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菩提往生(11)

她回頭一想,縱然自己不是他偏愛的那一類女孩子,終歸還是個女孩子,一般來說都應當愛惜,可見他并不當她是女孩子,于是她怒得又有點兒委屈:“你既然曉得我是誰,其實可以不把我綁來這麽個危險之地,将我牢牢拴在你的劍柄上,其實也是爲了看我被吓得發抖的樣子來取樂吧?我說你那一句,也不是有心的。”眼角被惱怒、憤怒、愠怒種種怒氣一熏,熏得通紅。

東華一言不發地看着她,半晌,道:“抱歉。”鳳九原本就是個急性子,發了頓脾氣也平靜下來,聽他的道歉略感受用,也覺得方才是激動太過了,過得還有點兒丢臉,覺得慚愧,揉着鼻子尴尬地咳了一聲:“算了,這次就……”東華語氣平靜地補充道:“玩過頭了。”鳳九表大度的一腔話瞬時卡在喉嚨口,卡了片刻,一股邪火直蹿到天靈蓋,氣得眼冒金星,話都說不利索。重重金星裏頭,東華的手拂上她頭頂,似含了笑:“果真這麽害怕,耳朵都露出來了。”鳳九疑心自己聽錯了,這個人常年一副棺材臉,怎可能含着笑同她開玩笑?忽見身後激烈光焰如火球爆裂開來,腳下大澤的水浪也巨蛇一般地鼓動,還沒來得及回神,身子一輕,已被東華抱起來順手扔進了一旁待命的天罡罩裏,還伴了一聲囑咐:“待在裏頭别出來。”鳳九本能地想至少探個頭出去,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手才摸到罩壁,尋找探頭而出的法門,不确定是不是聽到極低沉的三個字:“乖一些。”

前方不遠處,燕池悟滿面青紫地抱劍殺過來,看來已掙脫幻警之術,曉得方才被那幻術牽引做了場猴戲給東華看,氣得雪白的腦門上青筋直跳。

燕某人一身戾氣,瞧見被天罡罩罩住的鳳九,更是氣沖雲漢,握着傳說中好幾百斤的玄鐵劍沉沉向東華劈将過來,牙縫裏還擠出一聲大喝:“好你個奶奶的冰塊臉,看不起老子是不是,同老子打架還帶着家眷!”

一個是天族尊神,一個是魔族少君,這一回合招數變化更快,直激得天地變色,一時春雨霏霏一時夏雷陣陣一時冬雪飄飄,四季便在兩人過招之間交替而過,爆出的劍花也似團團煙花,炸開在符禹山的半山頭。

鳳九貼在天罡罩的罩壁上,欣賞這番精彩打鬥,着實很長見識,且自喟歎着,忽見眼前騰起一片霧障,茫茫的霧障裏頭,方才還落于下風的燕池悟不知何時忽轉頹勢,閃着光的長劍尋了個刁鑽角度,竟有點兒要刺中東華胸口的意思。

鳳九瞪大眼睛,瞧着玄鐵劍白的進紅的出,蒙了一蒙,真的刺中了?怪的是慢兩步後,卻是燕池悟的痛哼響起。霧障似條長蟲扭動,忽地抖擻散開,朗朗乾坤下,燕池悟周身裹了一團光,被東華一掌挑開,控制不住身形地朝她那一方猛撞過來。鳳九本能地一躲,忽然感到背後一股強大的磁力将她緊緊吸住,來不及使個定身術,已被卷進打着旋兒的狂風裏。她聽見東華喊了她一聲,略沉的嗓音與他素日的四平八穩略有不同,響在掀得愈加猖獗的狂風裏頭,喊的是:“小白。”

