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阿蘭若(4)

鳳九陳情一番又感歎一番,終究有二三事思索不出由頭,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深沉地道:“其實,我從方才起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大對頭,”瞧着帝君,眼中漸漸浮上一層震驚,“既然方才我才是做夢而此時我沒有做夢,那這裏是何處,帝君你……你又怎會出現在此處,還……還有這個床是誰的?”

帝君端詳她一陣,看來此時的小白,隻有九重天上做自己靈狐時的記憶。這樣就好辦多了。他面色誠懇地胡說八道:“此處是個類于十惡蓮花境的結界,燕池悟将我困住了,你擔心我,所以匆匆趕來救我。”

鳳九嘴張成一個鹹蛋,吃驚地将拳頭放進口中:“燕池悟忒本事了,竟關了你兩次!”

帝君面不改色地道:“他不但關了我,還關了你,所以我們出不去,隻能困于此中。”

鳳九義憤填膺地恨恨道:“燕池悟這個小人!”卻又有一分不解,“爲什麽燕池悟再次困住你這一段,還有我奮不顧身前來營救你這一段,我一點印象都沒了?”

帝君鎮定地道:“因爲你睡糊塗了。”見她眼中仍含着将信将疑的神氣,手撫上她的臉,定定地直視她的眼睛,語聲沉緩道,“小白,你不是總在我被困的時候來救我嗎?”

你不是總在我被困的時候來救我嗎。

鳳九僵了。

今夜她思緒颠颠倒倒,帶得行事也一時這樣一時又那樣,自覺沒個章法,且莫名其妙。此時東華這句話,卻如一片清雪落在眉梢,瞬間掃淨靈台的孽障。

她方才覺得自己有些清醒過來。

幾百年前九天上的記憶如川流入懷,心中頓時酸楚。

她記得,從前有一回同姑姑閑話,說起世間玄妙,妙在許多東西相似而又非似。例如“情”“欲”二者。此二者乍看區别不大,卻極爲不同。其不同之一,在于欲之可控而情之不可控,所以凡人有種文雅的說法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己對東華,從來不是可控之欲,而是不可控之情。自以爲已連根截斷,豈知根埋得太深,截出來的這一段乍看挺長,便以爲到底了。其實深挖一挖,還能挖得出。

她以爲往事随風,已渺若煙雲,此時東華簡簡單單一句話,卻将根上的黃土盡數除盡,讓她親眼見到這段情根被埋得多麽深,多麽穩固。

燕池悟爲什麽又關了東華,自己爲什麽不長教訓地又颠兒颠兒跑來救他,這些疑問都無須再計較。

帝君他說,你不是總在我被困的時候來救我嗎。

時隔兩百多年,看來,他終于曉得了自己就是當年十惡蓮花境中救他的小狐狸,九重天上陪着他的小狐狸。不曉得,他知不知道自己爲了他吃的那些苦頭。

可是曉得能如何,不曉得又如何,這不是對的時候。

眼淚忽然盈出眼眶,順着眼尾滑落,她聽到自己的嗓音空空:“你果然曉得我是當年的那隻狐狸了吧。可是,你怎麽能現在才曉得呢?”

軟帳中的氛圍一時沉重,東華的指腹擦過她眼尾淚痕,沉默良久,道:“是我的錯。”

她淚眼蒙眬地瞧着東華,他臉上的表情她從來沒有見到過。

她曉得,他這樣是在示弱。他這樣示弱,對她說都是他的錯,但是她其實心中明白,所謂不知者不罪,并不是東華的錯,是老天爺沒有做給他們這個姻緣,東華道這個歉道得沒有道理。

她這麽慘兮兮地哭着責問他也沒有道理。

隻聽說相逢一笑泯恩仇,沒有聽說相逢一哭結新仇。

她自己擡手将淚拭幹,垂着眼睛接着東華的話,低聲道:“也沒有什麽,在姬蘅來太晨宮前,其實你一直還是對我不錯,姬蘅來了你才對我變壞,這個,你不用放在心中,因爲很早以前我就已經想明白這個道理,姬蘅是你的心上人,我那時候大約隻能算是太晨宮中的一頭靈寵,我抓傷了姬蘅,你将我關起來以示懲戒沒有什麽錯。我被關起來你沒有來看我也沒有什麽,那時候你在準備同姬蘅的婚事,婚事這個東西一向異常煩瑣,有諸多禮制,你可能忙得一時忘了我也是有的。”

她吸着鼻子,故作大度地道:“你新近喜愛上的靈寵差點兒将我弄死的事,這個,你更不用将它放在心中。這個事情我已琢磨出了一套道理,可以自己想得通了。當日倘若我乖乖任重霖将我拘着,就不會遇上這等禍事,所以也不能怨天尤人,終歸其實是命中注定我的運氣可能不大好。”

她擡起手再将眼淚擦一擦,認真地道:“因爲我在你的宮中受了很多磨難,可能是老天爺借這個來暗示我們無論如何沒有緣分,所以我……”

帝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所以你?”

