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司更是傻了,他呆滞了一會兒後作勢便要掀桌。
夏雨往後一縮,葉疏影也往邊上閃去。
電光火石間,許司還是住了手,他長呼了一口氣,努力平息了一番後突然破口大罵:“二十三号上班,你拖到二十八号才回來,我也就忍了。現在竟然還跟我說拍片子要去外地拍,北京怎麽你了?這麽好的一個地兒,這麽多演員是吧,上網一搜都是北電中戲的,你找幾個人來演下真心流露的男孩女孩多簡單?上次我們拍北漂青年的專題紀錄片時多輕松?那眼淚鼻涕,說來就能來……給他們寫的台詞,說得多麽真心,就像是他們自己寫的一樣!”
“老大,不要把這種事情說出來。”夏雨撫額。
許司則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然後現在你和我說要去外地拍?你知道預算是多大一筆嗎?對于你這種無恥的行爲,我隻能說……”
夏雨和葉疏影低着頭,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接下來是怎樣難聽的話語。
“去吧去吧。”許司長歎了一口氣。
“啊?”夏雨和葉疏影都頓時驚呆了。
“我說,去吧去吧。”許司無奈地揮揮手。
“謝謝老大。”夏雨及時反應過來,拉着葉疏影正準備跑出去。
“等等!”這兩個字,許司說得字正腔圓,帶着一種威懾力,終于像是個正兒八經的領導了。
夏雨和葉疏影立刻就站住了,他們都被許司的那句話吓到了,不知道這位大叔接下來還會出什麽幺蛾子。
許司看着夏雨,眼神中透露出某種嚴肅的意味,他說:“夏雨,大家都知道你最近失戀了。”
“啊啊啊啊啊,老大,失戀這麽丢人的事情,你爲什麽要連續說這麽多遍……”夏雨哇哇大叫起來。
但許司沒有理會他,繼續說着:“相信我,一個人不喜歡你了,你哭泣是錯,微笑是錯,平靜是錯,吵鬧是錯,活着呼吸是錯,連死在當下都是錯。隻有完全從她的生活裏剝離,完全繼續你自己的生活,就像你們之前從來沒有戀愛過一樣,才是對的。她才會覺得,嗯,真好,這一段失敗的感情,彼此都忘了,真好!好到連呼吸都順暢了。”
許司說得很認真,從未有過的認真,葉疏影默默地想着他的這句話。這樣的話,從一個三十歲左右、事業有成的鑽石王老五口中說出來,顯得那麽誠懇。這不是正處青春期矯情小男生的QQ簽名,而是一個經曆過一段又一段的愛情後,才會說出來的,真正的真理。葉疏影覺得鼻子有些酸,她想起了閨蜜的男朋友,離開她閨蜜的時候什麽也沒說,隻說了一句對不起。後來有一天晚上,閨蜜實在忍不住,抱着葉疏影哭了一晚上後打電話給他,才說了一句“是我”,那邊就很厭煩地挂掉了電話。葉疏影以前一直都不懂爲什麽說不愛了就可以不愛了,可現在她明白了。其實有的時候并不是對方太狠心,隻不過愛情就是這樣的。
愛你時,你是天你是地你是世界的唯一,不愛你時你又算什麽?
葉疏影正沉浸在傷感中,夏雨那邊喊開了:“老大你别唬我,這根本不是你說的。我讀書多你可騙不了我,這根本就是張嘉佳寫的書裏的。别裝出一副語重心長、切身感悟樣好嗎?答應我好嗎?你跟你老婆那是青梅竹馬,都是彼此的初戀,哪有什麽感情上的創傷,别以爲我不知道!”
許司臉上頓時挂不住了:“關于你外出拍攝這件事呢……”
“老大我知道了,你說的這些我都會記得,這一次出去我一定好好調整好自己,一定不會懈怠工作。”夏雨點頭如搗蒜。
許司潇灑地一甩手:“走吧。”
“老大再見。”夏雨滿面春風,轉身欲走。
當夏雨帶着葉疏影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許司又開口了:“雖然話是從别人書裏偷來的,但是意思卻是我真的想告訴你的。難過可以,也别太久了。早點走出來。”
夏雨的腳步頓了頓,他點了點頭,輕聲說:“我知道的。”
聲音很輕很輕,葉疏影也很勉強才聽清,也不知道身後的許司聽清了沒有。
回到工位後,夏雨就對着電腦噼裏啪啦噼裏啪啦打着字,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葉疏影也搞不懂突然旅行這事兒到底定了沒有,修改了一下策劃案又發給了夏雨,之後實在無所事事就跑去茶水間倒了杯咖啡,坐在那裏發呆。
“葉疏影,這位姑娘找夏雨,你帶她去一下。”前台姑娘路過看到她,對着她說道。
葉疏影轉頭望去,一個紮着馬尾穿着紅色大衣的姑娘站在那裏。
“夏千金!”葉疏影一臉谄媚地走到了夏雨的身後。
“滾蛋,給人瞎取什麽綽号。”夏雨頭都沒有擡一下,“以前有個同事也叫我夏千金,後來她舌頭打了結,去醫院解開來的。”
“去的哪家醫院啊?”
“興隆社區醫院,她一個月才三千塊工資,去不起大地方。”說到這兒,夏雨突然渾身一震,剛剛那聲音好熟悉,他猛地擡頭,呼道,“夏茗茗!”
葉疏影感覺身邊的女人身子震了一下,她有些無奈地撫了撫額頭:“不要喊那麽大聲!”