鳳九蹲在獵獵風中,愣了一愣,原來東華是這樣叫她,她覺得他叫她這個名兒叫得有幾分特别。她小的時候,其實一直很羨慕她姑姑的名字:白淺,兩個字幹幹脆脆,萬不得已,她這一輩起名必得是三個字的。即便是三個字,她也希望是很上口的三個字,如她小叔的好朋友蘇陌葉的名字,咬在唇間都是備感風流。再瞧瞧她,白鳳九,單喊鳳九二字還能算是俗趣中有雅趣、雅趣中有俗趣,像個世家子,但添上他們阖家的姓,太上老君處倒是有一味仙丸同她頗有親近,名爲烏雞白鳳丸。她時時想到自個兒的名字都要扼腕長歎,也沒有人敢當着她的面稱她的全名,搞得四海六合八荒許多人都以爲她其實是姓鳳名九。可他叫她小白,她覺得,自己倒是挺喜歡他這個叫法。

東華沒能追上來,受傷的燕池悟卻被狂風吹得與鳳九卷成一團。看定竟是她,攀着她的肩湊在她耳旁怒吼:“方才老子的一個計策,你怎麽沒有上當?難道老子使的幻術竟然沒有在你的身上起作用?你難道沒有産生冰塊臉被老子砍得吐血的幻覺嗎?”一吼,又一惆怅,“老子的幻術已經不濟到這步田地了?還有什麽顔面活在世上?老子愧對魔君這個稱号,不如借着這個風,把老子吹到幽冥司,尋個畜生道投胎做王八,也不在世上丢人現眼,老子是個烈性人啊!”

鳳九心中一顫,見他攀自己攀得又緊,而自己并不想同他一道去幽冥司投胎做王八兄妹,捂着耳朵扯開嗓子急回:“中用,我瞧着他吐血了。”

燕池悟一震,怒火沖天道:“你這小娘子,既瞧見自家相好吐血了,就當沖出天罡罩撲過去替他擋災,你撲進來他勢必手慌腳亂,老子正好當真砍他個措手不及。老子看的出出戲本,都是這個演法,《四海征戰包你勝三十六計》之《美人計》也是這麽寫的。你說,你爲甚不及時撲過去,害得老子反挨他一掌?”

鳳九被姓燕的吼得眼花,耳旁似劈下來一串炸雷,頭昏腦漲地回他:“沒能及時撲過去是我不對,可你,”兩人被風吹得一個趔趄,“可你也有不對,怎麽能随便信戲本上寫的東西呢?還有,”又是一個趔趄,“那個《四海征戰包你勝三十六計》之《美人計》是天上的司命星君寫的,他從小到大多人打架從沒打勝過,奉告你一句,也信不得!”

話剛落地,兩人齊齊墜入一處深崖中。

落入崖中許久,鳳九才覺出落崖前答燕池悟的那些話,答得不大對頭。

論理,她該是同東華一條戰溝裏頭的。彼時她沒撲過去替東華擋災,因她覺得,憑一介區區燕池悟,以及一介區區燕池悟的一柄區區玄鐵劍,砍在自己身上說不定就将自己滅了,但砍在東華的身上,頂多讓他添個皮肉傷,沒什麽大礙。二人修爲不同,法身挨刀槍的能力亦不相同,這一樁事她出于這個考量袖手了,但她内心裏其實對東華是很關心的。他雖耍弄了她,好歹很義氣地将天罡罩給了她,保她的平安,她也就不計較了,實在沒有攜私報複之意。但她的這些周密心思,東華如何曉得,定是嫌她不夠義氣了。兼後頭被燕池悟一通亂吼,吼得她神思不清,竟還同姓燕的道了個歉,還誠心地交流了一些兵書的感想。鳳九覺得,東華定是有所誤會了。怪不得前一刻還有些亟亟地喚她小白,後一刻她墜崖時連個人影都沒瞧着。設身處地地一想,若自己是東華,這麽幾層連着一思量,豈止随她墜崖不相營救那麽簡單,定要墜崖前還在她身上補兩刀出氣。一番回想,一番感慨,她就生出一番惆怅:有自己這麽個隊友,東華他,一定覺得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吧。他,大約是真生氣了吧。

