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菩提往生(7)

天門後的俱蘇摩花叢旁,正圍了一圈小神仙偷偷摸摸地開賭局,拜寶月光苑賜宴那夜團子的一聲嚷,幾日來鳳九一直注意着躲是非,不大敢往人多的地兒紮,卻掩不住好奇,指使了團子喬裝過去打探,自己則隐在一株沉香樹後頭,揮着半匹絲絹納涼。

她納涼的這株樹乃這片沉香林的王,已有萬萬年壽數,壯碩茂盛非常。

好巧不巧,正是東華帝君平日的一個休憩之所。

好巧不巧,今日東華正斜坐在樹冠的蔭蔽處校注一本佛經。

好巧不巧,一陣和風吹過,拂來濃郁沉香,熏得鳳九打了個噴嚏,正提醒了屈膝斜翻經卷的東華,略将經書挪開一點兒,微微垂眼,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她一向神經粗壯慣了,未有半分察覺,還在一心一意地等着團子歸來。

不時,前去賭局打探的團子噌噌噌如一陣旋風奔回來,叉着小肥腰狠狠喘了兩口氣,急急道:“這回賭的是個長線,在賭東華帝君哥哥……呃,叔叔,呃,爺爺,”對着稱呼好一陣糾結,“在賭他将來會娶你還是娶知鶴公主做帝後!”

鳳九一把扶住身後的沉香樹,抹了把額頭上驚出來的冷汗,故作鎮定:“你小小年紀,曉得長線是什麽?”

團子苦悶地道:“我不曉得啊,但是我很好學,就跟圍觀的一個小神仙哥哥請教了一下。結果他也沒有說出來什麽,隻告訴我壓知鶴公主的已經有二十五注,壓你的僅有三注,還是他不小心壓錯了。”繼續苦悶地道,“我還是沒有聽懂,但是很不忍心讓你久等,就悄悄地溜回來了。我溜的時候,看到他還在同另一個哥哥理論,問可不可以把他下的那三注調到知鶴公主的名下。”

鳳九沉默許久,從袖子裏掏出隻金袋子,倒出來一大堆明晃晃的紅寶石,從脖子上取下一塊雕工精緻的綠琳石挂件,又從腰帶上解下一隻碧綠碧綠的鳳紋玉佩,托孤似的一并遞給團子,鄭重道:“你去給我買個兩百注。”頓了頓,“都買在我的名字下頭。”

團子接過寶石看一陣,難以置信地道:“我還這麽小,你就教我作弊啊?”

鳳九瞥他一眼,深沉道:“但凡祭了青丘的名頭行事,你姐姐我就容不得居人之下,這就是所謂的君王氣度,不信你回想看看。”

團子連想都沒想:“我聽小舅舅說,你的課業就從沒拿過第一名,全部都是居人之下的,還有幾門是墊底的!”

鳳九一陣咳:“所謂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嘛,你的課業不也一樣。”

團子嘟着嘴道:“胡說,我從來沒有考過最後一名。”

鳳九一副想起可怕回憶的模樣打了個哆嗦:“那是因爲你還沒有學到佛理課,你都不曉得那個有多難。”

團子憂心忡忡地也打了個哆嗦:“有那麽難嗎?”又有點兒不願相信這麽殘酷的現實,“可是,我看東華帝君哥哥,呃,叔叔,呃,爺爺,他都是拿一本佛理書,邊釣魚邊看着玩兒!”

鳳九默了一默,由衷地贊歎:“……真是個變态啊……”話剛落地一縷清風拂來,又是一陣濃郁沉香,勾出她一個刁鑽的噴嚏,捂着鼻子順風跑了兩三步,才想起回頭囑咐團子,“這個香我有些受不了,去前頭的小花林候你。”

沉香樹上,無所事事的連宋君提着打理好的蒼何劍給東華送來,正聽到鳳九最後撂下的那一句懇切點評。待樹下一雙姐弟走得遠了,搖着扇子對東華好一陣打量:“你把她怎麽了,她這麽誇你?”

東華合上佛經,不帶表情地道:“誇?成玉都是這麽誇你的?”

