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霍時英從營房中沖出來,漢子将将從地上掙紮着站起來,他一把扣住霍時英的雙臂吼道:“霍時英皇上口谕,命你火速返京!”

霍時英眉頭緊皺,大聲問道:“不是皇後的懿旨嗎?”

來人面上一頓,聲線急轉直下:“皇後已經傳不了旨意了,是皇上代傳的。”說着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卷軸塞到她手裏。

霍時英火速展開卷軸,白底絹布上五四個工整的小楷:“臨終一别。”下面加蓋着皇後的私印



霍時英一眼掃完,“刷”的一聲收了懿旨,一把揣進懷裏,牽過馬缰繩飛躍上馬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不過瞬間,“喝”的一聲急速奔馳而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就要轉過山道,傳旨侍衛才忽然反應過來,撒腿朝着她追過去,高聲大呼:“五十裏外的周莊有人接應,霍時英你要去換馬!”漢子的吼聲還在山谷裏回蕩,霍時英已經不見了人影。

霍時英在山道上狂奔,馬是一匹良駒但她沒有時間和它磨合,山道狹窄道路泥濘,一路幾次差點從路邊沖出去,全靠她娴熟的騎術堪堪避過。

從軍營一直跑到周莊,身下的戰馬汗出如漿,已經力竭,霍時英不減速度,從馬上飛撲而下,兩步跑到道旁接應的馬匹跟前,原來的戰馬借着沖勢又跑出去兩丈遠,忽然長嘶一聲,前腿折地倒在地上。

霍時英來不及看一眼,飛身上馬繼續狂奔而去,她在山道上放馬奔馳出在平原上的速度,馬股被她抽的鮮血淋淋,從正午時分一直狂奔到月上中天,中途換了兩次馬,馬歇人不歇,一路沖回京城。

皇城的西大門,夜深依然爲她一個人洞開,守城的兵将見她遠遠而來,皆肅穆而立,霍時英卻來不及看一眼,飛馳穿門而過。

西城街道上了無人煙,霍時英策馬狂奔,她是在赴一個将死之人的臨終一别之約,從道義上前面就是龍潭虎穴她都要闖進去,所以她往前沖得義無反顧。

皇宮的西門大開,掖庭的護軍值守門前,門外一片燈火通明,霍時英從漆黑的街頭沖出,振聲高呼:“霍時英奉旨回京!”

門内響起一聲雄厚的呼應:“都虞侯,霍時英奉旨回京。”

裏面話音落地,霍時英已經如離弦之箭沖進大門,身下的戰馬在她缰繩驟然一收之下,轟然倒地。

将将站穩,暗影裏忽然竄出一道暗紅色的身影,福康張口就道:“霍時英!快去雍和宮,快去!”

福康親自迎出來,霍時英馬上知道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緊張或者更加的不堪,她瞥了一眼福康,忽然把長袍下擺撩起來别在腰帶上,猛一提氣飛奔而去。

從勤政殿的後面穿過去,再過了懿章門後面就是雍和宮,這一路暗影重重,過了勤政殿,忽然一路侍衛夾道而立,今夜皇宮戒嚴了,霍時英狂奔的兩耳生風,她忽然朝着一旁侍衛大喊:“拜托兄弟們,給我往裏通傳一下!”

年輕的侍衛們一臉木楞,忽然一個聲音在寂靜的宮道上響起:“都虞侯,霍時英到!”

接着一聲接着一聲,铿锵的呼聲被一層層的傳遞,直達雍和宮的上空,雍和宮的内殿裏,聲音穿過人牆傳到巨大的床榻上,床上正艱難喘息的女人,忽然一震,擡手直指殿門。

霍時英一路暢通無阻地一腳踏入雍和宮的内殿,殿内人影綽綽,似乎有個威嚴的女聲在她一腳踏進去的時候跟她說了一句話,她沒有分出精力去看,她的眼睛找到大床的方向,穿過人牆走了過去,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麽那麽的急迫或者是執着,可能是可憐那個床榻上的女人,也可能是她終于爲她的執着所震撼。

屋内鴉雀無聲,姬玉小聲地對着皇後說:“娘娘,都虞侯來了。”

床上的女人激動地猛然一挺身,姬玉趕緊扶好她,她已經說不出話了,長發垂肩,人已經瘦得脫了相,朝着霍時英伸出枯瘦的雙手。

霍時英在床前跪倒,握着她的手道:“娘娘,我來了。”

皇後已經說不出話了,她的樣子看起來很恐怖,面孔憋成青黑色,喉嚨裏“呵呵”的響着,霍時英默默地看着她,她的雙眼忽然暴睜,眼珠凸出,大張着嘴,說不出話來,喉嚨裏“呵呵”作響,抓着霍時英的雙手瘋狂地抓撓,從她的手臂到手背上挖出一道道鮮血淋淋的傷痕,她凄厲狠絕地望着她,就是不願意咽下最後一口氣。

