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都是别人載我去上學的!”葉疏影說得斬釘截鐵,她的确沒說謊,小時候都是老陳帶着她去上學的。
“你載她吧。”蘇繡笑道。
“可是……”夏雨沒有說下去。
葉疏影内心默默補了一句:你戴了那麽多鑽戒……握把手一定硌得慌吧。
“走啦。”蘇繡拖過自行車,自顧自地往前走了。
夏雨無奈,也推起了車,卻隻覺奇重無比,回頭一看,葉疏影已經安然地坐在了後座上,他破口大罵:“你能讓我先拖進去,再坐上去麽?”
“這人對女朋友真兇啊。”路過的學生看向夏雨,眉頭微皺,一臉不屑。不少人也聞聲看向這邊,指指點點。
夏雨的臉瞬間就紅了,跨上車就朝着校門沖去。
蘇繡在騎到北大未名湖附近的時候停下了車,她轉頭問夏雨:“你知道我爲什麽想來北大嗎?”
“你以前看《此間的少年》哭得稀裏嘩啦,從此以後就對北大有種特别的情感。我沒說錯吧?”夏雨笑笑,“你說你那個寫書的同事,叫周木楠的那個,不是也要把你的故事寫成書麽?書名就叫《楊康是個大笨蛋》。”
“對啊。看到那句‘楊康是個大笨蛋’就忍不住想大哭一場。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自己的什麽行爲都覺得已經表達出了自己的喜歡,可對方卻不知道。”蘇繡走到湖邊,摘下了手上的兩個亮閃閃的戒指,眼睛也不眨地扔進了湖裏。
不要啊!葉疏影感覺到一陣心痛。
“不逗你玩了。”蘇繡笑了起來,湖邊的微風吹起了她的短發,也吹走了她身上那股土豪富貴女的氣息,“地攤上買的,來逗逗你。好像你真的被吓到了。”
夏雨撫額:“你好無聊。”
“其實還有一個理由我沒有告訴你。”蘇繡依然淡淡地笑着,“其實他後來念的就是北大,所以我會常常來這校園裏走走。會時不時想,是不是很多年來,他就在這條路上走着,走過宿舍樓下那棵高高的銀杏樹,穿過那些磚紅色的小樓,走過未名湖去上課。而此時的我,和當年的他走在一條路上,想着想着心裏就會有些幸福。”
“可幸福了那麽一會兒,卻又會突然難過。想着,他在這裏走着的時候,會不會身邊還牽着一個姑娘呢?這麽想着,又怎麽也開心不起來了。”
“今天正好是十年,從我第一次見他到今天,正好十年。”
“就這麽忘不掉麽?”夏雨歎了口氣。
蘇繡依舊笑着:“十四歲第一次在演講賽上看到他,白色襯衫,清爽的短發,站在台上侃侃而談,心想竟有這麽儒雅而又隽秀的白雪少年。然後就給他寫信,整個初中高中仿佛都圍繞着他,明明相見不過數面,卻自認爲是最了解彼此的人。現在聯系少了,卻也始終沒有辦法忘記。
“其實倒也不是真的忘不掉。我們真實的對話都沒有過幾次,可也就是這樣,所以不甘心啊。如果我們再熟絡一點,青春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還不是自己作的。”夏雨撇撇嘴,“你自己又不表白,你以爲你表現得很明顯人家都知道,可你又沒說人家怎麽會知道?更何況現在聯系少了,又怎麽知道當年那個給他寫信的花癡小女孩還一直想着他?”
葉疏影看着這兩個人站在湖邊,隔着一片草坪,像是念詩一樣做作地進行着關于愛情的對話,感覺到身上雞皮疙瘩一陣一陣,終于忍不住開口了:“我說,這話題有點嚴肅……我們……”
葉疏影正說着,卻見蘇繡伸出了左手,攤開手心,一顆鑽戒安靜地躺在那裏。原來剛剛蘇繡隻是假裝丢了出去,依然拿在手裏。
“其實這個是真的,我剛說的那些也是真的,這一次不是逗你。”蘇繡認真地看着夏雨,“回杭州工作後有個人追我,大集團的高層,很年輕,人也很本分,我找不出他身上一點缺點。上個星期他和我求婚了,我找不出一點拒絕他的理由,但是我真的很想拒絕。”
“我知道。”夏雨點頭。
葉疏影不再試圖阻止這段對話了。
蘇繡将鑽戒收了起來:“所以我還是拒絕了,他沒有問原因,我也沒有說。他說鑽戒我先留下,他可以等,一年兩年都可以等。”
拒絕了别人還把鑽戒收下?臉皮真厚!葉疏影在邊上繼續吐槽。
夏雨聳聳肩:“他等,還是你等?”
