手了?”
夏雨憤怒地轉過頭,剛剛下樓走過來的葉疏影被吓得退後了三步:“你幹嗎?”
“不是她,不是她。”素弦急忙擺手,“我昨天和笑笑姐聊微信,是她自己和我說的。”
“嗯。是的,她又不會無聊和你開這種玩笑。”夏雨沉默了一下,點點頭。
“怎麽可能?你們那麽好。我覺得你們真的很配啊,爲什麽會分手呢?”素弦歎着氣。
夏雨笑了笑:“外人看當然好啊。我們吵架的時候又不可能當着你們的面吵。更何況,我們兩個其實一點也不配啊。”
“昨天笑笑姐和我說……”素弦急忙說。
夏雨沒有理會,而是徑直向前走着:“素弦,别說了。我們這次是來杭州玩……哦,不,工作的。可不是來讨論感情問題的。今天我沒有想法,你有什麽安排嗎?”
雖然嘴上是在問素弦問題,可是夏雨卻快速地往前走着,似乎根本不想要她的回答。葉疏影急忙跟了上去,問他:“你幹嗎跑那麽快?素弦話還沒有說完呢。”
夏雨沒有說話,一直走到了酒店門口,神色有些黯然。
“那麽不想聽到她的名字?”
“不是不想聽到她的名字,也不是不想知道她說了什麽,而是害怕。”
“害怕?”
“害怕。害怕聽到她和别人說一些關于我不好的話,就會感覺很難過。因爲她和我說,我可以認爲是騙我。可她和别人說的時候,那她就是真的這麽認爲。那樣會令我很絕望。”
“比如聽到她和素弦說,她現在一點都不喜歡你了?”
“嗯。”
葉疏影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就和夏雨兩個人傻傻地站在酒店門口。過了好一會兒,夏雨才又開口:“其實,剛分手的時候,很多人來問我們原因。其實她和他們說了很多的,他們都告訴了我。那個時候我很難過,原來我在她心中是這樣的。
“但是其實不是這樣的,一件事情想法不同,理解就會不同。我想和她解釋,可惜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
夏雨想了會兒,又改口:“好像不是沒有機會,是沒有必要了。”
“夏雨!”素弦也從酒店走了出來,她不再客氣地喊夏雨哥,而忽然喊起了夏雨,是想站在朋友的角度說話。
夏雨立刻轉頭,聲音很大:“素弦,我們第一站去蘇堤怎麽樣?”
素弦被夏雨的大嗓門吓了一跳,立在了那裏,她張了張口,最後卻依舊隻是點了點頭:“好。”
因爲她看到,夏雨轉頭的時候,用手輕輕撫了撫眼角,然後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