第五節

鳳九是後來聽燕池悟說,才曉得姓燕的被東華一掌挑開朝她撲過來時,正遇上地處符禹山巅的梵音谷開谷。他們這一落,正落在梵音谷一座突出來的峭壁上。

梵音谷是符禹山上十分有名的一座山谷,裏頭居的是四海八荒尤爲珍貴的比翼鳥一族。

傳說中,比翼鳥族自化生以來,一直十分嬌弱,後來更是一代嬌弱過一代,稍沾了些許紅塵的濁氣便要染疾。故此,多年前,他們的老祖宗曆盡千辛尋着這個梵音谷,領着全族人遁居此谷中。

爲防谷外的紅塵濁氣污了谷内比翼鳥的清修,梵音谷的妙處在于一甲子隻開一回,一回隻開那麽短短的一瞬,小小的一條縫,可容須到谷内辦事的九天仙使通行。

天上專司行走梵音谷辦事的仙使,接替前任初來這個山谷時,須曆練的第一件本事,便是如何抓住開谷的那個間隙,用那麽短短的一瞬,從那麽小小的一條縫擠進山谷裏頭去。最有慧根的一個仙使練這個本事,也足練了三千年。

鳳九覺得,燕池悟早不撲晚不撲,偏梵音谷開谷時撲過來;腳下的歪風不吹東不吹西,偏将他們直直吹進石壁上那個一條縫似的通道裏頭;那條石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剛夠他們二人并列着被吹進去;綜上所述,這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運氣……

同是天涯落難人,鳳九四顧一圈,尋了條幹淨的長石坐了,見燕池悟正抱着玄鐵劍,背對她蹲在生了青藤的一處山壁旁。

她覺得,他的背影看上去有點兒憤怒。

方才落下來時,燕池悟正墊在鳳九的下頭,千丈高崖墜地,地上還全鋪排着鵝卵石,痛得他抽了一抽,卻是硬撐得一聲沒吭。鳳九穩穩從他身上爬下來時,他又抽了一抽,額頭冒了兩滴冷汗,還是硬撐着沒有吭聲。鳳九思量片刻,道了聲謝,覺得姓燕的雖然長得是個十足娘娘腔的臉,倒是有擔當的真男人,此舉雖算不上救了她的命,也免了許多皮肉之苦。燕池悟他,是個好人。一旦有了這個念頭,眼中瞧着他的形象立時親切許多,也不好再用姓燕的來稱呼。

燕池悟弱柳扶風地蹲在山壁旁,小風一吹,衣袂飄飄間,瞧着身姿纖軟,惹人憐愛。

鳳九輕聲喚他:“小燕。”

小燕回頭,柳眉倒豎,狠狠剜她一眼,含愁目裏騰起熊熊怒火:“再喊一句小燕,老子把你的舌頭割下來下酒。”

鳳九覺得,對着這樣的小燕,自己從前未曾覺察的母性也被激發出來,心底變得柔軟無比,仍是輕聲道:“那我要喊你什麽?”

小燕想了一想,蹲着狠狠地道:“凡界的人稱那些虎背熊腰的偉男子,喊什麽,你就喊老子什麽。”

鳳九瞧着燕池悟一抽一抽的瘦弱背脊、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水筍般的手指頭,道:“小燕壯士。”

小燕壯士很受用,眯着眼很有派地點了個頭。

鳳九前後遙望一番,道:“這個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不知怎麽覺得法術也使不大出,小燕壯士你身上又帶了傷須暫歇歇,不如我們随意說說話。”

小燕壯士被連叫幾個壯士,很是受用,先前的一絲憤怒跑得山遠,難得溫和地道:“想說什麽,說吧。”

鳳九興緻勃勃地湊過去:“其實,我看小燕壯士你是個義薄雲天的英雄,有個疑問想請教請教。”話中又湊得近點兒,“當年诓東華帝君入十惡蓮花境的事兒真是你做的?我從前也一味相信,但今日覺得,這個事兒做得有些卑鄙,不像是你這等義薄雲天的英雄使出的手段。”

義薄雲天的小燕壯士默了一默,臉上飛起兩抹丹赤,瞧着竟似羞慚之意,半晌才道:“是,是老子做的,又怎的?”