連宋摸了摸鼻子:“哦,她一向誇我是個無賴。”

今日甫一出門,鳳九就覺着不大順。

九重天原該是吉祥地,出慶雲殿的殿門時,她眼睜睜地瞧見兩隻烏鴉從自己頭頂上飛了過去,啪啪,還落下兩泡新鮮的鳥糞。當然,這等小事其實不足以打消她出遊的熱情。緊接着,又在三十三天天門旁撞見一堆小神仙拿自己和知鶴打賭,自己還輸得不輕。當然,這還不足以打消她出遊的熱情。再接再厲的是,等她回頭想尋個清淨地歇歇腳,竟誤打誤撞地轉進一片沉香林,熏得她素來隻對沉香過敏的鼻子現在還癢着,噴嚏不斷。

這一連串的征兆似乎都說明今日不宜出行,但春光如此一派大好,打道回府未免有些吃虧。她費了一番力氣,摸索着拐進一處安全的、清幽的小花林,又想着雖然破了财,好歹讓團子去賭桌上将自己的劣局掰了回來,這黴運也該到盡頭了,遂重新打點起精神,準備遊一遊春。蓦然,聽得樹叢外頭傳來一陣和緩的人聲。

風一吹,那若有若無的說話聲直直灌進她的耳朵裏。她心中阿彌陀佛地念了一句,覺得看這個勢頭,今日的黴運竟有點兒綿綿無絕期的模樣。

照她前些日子給自己定下的一個原則,近幾日在這九重天,爲了以防萬一,是要盡力躲着東華的,她已經十分注意,不料逛個小園子也能遇到他,也不曉得是個什麽緣分。她木着臉皮叮囑了一聲團子:“待會兒帝君要是路過問起,你就說你一人在這兒撲蝴蝶。”話畢已變做一方雪白的絲帕,靜靜地躺在南陽玉打成的白玉桌上。

自一排娑羅樹後拐出來的二人确是東華和連宋。

鳳九雖已委屈自己變成一張帕子,但并不影響聽覺,聞得腳步聲漸進,他二人正閑閑攀談。

連宋調侃道:“聽說你前幾日接了燕池悟的戰帖,明日便要去符禹山赴戰,重霖還特地拿來蒼何劍請我打磨,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你這是即将要赴戰的模樣?”

東華漫不經心道:“我心态好。”

連宋沒讨着什麽便宜,摸了摸鼻子幹幹一笑,轉移話題道:“說來,你當年打造蒼何時是怎麽想的?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竟拿锆英石切出一萬多個截面來,還鑿刻出五千多個深淺一緻的孔洞。我費了不少心神修繕清理,該不會是做了什麽隐蔽的事吧?”

東華回憶一陣:“沒什麽事,就是閑得慌。”

連宋靜默片刻,笑道:“你這副鬼樣子也能被四海八荒數萬年如一日地稱頌,說是一派甯淨無爲闆正耿介,還沒有一個人前來拆穿,重霖他也真是不大容易。”頓了頓道,“我特别疑惑他到底是怎麽辦到的。”

東華沉吟道:“你這麽一說——”

連宋好奇道:“如何?”

東華續道:“我也覺得他不太容易。”

連宋:“……”

鳳九玉體橫陳,直挺挺地躺在桌子上,聽到他二人的腳步聲已近得響在耳朵畔,心中其實有些糾結。她糾結着,自己怎麽就一時鬼迷心竅地變成一塊帕子了,即便要躲着他們,變塊帕子也算不得周全,何況是這麽雪白的一塊帕子,又躺在這麽雪白的一張桌子上,一定是有些突兀的,會不會一眼就被認出來呢?

團子已在一旁給兩位尊神見了兩個禮,乖巧地叫了聲帝君爺爺,又叫了聲三爺爺。連宋許久未在私底下見過這個侄孫,撫着團子的頭,趁勢關懷了幾句他近日的課業。團子一條條認真地回答完,擡頭見鳳九變的那張帕子被東華握在手裏正反打量,頓時呆了。

連宋亦回頭,道:“這個是……”

東華面不改色:“我遺失的一方羅帕,找了好幾天。”

團子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想要嚴肅地反駁,卻記起鳳九的叮囑,張開嘴又閉上。看到東華不緊不慢地将他的鳳九姐姐疊起來,小臉皺成一團,肉痛地嗫嚅道:“你,你輕一點兒啊,鳳……帕子她可能會覺得有點兒疼……”

連宋疑惑地拿扇子柄指向東華手中,道:“可這式樣,明明是女仙們用的,怎麽……”

東華氣定神閑地将疊好的帕子收起來放進袖中:“聽說我是個變态,變态有這麽一塊女仙才用的帕子,有什麽好奇怪的?”