霍時英無聲歎息一聲,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然後站起身再鄭重地拜倒在地,伏地對上面的女人道:“娘娘,您放心吧,臣答應您了。”

君子一諾,萬死不回,此後承嗣一生安危,霍時英定會豁出性命維護。

床上的女人哽咽,霍時英再擡起頭時候,就見她定定看着她目中充滿哀傷,眼裏流出兩行淚水,她還是朝她伸着手,霍時英再次握住她,一手摟着她的肩放她躺回床榻上,還沒躺回去她就在她的懷裏吐出了最後一口氣,最後一刻她的面目并不猙獰,最後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虛幻仿佛在透過她看的是别的人,嘴角帶着一點點笑意,安甯而平和。

霍時英放她躺好,久久地看着她安詳的面孔,然後她站起來背對着衆人低聲道:“娘娘薨了。”

驟然之間身後哭聲一片,霍時英慢慢地轉回身,屋子裏站滿了人,皇上,太後,長公主,連瑞王夫妻都到了。

嚎哭的是跪了一地的宮女和太監,心裏真正悲戚的人反倒不見哀嚎,太後在一旁愣愣地望着床頭,忽然落下一行淚水。

一片嚎哭聲中夾雜着一個孩童尖利的大喊,皇帝站在人群當中懷裏的承嗣像瘋了的虎仔一樣撕扯着他,尖叫聲刺破耳膜,皇帝直挺挺地站在那裏,望着床榻的方向,有些出神,仿佛忘記了手裏還抱着個孩子,連承嗣把他的一縷頭發從束冠中扯落了出來都沒有反應。

霍時英走過去伸出手道:“皇上把大殿下給我吧。”

皇帝收回目光,把承嗣遞了過去,孩子發出一聲聲的尖叫,臉上卻不見淚痕,瘋了一般地撕扯霍時英的衣服頭發,霍時英用了一點力把孩子在她的懷裏收成一團,然後走回床前輕輕的把他放在他母親的身旁,承嗣爬到床裏趴在他母親胸口上,把拇指含在嘴裏,安靜了。

正月二十九,皇後薨了,舉國大喪。

霍時英清晨回到家,王府門前已經挂起了白幡,和霍真前廳猛一照面,霍真臉上的表情頗爲複雜,欲言又止,霍時英卻毫無和他說話的興緻,直接回了院子倒頭就睡。

一覺睡到夜深,醒來後仿佛還覺得袍袖潮濕,夢中那女子的淚水似乎猶未幹一般,她望袖長歎出聲,起床推窗,隻見當空一輪明月,院中鋪上一層銀霜,清寒而冷峭。

霍時英在家中住了三天,三天後啓程回了西山,一直在西山山坳裏又待了半個月新兵也來了,這下那寂靜了整個冬天的山坳子一下子就熱鬧了,二百多口子愣頭青聚集在裏面,打架滋事的,聚衆鬥毆的,不服管教的還有私逃的,霍時英忙得焦頭爛額,今天按下一樁,明天又冒出來一片,整整忙活了三個月,四周的山頭上開遍紅豔豔的杜鵑花的時候這幫毛糙火躁小夥子們才終于被霍時英收拾順了毛,整個軍營在陽春三月裏軍旗飄蕩,營地整潔,操練聲震徹山谷,初初見到了正規軍營的模樣。

開春以後迎來一件舉國大事,春闱開始了。這一年霍時英認識的兩個人都要參加春闱,她特意讓懷安回去打聽,四月十六懷安帶回消息,馮掙竟然考了頭名三甲,殿試後被皇帝欽點爲狀元,而唐世章也中了二甲進士。

狀元遊街那天霍時英特意回了京城,她站在人群中看見馮峥騎着高頭白馬,身穿紅袍,身披紅花,頭上戴冠,穿街而過少有顧盼,目光微擡望着天際的虛無處,置身繁華卻一身孤寂,轉角處與她在人群中目光相碰,他朝她微微一笑,說不盡的黯然,他們在人生得意時都不盡歡,她目視着他遠去,轉身離去。

霍時英再到唐世章的府上道賀,卻是高朋滿座,一個院子都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唐世章出來與她匆匆一見,雖極爲熱情卻姿态匆忙,霍時英也沒久坐,恭賀兩句也就出門了,唐世章倒是一直把她送到門外,霍時英卻心下一片黯然,唐世章已經不是他原來的那個自在随風的老師了,從他身上就可以看出不久的将來王壽亭将會是另外一個韓林軒,世事無常,一切悲喜原都不随自己。

從唐世章那裏出來已快午時,霍時英繼續往巷子裏走敲響了周展的門,開門的是德生,霍時英已經來過這裏幾次這孩子已經不那麽怕她了,把她迎了進去,就跑到廚房給她燒水沏茶去了。