蘇繡輕輕歎了口氣:“我是等不到了。那個白雪少年啊,都已經拿到美國綠卡了,怎麽還會回來?可能以後都沒什麽機會見面了吧?還想什麽時候有機會告訴他:這麽多年我一直還喜歡着你哦。可惜沒有機會了。”
夏雨一揚眉毛:“我和你打賭,他一定會回來。”
蘇繡“呵呵”一笑:“你很了解他?你除了他的綽号外,還知道他什麽?”
“我不了解他,但是有你這麽好的姑娘在等他,他怎麽會不回來?”夏雨說得一字一頓。
蘇繡看着夏雨認真的樣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真是會說話,逗得姐姐心情大好……”
這個時候,蘇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走到一邊接起了電話。在她接電話的間隙,葉疏影湊到夏雨身邊,用胳膊肘撞了撞夏雨:“喂,我說你有時候說起話來還真是一套一套的啊。什麽有你這麽好的姑娘在,他怎麽會不回來?說實話,還挺感人的。”
夏雨看向不遠處的蘇繡,說:“女生就是好騙,我随便一說就信了。”
“什麽?”葉疏影瞪大了眼睛,“你是說你就是在騙人,可你剛剛的神情明明就一臉正義凜然、事實如此的樣子啊!”
夏雨滿臉得意:“現在的人啊,都假裝迷戀重口味、假裝世俗,顯得自己終于不再那麽幼稚了。可其實内心向往的、想要的還不是這種純純的感情?她來找我,不就想聽我說這些嗎?那我就說給她聽,路都得自己走,我給不了什麽建議,隻能說點她想聽的,讓她開心開心。”
“這……”葉疏影竟然覺得夏雨這話無可反駁。
蘇繡接完電話,走了回來,面帶歉意地說:“這次出差來北京事兒還挺多。現在臨時要去開會,沒辦法陪你們一塊玩兒了。”
陪我們一塊玩兒……不是我們在陪你玩,陪你回顧青春,陪你想你的白雪少年嗎?葉疏影心想這個姐姐實在是太厲害了,不僅外表,連說話都句句有這麽多的槽點。
“再見。”夏雨點點頭,笑容和煦溫暖,一臉陽光燦爛。
但看在葉疏影眼裏,隻覺得無比的虛僞。
“不過,在我走之前,我得告訴你,夏雨。”蘇繡走過去,拍了拍夏雨的肩膀,“無論我再怎麽懷念、舍不得,白雪少年都不會從美國回來了……”
呀!剛剛的對話不會被她聽到了吧!葉疏影感覺後背一涼。
夏雨也頓時目瞪口呆,笑容凝固在了臉上。
“所以……”蘇繡露出了幾分詭異的笑容,“無論你怎麽舍不得,怎麽忘不了,張笑笑都不會回來了。我不接受求婚,隻是真的因爲……那個老闆他長得實在太醜了!要是多金又帥氣,我早就從了還猶豫什麽啊。所以記住這句話:過去的人,我會記得,然後去愛别人。”
“這次特地申請出差來北京,可不是讓你開導我的感情的。我是特地跑來勸你的,别把主次給弄混了。”蘇繡一掃剛剛憂傷的樣子,立刻反客爲主,氣勢洶洶,“其實見到你之後,也沒之前那麽擔心了。你精神沒什麽問題,說話還挺利索,身邊又新跟了這樣一個漂亮的可人兒。也就是還沒有接受一些事情,有些花開隻有一次,錯過了呢就是錯過了。你再怎麽等,它也不會再開了。忘記也不是什麽難事,隻是時間問題。你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你要決心去忘記。”
夏雨被蘇繡瞬間散發出來的女王氣場給驚呆了,說不出話來,同時也對有人能說出“有些花開隻有一次”這樣做作的比喻的時候能如此自然表示了欽佩,果然他說蘇繡是“詩經少女”是很準确的。
葉疏影則在想夏雨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内心深處一定有一個小人捂着耳朵,在那裏傲嬌地喊着:“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蘇繡拍拍夏雨的肩膀:“我也知道無論說什麽都沒有用,路還是要你自己走。但我可不會說讓你開心的話,你想聽的話,因爲那樣你隻會越陷越深。你要和我一樣自信樂觀,我現在堅信我能找到一個跟李易峰一樣帥,又跟王思聰一樣有錢的老公!”