袖子裏的帕子猛抖了抖,連宋詫了一詫,又往他的袖中猛看一眼,回過味來,呵呵道:“不奇怪,哈哈,誠然沒什麽奇怪。”

被疊在東華袖子裏的鳳九,一路上感到十分憋屈。

倘若時光倒回,她覺得自己一定更長腦子一些,至少變成棵樹,就算東華憑着非凡的修爲一眼看出她這個竭盡全力的障眼法,她也不信他還能将她拔起來再扛回去。

事已至此,要脫身着實困難,除非她不顧青丘的面子,在他面前現出她青丘女君的原身。但他十成十已看出她是個什麽,如此作爲,多半是等着拿她做笑料。若是她一人做能一人當,丢個臉也怨不得什麽,反正她也挺習慣這種事。但她如今已承青丘的一個君位,樁樁作爲都系着青丘的顔面,若這樁事傳出去被她父君曉得,定是逃不了一頓鞭子。她暗自悔了一陣,暗自惱了一陣,又暗自掂量一陣,決意還是隐忍不發,死不承認自己是青丘的鳳某,扮做一塊貨真價實的帕子,興許他得不着什麽趣味,便将她扔了也好。

諸事一一盤點穩妥,她一陣輕松,方才爲了不被人瞧穿,特意封了五感中的四感,此時卻于辨位不便,遂分了一些術力出來,啓開天眼。

雙眼一眨,瞧清楚已到了東華的府邸,許是後院,隻見得滿牆的菩提往生長得枝枝蔓蔓,似一道油綠的畫屏半挂在牆垣上。袅娜的綠藤晃了一晃,月亮門旁現出一個月白衫子的身影,卻是一向隐在十裏桃林不怎麽答理紅塵俗事的折顔上神,後頭還牽着個小旋風一般的糯米團子。

鳳九一愣,回過味來,頓時感佩團子的悟性,覺得他竟曉得去求仙格最高又護短的折顔來救她,而不是去招他那個一貫愛看她笑話的娘親,方才真是小瞧了他對姐姐的情誼,對這個小表弟立時十分愛憐。

折顔一番寒暄,贊賞了幾句東華的園子,又贊賞了幾句他手旁那隻瑞獸香爐的做工,被團子踮着腳狠狠扯了扯袖角,才曲折地、慢吞吞地将話題移到搭救鳳九的事上來,道:“不瞞賢兄,今日來賢兄的府邸相擾,其實,爲的是一樁小事。”

他将團子從身後一提提到跟前來,又道:“這小猴崽子趁着愚弟午休,将愚弟特地帶給她娘親的一方繡帕偷出去玩耍,方才耷拉着腦袋回來,一問才曉得是把帕子搞丢了,被賢兄拾了去。”

他頓了頓,故作歎息道:“若是尋常的一塊帕子倒也沒什麽,因是小猴崽子雲遊的姥姥特意繡給小猴崽子的娘,托我這一趟上天順便帶過來的,很有一些特别的意義,我才跑這一趟,也顧不得打擾了賢兄,來取一取這方帕子。”

鳳九原本擔心折顔不是東華的對手,若他一開口便客氣相問:“賢兄今日可曾見到一方繡花的羅帕?”以此迂回探聽,她敢保證東華十有八九會雲淡風輕地厚顔答他:“沒有見過。”此時折顔的這一番話卻是齊整地切斷東華矢口否認的後路。鳳九很佩服折顔,覺得他不愧是一口辣喉的老姜。

她一邊開心地從袖子裏探出來更多,一邊等着東華沒有辦法地取出她來雙手奉給折顔,果見得他修長手指探進袖中。但她顯然低估了東華的厚顔程度,修長手指一偏,與她擦身而過,一個晃眼,卻在指間變化出另一塊同她一模一樣的羅帕來,還是疊好的。他伸手遞給折顔,淡淡道:“方才在喜善天拾到的正是這一方,不知是不是上神的。”一邊拿着香匙往香爐中添香,一邊又補充一句,“若不是,可去連宋君的元極宮問問,興許是他拾到了。”