“你怎麽跑來了?”夏雨問她。
“來你們公司談業務啊,順便來看看你!”女生聳聳肩,一臉無奈,“對了,你說誰的舌頭打結了!誰一個月賺三千塊!當時我們不都一個月三千多嗎,一起含辛茹苦的日子你都忘了?”
“我去幫你倒杯水。”夏雨慌忙站了起來,逃也似的跑去茶水間了。
葉疏影吐吐舌頭:“姐姐好有氣勢,一下子就治住了他!話說你剛讓我叫他夏千金,這個綽号什麽由來啊?”
“哦,我不是叫夏茗茗嗎?當時我們組裏有三個姓夏的,我們就自稱夏家三千金喽。”夏茗茗沖葉疏影笑笑。
“噢,這樣啊。我叫葉疏影。現在在紀錄片組實習,夏雨老師帶我。”
夏茗茗不屑地笑了一下:“夏雨老師?他這人還能當老師?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典型的誤人子弟。怎麽樣,接觸之後,感覺你師父怎麽樣?是不是很坑爹?”
“毒舌!冷漠!其實心還挺好的,就是嘴欠!有時候還愛假公濟私!”葉疏影憤憤。
“他一直都毒舌,欠扁得很。”夏茗茗撇撇嘴,“以前我們一起工作的時候天天吵架。不過和現在不一樣了。”
“不一樣了?”
“都是毒藥,他以前是春毒,現在是冰毒。”
“哦……”葉疏影覺得這是句笑話,可是夏茗茗一臉正經,沒有一點想笑的意思。
這個時候,夏雨已經端着水慢慢走了過來。葉疏影看着他的臉,神色淡淡的,眉頭似乎總是微皺着,明明最近沒什麽煩心事,卻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總覺得這樣一個人應該會有點抑郁症,不愛說話,可他說起白爛話的時候,卻又活脫脫是一個話痨。真不知道,從前的那個他是個什麽樣子啊!
“喲,現在學會倒水啦?”夏茗茗一臉嘲諷。
“滾蛋。拿着。”夏雨瞪了她一眼,遞了過去。
“啥意思?”葉疏影又好奇起來了。
夏雨輕輕用手指一點夏茗茗:“閉嘴。”
“你這個動作,真是娘爆了!”夏茗茗誇張地退後一步,“我就要說,你打我啊。”
夏雨撇撇嘴,沒理她。
“以前我們一起剛在一家廣告公司工作的時候,有人和我們說要對前輩尊重有禮,時不時給倒個水什麽的。”夏茗茗歎了口氣,對着葉疏影指了指夏雨,“可他卻說,我是來這兒施展才華的,不是來端茶送水的!”
夏雨臉紅了紅,小聲嘟囔着:“那時……年輕氣盛!”
“切。”
“對了,你來找我幹嗎?我工作呢,沒時間和你閑聊哈,要約就等我下班。”
“不是說了麽,來你們公司辦點業務,順便來看你一下,還有個事情也通知你一下,李成下周有個生日會,問你去不去?”
“這種事情微信不能說?還有,李成不是和我比較熟麽?怎麽還要通過你傳話?”夏雨愣了愣。
“說你個頭!”夏茗茗神色認真了起來,“李成是誰,那是張笑笑的青梅竹馬,雖然大學時和你更加臭味相投,但他們也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的生日能不叫笑笑嗎?既然叫了笑笑,那你說,你是去還是不去呢?”
夏雨沒有說話,喝了口水。
“傷感了?心痛了?懷念了?痛不欲生?還是悲從中來?”夏茗茗突然變得咄咄逼人。
“等等。”夏雨喝了口水,緩緩地說。
“嗯?”夏茗茗愣了一下。
“讓他等等。”夏雨看向窗外,“這周我去杭州,等我回來後告訴他。”
夏雨不停地喝水,葉疏影看着他的眼睛,那樣的眼神,隻有在他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她才看到過。泛濫着絕望的潮水,可那痛徹入骨的絕望之中,還有那麽一點點小小的火種不甘心地閃着光。就像是被一千座牢籠束縛着的獅子,已經完全沒有希望掙脫,但卻仍咆哮着想要沖出來。
“你要去杭州?”夏茗茗臉色變得有些古怪。
杭州?葉疏影心裏也有些奇怪,她還以爲出差的地點夏雨會選廈門,畢竟那是他讀大學的地方,也是和張笑笑故事開始的地方。
“對啊,我很辛苦的,東奔西跑的,正在忙着從工作中解脫出來呢,就你們老給我添麻煩!”夏雨伸了個懶腰,故作輕松地說道。
“可你确定你去杭州,是爲了工作,而不是……”夏茗茗眉頭緊皺。
“你知道的太多啦!”夏雨起了身把夏茗茗往外推,“好啦。你工作這麽忙,趕緊回單位去啦。你的老闆等着你端茶送水呢!”
夏茗茗一邊被推着一邊不滿地說着:“好啦好啦,去那裏告個别也好。話說其實我也挺想去,要不要我請個假……”
“走吧你,哪那麽多廢話!要說幾遍,我這是去工作的。”夏雨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把夏茗茗硬推走之後,夏雨走回來看到葉疏影還站在原地發愣,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會兒把你的身份證号發給我哈,我要訂機票。我們明天就出發去杭州!”
“明天?”葉疏影吃了一驚,沒想到會這麽快。
“明天。”夏雨點點頭,推開凳子坐了下來。
葉疏影忽然想起了昨天和夏雨看電影時,夏雨說的話:每對戀人心中,都有那麽一個隻有他們知道的地方。那裏有着他們獨一無二的回憶。
那杭州,或許就是夏雨心中的那個,隻有他們知道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