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嗣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憤恨的一把把花抓下來,狠狠的摔在地上。
承嗣狠狠的瞪着霍時英,這回倒是沒有伸手過來抽她耳光,這孩子非常聰明,在屢試屢敗中已經知道這個人的耳光他是抽不到的。
霍時英笑眯眯的從地上撿起花朵,拉過孩子的書放進他手裏:“好看,給你母後,她會高興。”她蹲在孩子面前仔細觀察他,承嗣垂着眼皮看自己的手,臉上盡然有幾分成人沉思一般的神色,最後他還是把手裏的花枝握緊了。
霍時英眼裏閃過一絲興味,拍拍手站起來,牽着他又走了出去。
承嗣是約莫在自己走了一盞茶,大概就是一刻鍾的功夫鬧起來的,他走累了,停下來沒找霍時英,轉頭找去自己的大伴,站在阿福的腳邊伸手拉阿福的衣服下擺,阿福跟他是配合的最默契的,平時隻要一拉他阿福就知道他要幹什麽。
阿福爲難的看着自己的殿下,然後苦着臉對霍時英說:“殿下累了,要我抱。”
霍時英走過來,站在承嗣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殿下,說話,把你的要求說出來,我就抱你走。”
承嗣扭頭看她,停了片刻依然回頭去拉阿福,霍時英直接對阿福說:“阿福,你先走到藏書閣等我們。”
阿福趕忙彎腰朝承嗣行了一禮,繞過他跑了出去,承嗣有點傻乎乎的看着他跑遠了,沒鬧明白怎麽回事,等終于隻看見阿福的一個袍角的時候終于反應過來,續耳勃然大怒,朝着阿福的背影“嗷”的發出一聲怒吼。
霍時英再次在承嗣的面前蹲下,兩人雙目對視,承嗣暴躁而憤怒,霍時英平靜的看着他,然後向他伸出手,那是一個擁抱的姿勢,承嗣猶豫片刻終于伸開手一頭紮了進去。
霍時英再次把孩子抱在臂彎上,對着他的眼睛道:“抱。”承嗣扭開臉看向一邊,霍時英捏着他的下巴轉過來:“抱。說一聲,我知道你會說。”
承嗣暴躁的吼出一聲:“抱!”他的聲音很大,音質也很清澈,霍時英大笑出聲,一把把他舉起來,放自己肩膀上坐着。
霍時英舉起承嗣手裏拿的白花:“花。”
承嗣怒吼:“花。”霍時英再教:“母後。”承嗣接着大吼:“母後。”霍時英又說:“請安。”承嗣哼哼:“請安。”
宮牆之下,走着一大一小兩個人,小的坐在大的肩膀上,一路說過去,路過朱太妃的宮苑順手摘了她院子池塘裏的一片荷葉,又扣在承嗣的頭上,承嗣帶着坐在霍時英的肩膀上,一路搖頭晃腦的左右搖擺,
兩人到了藏書閣,迎面走來一隊巡邏的侍衛,霍時英扛着承嗣躲到路旁,小夥子們被她們的組合弄得吃驚,走過去的每一個人都扭頭看他們,霍時英站在那裏面無表情,暗暗記下每一個人的面孔以及走過去的人數,承嗣坐在她的肩頭,左右搖晃,“啪啪”的拍着霍時英的頭頂催着她往前走,這回霍時英讓她拍到自己了,就是在他過分的時候在他屁股上警告拍了一巴掌。
霍時英在藏書樓外面找到了阿福,又帶着他們在裏面轉了一圈,今日在藏書閣内當值是個老太監,已經是要老的要進棺材的那種老,彎腰駝背,眼睛昏花,穿着四品藍色的内務太監服飾,但也就這種人一生中什麽稀奇事都見過,對霍時英她們的這對組合相當淡定,霍時英給他看了自己的腰牌,他慢悠悠的起身,恭敬的帶着他們在書閣的上下三層轉了一圈。每一層挨個介紹,慢悠悠斷斷續續的述說,說的人隻想睡覺。
由于老太監實在是太老了,走一步要晃三晃,所以等他們出來的時候太陽差不多都已經偏西了,承嗣在裏面不耐煩使勁拍霍時英腦袋,出來的時候手掌都打紅了,但好在這孩子跟别的孩子有點不同,他什麽時候都不哭,你不滿足他的要求他也不哭鬧,隻是一個勁的發脾氣。