折顔瞧着手裏真材實料的一塊帕子,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未料得自己幾十萬年的上善修爲,今日竟出師未捷得如此徹底。恰巧團子打了一個噴嚏,流出一點兒鼻水來,順勢将手裏據說很有些特别意義的帕子往他鼻頭上一摁,一撸,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個帕子,還怕賢兄诓我強占它不成,賢兄自是不會做那失仙格之事,這帕子自然該是真的。”

口頭上讨了幾句便宜,領着團子告辭了。

鳳九灰心地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因素來耳聰目明,偶爾堪比千裏眼順風耳,隐約間聽到團子還在憤憤:“你爲什麽敗了,沒有将鳳九姐姐救出來,你沒有盡全力,我從今天開始不認識你了。”

折顔吊兒郎當地嗯了一嗯,道:“他又不是将你小舅舅劫了,我爲何要盡全力同他撕破臉?不過年前推演鳳九丫頭的命數,命盤裏瞧着倒是個有福相的,且看她自生自滅吧,沒準兒又是另一番造化。”又自言自語地補了句,“不過,推演命盤這等事,我幾萬年沒做了,準不準另說。”頓了頓,驚訝道,“咦,小阿離,我瞧着你這個命盤,你最近是不是墜入情網了啊?”

團子沉默良久,疑惑道:“情網是什麽?”

鳳九默默地在心裏咬手指頭,看這樣子,信折顔推演的什麽鬼命盤,倒不如信自己來得可靠些。不由得感歎,做人做仙,大難臨頭果然還是隻能靠自己啊。

院中的白檀香愈盛,東華持了香箸俯身打整如雪的香灰,将它撥弄得高一些,好蓋住爐中的活火,突然道:“打算裝到幾時?”

鳳九心中一窒,想他果然曉得了,幸好方才拟好了作戰計劃,此時才能沉穩以對。

于是,她十分沉穩地沒有回答他。

東華漫不經心地擱了香箸,取出她來,對着日光抖開,半晌,緩緩道:“原來,變做帕子,是你的興趣?”她心中覺得這推論十分荒謬,卻還是撐着沒有回答他。

東華難得地笑了笑,雖隻在眼角一閃,卻看得鳳九毛骨悚然,果然,就聽他道:“那正好,我正缺一方拭劍的羅帕,今後就勞煩你了。”

拭劍?揩拭位列上古十大神兵,以削玄鐵亦如腐泥之名而威震四海八荒的神劍蒼何?鳳九覺得自己的牙齒有點兒打戰,這一次是驚吓得一時忘了如何說話,而錯失了答話的好時機,就毫無懸念地被東華又折起來收進袖子裏頭了。

追書top10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道詭異仙 |

靈境行者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深海餘燼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詭秘之主 |

誰讓他修仙的! |

宇宙職業選手

網友top10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苟在高武疊被動 |

全民機車化:無敵從百萬增幅開始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說好制作爛遊戲,泰坦隕落什麽鬼 |

亂世書 |

英靈召喚:隻有我知道的曆史 |

大明國師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這爛慫截教待不下去了

搜索top10

宇宙職業選手 |

苟在妖武亂世修仙 |

靈境行者 |

棄妃竟是王炸:偏執王爺傻眼倒追 |

光明壁壘 |

亂世書 |

明克街13号 |

這遊戲也太真實了 |

道詭異仙 |

大明國師

收藏top10

死靈法師隻想種樹 |

乘龍仙婿 |

參加戀綜,這個小鮮肉過分接地氣 |

當不成儒聖我就掀起變革 |

牧者密續 |

我得給這世界上堂課 |

從皇馬踢後腰開始 |

這個文明很強,就是科技樹有點歪 |

熊學派的阿斯塔特 |

重生的我沒有格局

完本top10

深空彼岸 |

終宋 |

我用閑書成聖人 |

術師手冊 |

天啓預報 |

重生大時代之1993 |

不科學禦獸 |

陳醫生,别慫! |

修仙就是這樣子的 |

美漫世界黎明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