鳳九愣愣擡頭,下巴上還有兩顆未擦幹的淚珠兒,被帝君這麽一打斷,“所以”要怎麽,她也有些含糊。帝君蹙着眉,臉上凝着一層寒冰。鳳九卻覺得,帝君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有點兒悲傷。

02.

當初在九重天上,若那時便曉得豢養的靈狐是青丘白家的小帝姬,自己當會如何?東華思及這個問題,覺得多半會将鳳九送還青丘。小狐狸在十惡蓮花境中的相救之恩,他自會向青丘送上九天珍寶酬謝。于情他自然很鍾愛小靈狐,于理,卻實不便将一族帝姬留在自己身旁教養着。

固然過往的許多他着實不知情,但這種不知情,或許本身就是一種錯。往事實不可追,此時也不是追悔的時候。

入眼處,鳳九的臉上愈顯疲憊,虛瞟梢頭的明月,距她醒來估摸已有近半個時辰。時候不多了。

墜入阿蘭若之夢,鳳九修爲盡失,魂體皆傷。三月以來,靠着東華一日三合生血喂着,方把魂上的傷補齊全,将三萬年的修爲重新度回來。但身體仍十分虛弱,還需調養。

神仙調養仙體,自當尋個靈氣彙盛之地,方是最佳。可地仙們居住的梵音谷中,卻少有靈山妙境,東華便以己身靈力做出一個調養封印來,專爲調養鳳九的仙體。

按調養封印這個法術的道理,因是專做給鳳九,待她一醒來,周身沉定的氣澤開始浮動,相系的調養封印便自發地啓動,需将她的仙體在一個時辰内置入其中,封印方才有效。所謂的時候不多了,便是這個緣由。

不過,封印雖是養仙體的好地方,魂魄卻不宜長時間拘在此中,最好提出來置于他處。似鳳九這種狀況,将魂魄放進一個活人的身體中,時時能汲取一些生氣地養着,才是最好。至于阿蘭若之夢,倒不急着出去。

鳳九獨自靠在床角處,表情含糊地瞅着被子。

東華凝眉不語,此時小白心中記恨着他,其實她記恨得不無道理,但離将她放入調養封印唯有最後半個時辰。一入調養封印,照她身體虛弱的程度,沒有三月怕是出不來。讓她繼續記恨着自己度過這最後半個時辰,對誰,都是一種浪費。

軟帳中一時靜極,帳外蟬聲入耳。

鳳九在床角抱了片刻的被子,猶豫着向東華道:“你怎麽了,帝君?”

帝君回過神來,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良久道:“你方才想說,所以什麽?”見她竟蹙着眉頭開始回想,突然道:“沒有什麽所以了,其實我們已經成了親。”

砰,鳳九一頭撞上床框,龇牙道:“怎麽可能!”

帝君的眼神黯了一黯,反問她:“爲什麽不可能?”

鳳九揉着額角上的包:“我并不記得……”她并不記得自己同東華換過婚帖拜過天地入過洞房……固然,後一條想不起也無妨,但是半點記憶也無……可見帝君是在唬她。但帝君此刻的表情如此真誠……她糾結地望着帝君。

東華伸手幫她揉額頭上的包,将包揉得散開方道:“不記得是因爲你失憶了,方才我說你睡糊塗了是騙你的。”有耐心地道,“我擔心你知道後害怕,實際上,你是失憶了。”

失憶?失憶!

作爲一個神仙,活在這個無論失憶的藥水還是法術都十分盛行的危險年代,的确,有些容易失憶。

鳳九結巴地道:“我……我這麽倒黴?”她腦中此時的确許多事情想不起來。在這種前後比照的驗證之中,她越發感覺,帝君說的或許都是真的,驚恐地道,“但是我明明……我怎麽可能答應這個婚事,我……”

帝君的手停了停,目光頓在她的眼睛上,深邃地道:“因爲,小白你不是喜歡我嗎?”

帝君用這種神情看人的時候,最是要命。鳳九捂住漏跳一拍的胸膛,絕望掙紮道:“一定不是這個理由,如果是這個理由那我之前做的那些……”

帝君不動聲色地改口:“那隻是其一。”他補充道,“主要還是因爲我跪下來求你原諒了。”

“……”

鳳九不絕望了。

鳳九呆了。

呆了的鳳九默默地将拳頭塞進口中。

帝君下跪的風姿,且下跪在自己跟前的風姿……她試圖想象,發現無法想象。

連想象都沒有辦法想象的事,居然千載難逢地發生了,但她居然給忘了。她實在太不争氣了。

帝君說,他曾跪下來向她求親。抛開帝君竟然也會下跪這樁奇聞不談,更爲要緊的是,帝君爲什麽要娶自己?

這,真是一樁千古之謎。

她的好奇已大大抵過吃驚,心中沉重的有一個揣測,試探着脫口道:“因爲你把我怎麽了,所以你被迫要娶我嗎?你的心上人姬蘅呢?”

