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上電話後,我也不看他,淡淡的對他說:“很晚了,你回去吧,這裏我自己來就行。”
他沒有說話,點了根煙安靜的抽着,于是我也懶得再說話,守着姐姐安靜的呆着。
我想起醫生之前說的話來,一陣難過,姐姐的身體,這次創傷後,很難再有孩子了……
我握着姐姐的手,頭覆在她的手背上,紅了眼眶,眼淚啪嗒啪嗒的流了一下,心裏發苦,如果她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能不能沉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我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着的,感覺額頭下的手動了一下,我緩緩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就看見姐姐醒了,我高興起來:“姐你醒了。”
她呆滞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過了好久,才呆呆愣愣的點頭。
她另一手撫上自己的肚子,沙啞的問:“悅悅,我的孩子……還在嗎?”
我握着她的手緊了一下,抿着唇瓣,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
在沉默中,她了然,凄清的笑了一下,悲恸而絕望:“不在了對不對?”
“姐你别激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我忙寬慰她。
她悲涼着戚戚然的冷笑:“還會有嗎?隻怕是不會了吧……”
頓了一下,她眼角挂着淚痕搖頭:“不會再有了,我跟他結婚五年,現在才懷上他第一個孩子,醫生早就對我說過了,我經曆過一次創傷,體制不易受孕,所以,我想我以後都不會再有孩子了……”
“不會的不會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隻要你好好治療就一定還會懷上的。”我急急道,我急着安慰她,因此絲毫沒有注意到她話語裏透漏出來的意思,絲毫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流産過一次。
她睜着眼睛空洞的看着天花闆,沒有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姐姐平常都是溫柔娴雅,知書達理的,這般絕望空洞的她讓我心慌,總擔心她會做出什麽傻事來,我整顆心都是提着的。
受不了這樣充斥着絕望的沉默,我問道:“姐,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流産?”
她既然這麽在乎這個孩子,肯定會事事小心,肯定不會大意的讓自己的孩子出事。
我看見她的睫毛顫了顫,然後閉上眼睛,又是一行清淚從眼角滴落,落進枕頭裏消失不見。
我聽見她沙啞的聲線顫抖的響起:“因爲懷孕,我最近很嗜睡,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是被浴室裏的聲音吵醒的,醒來之後,我就聽見好像有女人的聲音……”
說到這,她長長的睫毛又顫了顫,我能感覺到她心底的難過沉痛以及苦澀。
“結婚這麽多年,我從來都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而且還不少,我知道,在這個圈子裏的人,他們這樣的男人誰不在外面養幾個?因此我從來就沒有與他鬧過,覺得,隻要他知道回來就好。”
她睜開眼睛苦澀的看着我,笑的荒涼:“我是不是很懦弱很沒用?”
我搖頭,說不出話來。
不管愛與不愛,沒有女人會希望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小三小四不斷,她們都希望自己嫁的男人會是個顧家的男人,與自己好好的過日子,并且偶爾會關心自己,哪怕不愛。
她繼續道:“以前我就對他說過,你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不管,但是有一點,請他别把外面的女人帶回來,他答應了,結婚這麽多年,他也真的沒有帶回來誰過,可是昨晚……”
她凄涼的吸了口氣,“當我帶着好奇打開浴室的門時,我就看見他和那個女人赤着身子在浴室……”
她咬着唇瓣,礙于羞澀和羞恥沒有再說下去。
閉了一下眼睛,她緩了一下胸口的郁結之氣,這才又道:“我可以忍受他有别的女人,但是我真的無法忍受他将人帶回來,所以當時我真的是氣極了,進去就給了那個女人一耳光,回神後,那個女人狠狠的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一下,地上很滑,我沒有站穩,摔倒了。”
她擦了一下眼眼淚,顫聲沉痛道:“我看見有血從我的身體裏流出來,我對他說讓他送我去醫院,我說孩子要沒有了,他卻隻是冷笑着看了我一眼,摟着那個女人離開了浴室,沒一會兒,我就聽見卧室裏傳來的暧昧聲。”
姐姐與我握在一起的那隻手卷曲起來,緊緊的扣着我的手心,很疼,我卻沒有掙脫掉,還是與她緊緊的握在一起。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力道才放松了些許,“我眼睜睜的看着身下的血越來越多,我絕望的掙紮,害怕極了,怕孩子會離開我,我想要爬起來,想要叫救護車,我想要保住這個孩子,不要他離開我,我扶着盥洗台想站起來,卻怎麽也站不起來,就在這個時候,浴室的門開了,他竟然扔給我一個手機,要我自己打電話,說就算要死,也不要死在他的房子裏,晦氣……”
她癡癡的悲涼的笑了起來,發出蝕骨的悲鳴,笑的讓人悲憫疼惜。
突然,她看向我,帶着恨意的眼睛讓我顫了一下,我的手有些抖,腦海和心瞬間變得茫然蒼白,不明白一向疼愛我的姐姐爲什麽要這樣看着我。
再沒有往日的溫言細語,也再沒有往日對我的溫柔,姐姐恨恨的對我說:“童悅,你知不知道,我所受的這一切都是爲你受的!”
我有些懵,半響都反應不過來,不明白她什麽意思。
她癡笑:“你不知道吧,其實他最初想要娶的人是你!爸爸媽媽覺得你還小,舍不得,所以就将大你好幾歲的我嫁給了他,直到結婚的時候,他才知道新娘不是你,爸爸媽媽居然騙婚!”
她撐起身,帶着恨意的說:“就因爲你小,所以他們就犧牲了我!”
我有些沉受不了她的恨意和身上深入骨髓的怨氣,手抖了一下,垂落下來,她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長長的指甲扣着我的手背,劃出長長的指痕來。
“你知不知道,爲了你,爸爸媽媽硬生生的将我跟我喜歡的人拆散,你知不知道,當時我還懷着孩子!你又知不知道,這麽多年他是怎麽對我的!都是因爲你!你說,如果嫁給他的人是你,一切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我可以與我喜歡的人雙宿雙栖,那個孩子也會相安無事,我也不必看他的臉色,忍受他的難堪。”她激動的嘶吼。
我搖着頭,沉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真相,生出逃的沖動來,我努力的縮着手,想将自己的手從她的指甲下抽回來,卻怎麽也掙脫不掉。
我搖着頭:“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我不相信自己的父母會做出騙婚的事情,不相信父母将她和她愛的人硬生生拆散,不相信姐姐是因爲我才被逼着嫁給姐夫。
“不信?不信你去問爸爸好了,問問他,當初他點名要娶的人是誰!問問他,最後出嫁的人爲什麽是我!”她嘶吼。
我的手終于從她的指尖下抽出來,我踉跄着退了好幾步,撞在牆上,腳下凹凸不平的不明物體讓我下意識的低下了頭,我看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許許多多的煙頭,這才想起蘇凡來,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不知道爲什麽,我突然很想見他,就是想見他,可我的腳卻像是墜着千金重的鐵,怎麽也邁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