霍時英今天覺得格外的疲懶,從心裏帶出的勞累,她走到院角的葡萄架下一坐就不想動了。

這天天氣格外的好,萬裏晴空,春日的日光溫暖而不刺眼,葡萄架上抽出嫩綠的枝芽,空氣中有股草木的清香,霍時英躺在躺椅裏閉上眼睛心裏一片清明。

周展從堂屋裏出來,看見她遠遠地說了一聲:“你來了。”這三個月霍時英每次沐休都來這裏一趟,來來回回到過這裏四五次,周展已經不再叫她大人了,但也不敢叫她别的,談話之間總是你啊你的稱呼她。

霍時英閉着眼睛從鼻子“嗯”了一聲,躺着沒動,周展再看了她一眼轉身鑽進了廚房。

周展在廚房裏殺魚,一條大青魚被他摔在地上噼啪亂跳,霍時英看着他在窗口的身影,後背寬闊,袖子高高地挽到手肘處,手起刀落一刀砍在魚頭上,簡潔而利索。

霍時英忽然出聲問他:“周展你家鄉在哪裏?”

霍時英的音調不高,兩人隔着一個院子,她以爲他會沒有聽見,沒想到周展卻擡頭看了她一眼,不一會手裏端着一個盆走了出來,他從水缸裏舀出兩瓢水,蹲在地上開始收拾魚才低着頭回她的話:“在冀州榮成齊賢鎮三義和村,鄉下的地方,偏遠得很,你可能都沒聽說過。”

霍時英望着他半晌又道:“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周展的手上一頓,半天才道:“小時候家裏發大水,都死光了,本來還有個妹妹,也被我四叔賣了,現在也不知道流落到哪裏去了。”

周展憨憨實實地蹲在那裏,霍時英遠遠地看着他,好一會才從嘴裏溢出一聲:“哦……”意味不明又悠然長遠,她再次閉上眼睛,眼前晃過馮峥那黯然的一笑,他那一生悲傷的戀愛,不久前曾經有人跟她說過:“他們這種人已經不會真心的喜悅和認真的悲傷了。”

霍時英恍惚地睡着了,還做了一個夢,夢見周展一身布衣,光着兩條泥腿,蹲在一片油綠色的地頭笑得心滿意足,後來她被周展搖醒以後看見眼前他那張端正憨厚的臉心裏忽然就升起沖動。

周展卻不知道霍時英這會想的什麽,叫醒了她回身從廚房裏端出飯菜出來,又招呼着她過去吃飯。

周展把那條大青魚炖了豆腐,還弄了幾個小菜,他做的菜跟他的人一樣樸實,大盆大碗的,這些倒都合了霍時英的胃口。

霍時英喝了一大碗魚湯,鼻尖都冒了汗,她放下碗忽然對着周展說:“周展我在涼州邊上的羅成有一片地,具體有多少我也不是很清楚。”

周展端着飯碗看着她一臉懵懂,霍時英繼續說道:“我自己沒有多少積蓄,如果以後讓我安于後宅可能有些婦人家的規矩我也不懂,我也不會做飯,可能也不太會操持家務,但我會真心實意地和你過日子,你要不要想一下。”

周展的飯碗“咣當”一聲掉在地上,就連一旁的德生都傻了一般張大了嘴,當日周展說她有一天會用上他,他留下來或許是受了他身後之人的指使,但霍時英也是存了要用他的心才把他留下的,至于他後面的那些鬼鬼魅魅之事她卻是不在乎的,霍時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我,我……”周展幾次張嘴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霍時英道:“我不勉強你,你若不願意,我明日就贈你一筆銀子讓你還鄉。”

霍時英言盡于此,說完就起身自己去廚房倒茶喝,留下周展呆滞地坐在那裏。

霍時英沒有吃完飯就走,後來又坐回葡萄架下,搖搖晃晃曬着太陽,她留給周展的就隻有這一下午的時光。

周展這一下午明顯心神不屬,洗碗摔爛了碗,挑水踢翻了水桶,周展踢翻水桶後躲在屋裏一下午都沒出來,霍時英一直等到日落黃昏,心裏随着氣溫下降也漸漸冷下來。

終于看着日頭從院牆上落了下去,霍時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準備起身,周展卻推開門走了出來。

霍時英一直看着他朝着自己走過來,然後在她椅子邊蹲下,他沒說話先歎了口氣:“我是癡心妄想的,但我不想和你是假的,我想真的娶你,跟你過日子生孩子的那種過日子。”

霍時英笑了,一種真心實意的笑,她說:“我也沒有想和你假的過日子。”

周展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他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我沒學問,認識幾個字也是原來師父教的戲詞,我也沒有大的本事配不上你,你别嫌棄我。”

霍時英笑容不減一種明媚的春意從她心裏升起,她道:“我行武出身,怕是一輩子都做不回一個真正的女子,我不嫌棄你,你也别嫌棄我。”

周展忽然笑着伸出大手蓋上她的額頭,揉了揉她的頭發說:“我不嫌棄你,我看着你好看。”

他的手異常溫暖,他不再怕她,他是真心的喜歡她,他的眼裏全是歡喜,那一刻霍時英感動得幾乎落淚,她忽然覺得她一輩子所追求的溫情可能就是他那掌心裏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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