帝君愣了片刻,不解地道:“姬蘅和我,你怎麽會這麽想,她和我的年紀相差得……”目光對上鳳九水汪汪的黑眼睛,突然意識到,她的年齡似乎和自己差得更甚。皺着眉頭一筆帶過,言簡意赅地道,“姬蘅和我沒什麽關系。”

從東華的口中竟然聽到這種話,鳳九震驚了,震驚之中喃喃道:“其實,我是不是現在還在做夢當中?”

她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中瞬時飙出兩朵淚花,淚光閃閃地道:“哦,原來不是做夢,那麽就是我的确失憶忘記得太多了。我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我已經有點兒不大認得出了。”

她困惑地向東華道:“其實我還有一個疑問不曉得能不能請教。”

這個疑問,它有一點兒傷人,但她實在好奇,沒忍到東華點頭已經開口:“倘若如你所說,我們的确已然成親,爲什麽我老頭會答應這門婚事,我還是有些想不通,因爲你……”她有些難以啓齒地道,“因爲我老頭一向是個很俗的神仙,你不是三代世家而且如今已經沒有手握重權,不大符合他擇婿的條件……”

帝君默然片刻:“青丘原來還有這種擇婿的規矩,我沒有聽說。”又思索狀片刻,擡頭誠懇地道,“或許白奕覺得我雖然沒有什麽光輝的前程可言,但是都給你跪了,勝在爲人耿介忠厚,看我可憐就答應了。”

從帝君口中飄出的這篇話,鳳九琢磨着,聽上去有些奇怪。

但她說不出哪裏奇怪,因從道理上推,這個理由是行得通的。他們青丘,的确一向稱得上心軟,容易泛濫同情之心。

如此看來,帝君确然沒有唬人,她同帝君,果然已經成親。

不管自己是怎麽才想通嫁給了帝君,但,自己在如此糾結的心境下竟然能夠想得通,這說明帝君他一定花了功夫,下了力氣。帝君他,挺不容易。原來她同帝君,最後是這樣的結局,她從前糾結許多真是白糾結了。天意果然不能妄測,你以爲它是此種,往往卻是彼種。不過,這也是漫漫仙途的一種樂趣罷。

她因天意的難測而惆怅了半刻,回神瞧見帝君漆黑的眼睛正凝望着自己,心中不知爲何突然生出高興來。

她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拼命壓抑住勃勃的興緻,試探地向東華道:“帝君你肯定不隻給我跪了吧?雖然我不大記得了,但你肯定還幹了其他更加丢臉的事情吧?”

她覺得,盡管自己謙虛地使用了兩個疑問句而非咄咄逼人的反問句,但她問出的句句疑問,毫無疑問必定都是真的。帝君乍聽她此言後蓦然沉寂的神色,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自己洞察世事之能,真叫一個英明!

她按捺住對自己澎湃的贊歎之情,得意道:“不要因爲我記不住就随便唬我,跪一跪就能讓我回心轉意真是太小看我了,我才不相信。”

她最後補充的這一句,原本不過想再從東華口中套出兩句好聽話,但不知爲何,卻見帝君聽罷竟陷入一段長久的失神,直至一截枯枝掉落在床帳上打破沉寂,才恍然回神似的輕聲道:“倘若要你想得通,”他略沉吟,“那要怎麽做,小白?”

鳳九認爲,帝君不答自己反倒将話頭抛回來,此乃他害羞的一種表現。也是,他當初爲了挽回自己,定做了許多出格之事,此時不忍回憶。她心中大悅。雖然她對于帝君爲何要挽回自己仍舊似懂非懂,但這個因由她不是忘了嗎,她忘的事情太多,不急于這一時半刻要全部曉得。

帝君蹙着眉頭,似乎有所深思地又問了她一句:“你想要我怎麽做,小白?”

因她已堅定地認爲東華此時乃是在害羞,内心滿足,就覺得不能逼帝君更甚。帝君既然想用問她這招轉移話題,就姑且讓他轉一轉。

她撓了撓頭,慢吞吞地回道:“這個嘛,照着我的道道來,我一時也想不出該畫出個什麽道道。”停了一停,道,“不過我聽說剖心爲證才最能證明一個人待另一個人的情義……哦,這個詞可能你沒有聽說過。聽我姑姑說在凡界十分地流行,言的是同人表白心迹,沒有比剖心示人更有誠意的。因于凡人而言,剖心即死,以死明志,此志不可不重,才不可不信。”

看到帝君皺眉思索的模樣,她咳了一聲道:“這個,我隻是随便一說,因爲你突然問我想要你做什麽,我就想到什麽說什麽,但都是墊一墊的話罷了。”

抓抓頭道:“可墊到這一步我也想不出我真心想要讓你做什麽。”

目光略往帷帳的角落處一瞟,眨了眨眼睛:“此時若有一爐香燃着,待會兒入睡可能好些,你要麽就幫我燃爐香吧,再有什麽我先記着,今後再同你兌。夫妻嘛,不大講究這個。”夫妻二字出口時,目光有些閃爍,不好意思地望向一旁。

此二字含在唇中,滋味新奇,她不是沒有嫁過,在凡世時嫁給葉青缇屬無奈之舉,有名無實,他從未以妻這個字稱過她,她也未這麽自稱過。

原來良緣得許的成親,竟是這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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