鳳九含蓄地表示驚訝。

小燕壯士惱羞成怒道:“那冰塊臉不是個好人,你跟了他,也不見得是個好事!”

鳳九含蓄地再表示一回驚訝,道:“你且說來。”

據小燕壯士的口述,将東華鎖進十惡蓮花境純屬一個誤會,他大爺當年,其實如同今日一般的浩然正氣,同人打架,講的是一個坦蕩,是一個光明正大。

當年,他一心仰慕姬蘅公主,聽說姬蘅的哥哥要将她另行婚配,心中十分焦急。他們魔族一向敬重武力,他覺得,倘若他打赢了東華,姬蘅定将對他另眼看待,得了姬蘅的青眼,再去向她哥哥提親,此事就成了七分。

他使了平生才學,寫成一份三寸長、一寸闊的戰帖,托有幾分交情的鬥姆姥姥捎給東華,七日後得了回音,道東華回說近日太晨宮中的茶園正值采茶時節,事忙不允。

得了這個信,一方面,他覺得東華的理由托得是個正經,應時采茶對于他們這些斯文人來說一向是大事;但另一方面,他又很不甘心因這麽一件事誤了他同東華的決鬥。于是,他偷偷地潛進了東華的太晨宮,受累一夜,将待采的幾分茶地全幫他采辦了,天明時裹了茶包捎去給東華,想着幫他采了茶,照理他該感動,就能騰出幾個時辰同自己打一場了。怎料東華行事不是一般常理可推,心安理得地接了茶包,面無表情道了聲謝,又漫不經心道近日得了幾棵香花香樹須栽種。他以爲是東華考驗他,一一地接了,去田頭一看,哪裏是三四棵,足有三四十捆樹苗晾在地頭。他受累兩日,又将三四十捆香花香樹替東華栽種了,回來複命。繞不過他事多,又說還有兩畝荷塘的淤泥須整饬。他整饬了荷塘,又聽他道太晨宮年久失修,上頭的舊瓦須翻撿翻撿。翻撿了舊瓦,前院又有半院的杏子熟了須摘下來……

小燕壯士忙裏忙外,東華握着佛經坐在紫藤花架底下釣魚曬太陽,十分悠閑,他宮中的仙使婢子也十分悠閑,合宮上下都悠閑。小燕壯士爲了能同他一戰,忍氣吞聲地将他合宮上下都收拾齊整,末了提醒他邀戰一事,請他兌現諾言。東華持着佛經,頭也沒擡:“我什麽時候許諾你了?”

小燕回他:“你親口說的,要是老子幫你做了什麽什麽,你就考慮同老子決鬥的事。”

東華慢悠悠地擡頭:“哦,我考慮過了,不打。”

小燕愣了,他終于搞明白,東華是在耍他。臨潛入九重天時,他座下的兩個魔使殷殷勸谏他,說東華雖在海内擔了端嚴持重的名頭,恐性子或許古怪,他們的君主心眼卻實,怕要吃虧,他還覺得兩個魔使廢話太多。如今,真個被白白地戲耍了許久。

一陣惱怒上頭,他尋思着,一定要給東華個教訓。是夜,便闖了七層地宮拿了被東華封在宮中的鎖魂玉,逼他到符禹山同他決鬥。壁萦鎖魂玉,鎖的正是集世間諸晦暗于一世界的十惡蓮花境,此中關押的全是戾氣重重不堪教化的惡妖,倘丢失,便關系到整個四海八荒近百年能不能太平。

東華果真爲了這方玉石追他到符禹山頂。符禹山上擺出一場惡戰,東華招招淩厲,他一時現了頹敗之相,覺得要不是前些日爲他忙裏忙外費了體力,何至于如此,又氣不過,鬼迷心竅就開了那塊玉,将東華鎖進了玉中的蓮花境……

這一番才是這樁事真正的始終。

話末,小燕壯士歎了一聲,歎這樁事傳出去後添在自己身上的一筆污名,氣餒地拿了一句讀書人常說的酸話總結點評:“一切,其實隻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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