從藏書閣出來霍時英看時候已經不早,帶着承嗣和阿福回雍和宮,承嗣長這麽大少出雍和宮,他娘有點變态的慣着他,怕他疼,怕他病,怕他冷,怕他熱,怕他委屈,怕他不高興,怕這,怕那,所以他一直被圈養着,這一下午跟着霍時英沒有一群人跟着,委屈了,發怒了,還說話了,就跟曆險一樣。
他們進雍和宮後,皇後早早得了消息站在正殿前面等他們,承嗣頭頂上頂着一張荷葉,手裏拿着一朵碩大廣玉蘭,坐在霍時英肩膀上,顧盼之間是一個得意洋洋的頑童樣子。他娘伸手來接他時候還順手給花插在她的腦袋上,皇後瞬間臉上就笑成了一朵花。
霍時英在一旁彎腰行禮:“娘娘,把大殿下帶回來了,臣這就要換牌出宮去了。”
皇後笑的心滿意足,對霍時英道:“你去吧,明兒再來。”
霍時英沒接她的話,隻是彎腰道:“臣這就告退了。”說完又象征性的向承嗣行了一禮,承嗣被人抱着,望着她彎腰,望着她後退,眼裏沒有什麽情緒,他母親一叫他就轉過了頭去了。
霍時英這邊一走,那邊皇後一進内殿就把阿福叫了過去,把這一下午的情形仔仔細細的問了個清楚。完了以後皇後坐在那裏沉思,末了輕輕笑了出來。
姬玉一直在她的身邊,後來忍不住問道:“娘娘您這是走的那一步棋啊?”
雍和宮内種着大片的芍藥,正直盛夏,大朵大朵豔麗的花朵怒放着,陽光照射在花朵上在地上形成大片的光斑,皇後看着窗戶外面良久才慢慢的說道:“姬玉你還記得我三哥嗎?”
皇後半躺在一張矮榻上,姬玉坐在她腳邊,給她捏着腳,姬玉說:“當然記得三少爺,前些日子您不是說他在軍部領了個差事,去青州了嗎?”
皇後撐着下巴看着姬玉,未開口前她揮揮手揮退了室内的所有人,她天生的說話就帶着一種氣虛的溫柔,慢慢的說道:“姬玉你可知道我三哥不是我們家的人,其實他不姓陳。”
姬玉驚訝的看着皇後:“怎麽會?”
皇後笑笑:“三哥是我爹從雍州帶回來的,他來我家的時候已經八歲了,我那時候才四歲的光景,那時候你還沒來我們家呐。”
皇後笑盈盈的說着,目光就又轉向了窗外,悠悠的帶着回憶的口氣:“三哥剛來我家的時候可沒少吃苦,我爹一回來就讓我娘把他記在她的名下養着,我娘當然是不願意,她心裏恨的很,可又不好發作,我爹一回雍州去就把三哥給冷落了,下面的人也是見風使舵的奴才之輩,三哥那幾年可沒少吃苦,直到我爹又回京述職,發現我三哥衣衫單薄,院子裏鍋台竈冷,連個盡心伺候的人都沒有而且還一直都沒有進官學,我爹氣壞了跟我娘大吵了一架,他們吵架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我爹憤怒之下才說出三哥其實是一個救了他性命的同袍的孩子。”
姬玉專心緻志的聽着,皇後慢悠悠的說着笑了笑又道:“你看,他們就是這樣的人,一諾重千金,我爹的同袍死的時候把自己的兒子托付給他,你看我爹是怎麽對我三哥的,他對他比對自己的三個兒子還要好,他們這種有血性的人,就是這樣,你當這次我三哥去雍州幹什麽?朝廷要開海運了,他是去督造造船的,這個差事往近了說油水豐厚,往遠了說前途無限,他除了不能繼承我爹的爵位以外,我爹什麽沒給他。”
皇後說完,姬玉擡頭問:“娘娘您難道是想把大殿下托付給都虞候?”
皇後手裏搖着一把折扇慢悠悠的說:“這世間有時候父女,兄妹,血親還抵不上有的人的一句話。”
姬玉低頭道:“侯爺,世子不能不管大殿下的。”
皇後卻輕蔑的一笑:“承嗣托給時英比托付給父親哥哥要安全的多。”說完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望着窗外道:“她是那樣的人,君子一諾,萬不回頭,她若答應照顧承嗣一生我還有什麽走的不放心的。”皇後低下頭,身影淹沒在窗後的陰影裏,嘴唇上的顔色越發的濃重。身後的姬玉一臉越發的愁苦,皇後回頭看着她就笑道:“有什麽難過的呐,我多麽感謝菩薩在最後的時候送了一個這麽一個奇異的女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