聽到最後一句話,夏雨腿一軟,差點摔倒,剛剛瞬間制造出來的凝重氣氛一下子消失了。
“對了,白雪少年就算回來,老娘也不要了!”蘇繡女王氣勢再起,堅定地說。
霸氣啊。葉疏影心裏感歎,相比之下,夏雨爲了個女人哭哭啼啼真是太娘了。
“你看看這照片。”蘇繡拿出手機給夏雨看,“我朋友前幾天發給我的,你看看你看看,那麽個白雪少年,怎麽就成了個邋遢大叔呢?都說美國生活質量高,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呢?這麽醜,我怎麽會要?年輕時被才氣蒙蔽了雙眼,沒想到長大後就這個樣子。”
葉疏影再次被這位姐姐的神轉折給折服了。
“走啦。你們好好玩。”蘇繡收起了手機,跨上自行車,沖着夏雨壞壞地一笑,“珍惜眼前人哦。無論北大多麽美,那個你想一起逛的人,永遠都不會陪你一起逛啦。”
之後騎着車飛速地揚長而去。
夏雨呆呆地站在那裏,估計還沒有反應過來。
“師父!”葉疏影看夏雨木頭似的站了半天沒有反應,沖到他面前揮了揮手。
夏雨依舊沒有反應。
“夏雨!”葉疏影推了一下他。
夏雨回過神來,冷冷地看着葉疏影。
葉疏影卻是狂笑不止:“哈哈哈,你的表情怎麽跟吞了一隻蒼蠅似的。感覺你被這位姐姐狠狠地整了呢。”
“我是在想……”夏雨看着葉疏影,眼神迷離。
“想什麽想!你想幹嗎!”葉疏影往後退了一步。
夏雨看着葉疏影背着的包:“我是在想,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
“什麽事?”葉疏影不解。
“你忘記拍攝了,我們的第一條素材就這樣錯過了哦。”夏雨悠悠地說,“你難道不覺得剛才蘇繡說的,句句都是良言麽?放進片子裏都是爆點哦。”
“混蛋!”葉疏影看到夏雨一臉不關我事的樣子,氣憤地喊道,“難道這就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你自己明明也忘了好不好?”
夏雨跨上自行車,說:“如果你忘了剛剛的事兒,我就忘了你懈怠工作這回事。”
“我沒有懈怠工作。”葉疏影倔強地别過頭。
“那這個月月末考評的時候……”夏雨笑着眯起了眼睛。
“剛剛發生了什麽呀?我什麽都不知道呀。”葉疏影蹦蹦跳跳地坐上了後座。
“乖。”夏雨飛速地向前騎去。
風輕輕地吹到葉疏影的臉上,帶着夏雨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一開始的時候,葉疏影悠哉遊哉地坐在後座上,一路上欣賞北大的風景,隻覺北大的人文氣息真是絕了,無論是建築物還是路邊的樹木,都透着一股學術氣息。可後來卻發現有些奇怪,一路上夏雨很安靜,出奇地安靜,沒有再說話,隻是速度不斷不斷地加快。
“喂,夏雨。你别騎那麽快啊!我扶不穩了。”葉疏影忍不住喊道。
夏雨将速度稍微放慢了一些,卻依舊沒有說話。
葉疏影卻感覺有濕漉漉的水珠打到了臉上,她心中一驚,忽然醒悟了什麽,輕輕拍了拍夏雨的後背:“夏雨,你……怎麽了?”
夏雨慢慢停下了車。
葉疏影急忙跳下去,走到了前面。
夏雨将頭埋進了臂膀裏,靠在車把手上,聲音有些哽咽,小聲到幾乎聽不見。
“她說的,我都知道啊。”
“可是,做不到又有什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