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止步于此,倒也不在乎世人如何看待她,可她不會隻盤踞在着荒涼的北境。
且滅了柔然王族的弊端也逐漸顯現,縱使她更容易插手柔然,柔然也形容散沙,無人能凝聚。
她的事情太多太多,不能事事親力親爲,隻得放權。
今日她對高車可汗可謂仁至義盡,高車可汗若不爲她戰戰兢兢打理高車,将會淪爲忘恩負義之徒。
饒是人人都心知肚明君辭有收容高車可汗之心,高車可汗還是戰到了最後一日。
兩天兩夜無水可用,他們實在是堅持不下去,眼睜睜看着主降派每日陰陽怪氣,與他的死忠下屬争執撕打,高車可汗最終率領整個王族,向君辭獻上降旗。
從北鎮到柔然再到高車,君辭親自向世人證明攻城掠地是何等迅猛。
高車降伏的消息傳開,各方勢力暗潮風湧。
“不過是些蠻荒之地,徒有聲勢罷了。”
“是極是極,她如此之快大刀闊斧開疆辟地,根本無暇整頓内政,莫說六鎮,便是柔然與高車,世代宿敵,她遲早被反噬。”
“主公無需爲此費神,當前大敵乃死灰複燃的燕家軍。”
蕭邑的屋内燈火通明,照亮每一張或剛毅或睿智的臉龐,油燈的光有些陳舊,顯得他們面上歲月的痕迹格外重。
颀長偉岸的背影,在燭火搖曳間如嶽山一般挺拔厚重,蕭邑隻是輕輕點了一句話:“她把北地打通了。”
不少人聞言沒有反應過來,隻有少數幾人倏地将目光投降展開的輿圖之上,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六鎮,柔然,高車,一路向北,直接羅刹,她掌控了這一條路!
這意味着無人再能于銀錢上制裁她,她有足夠的時間招兵買馬,養兵蓄銳,甚至方才那些人言之鑿鑿的劣勢,隻要她能帶來足夠的利益,也會消弭于無形!
甚至再往南下,無數對她心生抵抗的豪族列強,也會在巨大利益上斟酌與遲疑……
“這女郎竟然……”深謀遠慮至此!
蕭邑的軍師華政瞠目結舌,知天命的年紀,他是蕭邑的先生,也是蕭邑的智囊,竟第一時間未曾看到這一步棋。
心中委實羞愧!
“先生無需自責,若非今日高車投降之信傳來,我滲透了半日,亦未曾想到此處。”蕭邑苦澀一笑。
君辭強勢将六鎮六強趕出,拿下柔然,一鼓作氣攻打高車,他們都以爲這是形勢所迫,畢竟北上遊牧民族衆多,不止有柔然與高車。
可如今高車和柔然都降了,且保存了大部分實力,她手握這兩隻彪炳之軍,何懼其它部族?
她隻需要一個人,一個爲她攬盡錢财的人。
“我們都忽略了一事。”蕭邑整理思緒,面色肅然,“她的鎮北軍如何而來?”
靠元猷?
不是蕭邑對這位已逝的君主輕蔑,事實就是元猷若能有這番能耐,何至于被周氏欺壓這麽多年,落得個和周榮同歸于盡的凄慘下場?
君辭的鎮北軍一定是她自己組建,可她在擁有中護軍的時候絕無這等心思與精力,那就隻能是被發往六鎮之後。
不足兩年的時間,她就能組建出一支勇猛之軍,除了她的能耐,必須大量錢财支援!
這筆錢元猷也出不起!
“蔺氏!”
宜都一戰,君辭本已弱勢被困,北朝人心不齊,周氏下了狠心要君辭葬身于此,但蔺知桓走了一趟,君辭便翻身了!
當時接手宜都郡守的人也出自蔺氏,無人深想,隻當君辭另有手段。
如今想來,這蔺知桓隻怕與君辭關系緊密,且蔺氏其餘人不知!
蔺知桓走南闖北,一心經營商戶,是個不折不扣的巨賈!
“把消息散出去,不能讓蔺知桓爲她所用。”蕭邑吩咐。
蔺氏于他太遠,他插不上手,不過有的是人比他更不想看到君辭羽翼豐滿!
北地雖盡在她手裏,可要千裏迢迢與羅刹國等地互通往來,絕非易事。
言語不同就是一個極大障礙,沒有蔺知桓這等經商奇才,倒要看看君辭還有多少錢财來養人壯大!
吩咐完,蕭邑便不再糾纏于此,君辭的确是心腹大患,但他鞭長莫及,眼前最大的敵人的确是燕歸尋。
“聽聞燕歸尋接納白狼夷投誠,很是看重,甚至将一部分人調至前線?”蕭邑聽到這個蕭邑十分詫異。
多年未見,這位曾經與他齊名的天之驕子,似乎變得更加捉摸不透!
六鎮之外極北是蠻荒之地,全是骁勇悍強的蠻族!
與之相對的是西南之向爲貧瘠之地,此地是南夷之地,全是魑魅魍魉的夷族。
現如今盤踞于定筰的三大異族便是白狼夷、摩沙夷與旄(mao)牛夷。
這等夷族,自當打壓與削弱,應無臣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換作旁人,蕭邑隻當是昏招,可行事之人是應無臣,他不得不鎖眉企圖剝開重繭,窺探深意。
“無論他此舉是否意義深遠,此刻的的确确觸怒燕家軍,與我們有益!”華政也一時想不通應無臣爲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接納白狼夷投誠。
原本打得艱澀困難的仗,因着燕家軍軍心不穩,而讓他們占了上風。
“先生所言極是,傳令下去,整頓三軍,合圍邵陵郡!”
蕭氏大軍來勢洶洶,應無臣卻在兩軍交鋒之處泰然自若。
鍾離垠腳步匆忙而來,看到一襲月白廣袖長衫的應無臣竟然在圍爐煮茶,差點沒有腳下一滑。
“我知你對他們心生不滿,可你有千萬種法子叫他們心服口服,何至于要此時此刻接納白狼夷,引發内讧與猜忌?”鍾離垠大步走到應無臣面前,毫不掩飾的氣惱與煩悶。
清寂的黑眸無波無瀾掃了鍾離垠一眼,應無臣挽袖爲他斟茶:“家奴放出去的時日一長,便以爲自己已然能當家做主,或奴大欺主。你既不準我親自教訓,那便讓蕭邑替我教訓。
也好讓他們看清楚,他們到底算個什麽東西!”