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那裏盧齊正帶着兵在修築工事,木方,沙土,石塊陸續的運到城牆下,正幹得熱火朝天,霍時英隔着老遠看了一會,回屋睡覺去了。
這夜最是更深露重的時候,盧龍寨的正前方傳來陣陣沉悶的轟隆之聲,地面隐有震感,馬嘶人鳴之聲持續經久,盧龍寨裏的的官兵起了一點小騷動,霍時英躺在床上,睜開眼睛聽了一會,外面的聲音漸小後,她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天色微亮,霍時英起床,小六伺候着她洗漱完,早飯上桌之前她打發小兵去吧秦爺叫了來。
飯桌上秦爺把令牌還給了霍時英時,說了一句:“這次他們來的人可是夠多的。”說時他注意看着霍時英的臉色。
“嗯,我知道”霍時英接過來應了一句就再無下文,秦爺也就沒再問,兩人都悶頭西裏呼噜的吃飯。
正吃着,房門忽然被“咣”的一聲推開,“都尉!”門口站着盧齊,臉上還有一些灰土,顯是勞作了一夜。
“來了?”霍時英問他。
“山頭上已經看見人馬了。”
霍時英起身随手拿了一個饅頭,往外走:“走,看看去。”
霍時英嘴裏啃着饅頭,溜溜達達的上了城牆,城牆上早就圍滿了士兵,正是早飯的時侯,不少兵手裏都拿着吃食,扒着城頭往外看。
霍時英上去扒拉開兩個小兵,也伸頭往外面看,基本和他們一個姿勢。
霍時英身邊站着一個老兵,嘴裏啃着幹餅問她:“都尉,乖乖的,這回來了多少人啊?”
遠處的山頭,人影綽綽,更遠處的關隘處,黑壓壓的一片人馬望不到盡頭,霍時英嘴裏随口應着老兵:“不少,吃飽點,一會有力氣砍人。”
戰鼓還沒響,主城牆上站滿了士兵,這幫在盧龍寨常年駐守的兵,身經百戰,知道還沒到要打的時候,全圍在那跟看熱鬧一樣,七嘴八舌的議論,霍時英也圍在那看了一會,黑壓壓的人馬到了關隘處就不再往前走,隊伍從中間一分爲二上了兩邊的脊山和關雲山,他們的動作很快,沒多久的功夫,山上就傳來陣陣伐木的聲音,很快兩山上炊煙四起,羌人在造飯了,伐木也是在做撞城門的樁子和雲梯了。
霍時英看着前方的動靜,手裏的饅頭已經變得冷硬,她幾口吃完,拍拍手裏的殘渣,回身豪邁的扯着嗓子吼了一聲:“盧齊,何在?”
盧齊從人堆裏擠出來躬身抱拳:“末将在。”
“傳令,擊鼓!備戰!”
備戰的鼓聲由緩而急,鼓聲一響,城頭上的士兵全在瞬間抖落一身慵懶的皮,小跑着魚貫下了城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了,留下當班站崗的士兵腰背筆直面孔肅穆,目視前方。
鼓聲中霍時英繼續向盧齊下令:“開庫房,把箭羽搬上來,傳令弓箭手全部上城牆。”
鼓聲持續半盞茶的功夫,鼓聲一歇,城牆上已經準備就緒,兩排射手在三道城牆上一字排開,他們身後的盾牌手,手持盾牌手握單刀,他們的軍服在風中咧咧作響,冷冽而肅穆。
兩座山上的炊煙漸熄,羌人要吃早飯了。霍時英站在城樓上目視着前方對盧齊說:“擊鼓吧。”
身後的戰鼓随着盧齊的一聲令下,忽然就如同暴風驟雨一樣驟然響起,這是沖鋒的号令,兩個側翼城牆上的鼓聲呼應着同時響起,一時鼓聲震天,灌響整個天地間。
随着急促的鼓聲響起,盧龍寨前方的兩座山上起了多處濃煙,隻片刻的功夫,濃煙之後就看見了明火,很快,用眼睛能看得見的速度,火依着風勢在小範圍内連成了幾片,兩山上開始出現人嘶馬揚的混亂之聲。
城樓是盧龍寨的制高點,對面距離百米兩山上的情景看得清楚,火勢已經呈水漫之勢在兩山間迅速散開,羌人開始還試圖組織救火,但很快亂了陣腳,滿山都是驚慌亂跑的士兵,火海裏陣陣慘叫呼号之聲不絕,前面快要蔓延成火海,有人開始往後山跑,但很快後山也竄起了滾滾濃煙,火勢最大最先燃燒起來的關隘兩側,樹木傾倒,泥沙樹枝滾滾而下,堵上了那裏的關口,第二道阻截羌人往回撤的防線已經燒起來了。
漫天的呼号着往山上沖去的人群中,稀稀拉拉的逆流而下幾個人,速度很快,從山腳的濃煙處鑽出,飛快的向盧龍寨撲過來。
霍時英手扶着城門的窗棂冷冷的下令:“弓箭手上箭,準備。”
陸陸續續的跟着從火海裏又沖出十幾個人,都是着羌人的服飾,手臂上豔紅色的布帶随風飄揚,他們埋頭狠命的狂奔,盧龍寨前方百米空地,無遮無攔,他們目标明顯,霍時英在城頭看的清楚,濃煙背後的樹林裏一隻黑色的箭羽忽然破空而出,跑在最前面的人胸膛一挺,長箭貫胸而過,他帶着奔跑的沖勢,往前又跑了幾步才轟然倒下。
這仿佛是羌人混亂的轉折點,嗚嗚的沖鋒号角四處響起,一對騎兵以悍然之資沖出火海,當先一人身着羌人将領的皮革軍服,手提一把單刀,呼喝着沖向前面奔跑的一隊人,他沖入幾人中間,手裏的彎刀如收割一樣瞬間結果了幾個人的的性命,每一個都是一刀砍頭,一刀斃命,鮮血如潑墨般飙射上天空,染紅了土地,吊籃已經從城頭放下,但是他們不再射程之内誰也救不了他們。
衛放的胸腔如同一個風箱,他覺得世界如此的慌亂又如此的寂靜,他聽見自己的喘息聲充斥着耳膜是如此清晰,身邊雜亂的鞋底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是他的戰友,噗噗的悶響是他的兵倒下的聲音,尖銳的破空聲是背後的箭羽奪命的聲音。
已經能看見前方城上掉下來的吊籃,他知道自己體力好,衛放知道自己能跑過去。他爆喝出一聲:“跑之子形。”
奔跑的人忽然變換互相穿梭着用之子形奔跑,雖然前進的速度慢了,但傷亡不那麽大了,就在這分秒計算的瞬息之間,後面的火海裏已經陸續沖出一些騎着戰馬的騎兵,他們絕大部分人已經意識到後無退路,隻有往前沖殺拿下盧龍寨他們才有活路。蝗蟲一樣的箭羽向着前方奔跑的人射過來,衛放身邊的人成片的倒下,前面幾個終于沖進這邊射程之中。
盧齊站在城頭上狂吼:“放!”
早就緊繃弓箭士兵,同時放手,瞬間,盧龍寨的上空飄出一片黑雲,黑雲撕裂空氣呼嘯而去。
“放,連續放,不計目标連續放。”盧齊嘶吼着。衛放在下面他是急眼了,其實這樣着急放箭浪費了不少,羌人的士兵還沒有完全沖上來,一片箭陣過後隻前面隻應聲到了幾個,但是倒是成功的阻截了衛放他們後面的追兵,沖過來的幾個人性命算是保住了一半。
後面的羌人依然在射程外用箭射擊前面幾個燒山的人,又有幾個人倒下後,衛放帶着沖擊的速度猛的跳上吊籃,繩索蕩了幾下,迅速被收緊,快速的被拉了上去。
回頭望去,身着黑甲的羌人騎兵瘋擁着成群沖出火海,有些人沖出來身上還帶着火,慘嚎着,馬嘶着,人瘋了,馬也瘋了,後面沖擊着前面的人,混亂擁擠着,毫無陣型,進了盧龍寨的射程範圍,統統迎來一陣亂箭的射殺。衛放知道,這批羌人的前鋒完了。
一起被放下去的五十個吊籃,收上去的隻有四個裏面坐着人,他們望着來路,全部臉上一片麻木。
衛放被接上來後,一度縮在牆角處,閉上眼大口的喘息,霍時英沒給他收驚和緩沖的時間,馬上下令:“馮峥,衛放,盧齊各守一段城牆,有失着,斬!”下完命令後,她自己倒是下了城牆,回屋喝茶去了。
這一天盧龍寨的的前方戰場成了人間煉獄,那是一場毫無懸念的人命收割,羌人的軍隊,沒有防守,沒有陣腳,山上的大火燒掉了他們半數的人馬,剩下的人從山裏沖出來,在後有大火前面就是盧龍寨的射程之中的一塊空地上根本擠不開,他們開始時沒有組織的混亂的進攻,盧龍寨這邊不記目标的狂射,一場壓倒性的戰争從清晨一直打到日上中天,盧龍寨前方的空地上屍首戰馬層層疊疊累積成山,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到了午時,羌人那邊不畏死的沖擊力開始變緩,死的人太多了,那塊大山和盧龍寨射擊範圍之間的空地上終于不再混亂擁堵,羌人那邊的沖鋒号角終于停歇,隔着遍地的屍體那邊安靜了下來,剩下約還有三四千的羌人,勉強擠在那片空地上開始休整,吃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